虚竹子站起身来,只觉得四肢百骸舒服极了,眼前也变得明亮无比,周围五里之内,似乎纤毫毕现,无所遁形。他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蓝布小包细心地绑在胸前。“谢过师尊!不出五年,徒儿定然要让黄巾再起!只是耗费了师尊的寿数!”
张角轻轻笑了,这回,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多活上三个月和三天又有什么区别?人终有一死,能为太平清领道留下种子,便是早死几日,又有何妨?虚竹子,你去且记住为师的这八个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徒儿记下了!”虚竹子轻声念诵一遍,俯下身去深施一礼,从黄巾大帐的顶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大贤良师张角望着帐顶,看着自己仓促挑选的继承人离去,心中却无比宁静。这一别,相见无日,这一别,便是永别!
如今,他的心愿已了,灵台无比空旷,他盘膝坐好,双手结印立在胸前。刹那间,这一生的往事,列列在目,奔涌而来,一幕幕、一件件,都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就在思绪纷繁之际,张角的鼻孔中,两条软软的东西慢慢落下来。
玉柱倾颓,不周迸裂,大贤良师张角,就这样去了!
八月十六日,寅正时分。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婆娑的树影在微风中摇曳,白天的暑气早已不见,清凉的微风吹拂在人的脸上、身上,带来一丝丝的凉意。广宗县城内鸦雀无声,昨日的激战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大家都在沉沉酣睡。
广宗城的四面八方,数万并州军早已扎束停当,顶盔掼甲,人人衔枚,马匹也都上了嚼子和衔口,正在悄无声息地向广宗县城扑来。最前面的是四五百异能之士,都是从银狐鬼军中选拔出来的,惯于陆地飞腾,高来高去。
他们的任务是爬上城墙,解决哨兵,然后打开城门。在浓浓的夜色掩护之下,并州军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广宗县城南门外。眼看距离南门只有一里左右了,侯成的右手高高举起,数万并州军都停止前进,伏在地上。
五六十异能之士施展轻功,鱼跃而起,向广宗城南门扑去。这些人都是昔日有名的惯偷,蹿房越脊,高来高去,是看家本事。广宗县城的城墙高只有五丈,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的事儿!
眼看这五六十异能之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侯成右手向前一挥,三百多银狐鬼军轻轻向前奔跑起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夺门勇士,他们都是横行并州、凉州、幽州三州的独行大盗,个个体格魁梧,身材健壮,最重要的是,胆大心狠!
再后面,就是奋武将军高顺属下的陷阵营了,六千六百人,静静地骑在高大健壮的西凉马上,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等到银狐鬼军们打开城门,他们就会一拥而入,在城门内列阵,挡住黄巾军的决死反扑。
虎威将军魏续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的部下在地上匍匐前进。昨日的大战,他属下的步军伤亡最大,战死的三千六百人,重伤的八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步军。虽然并州步军昨日几乎独自阻挡了黄巾的进攻,时间长达半个时辰,但是在魏二少眼里,这已经是奇耻大辱了。“回去都给我好好总结经验教训,明日夺城,一定要把丢了的面子赚回来!”
看到魏二少拍了案几,属下的校尉军侯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儿终于爆发了。“将军!明日我带队先登,定要一战成功!让骑兵们看看,并州步军不是孬种!”“对!一定要一举歼敌!”看看部下们都被激得嗷嗷叫,魏续心中很是高兴,面上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淡。
“吵什么?嗓门大就能打胜仗吗?就能把黄巾吼死吗?下去拣选精锐,务必要一战成功!谁临战不前,丢了并州步军的脸,我砍下他的脑袋做尿壶!”砍下脑袋做尿壶已经成了并州军的新名词儿,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部下们憋着一肚子气去了,魏续也没闲着,把夺城的步骤、兵力安排仔细想了一遍,出兵的时间就到了。最终,他还是抽调了六千精兵,从四门同时登城,重点放在南门。并州步军是一线部队还是二线部队,今日便能揭晓。
月亮已经隐入了黑暗,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五十多个惯偷,哦,是异能之士,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大捆绳子,身上只穿着两档铠,戴着头盔。他们迈着轻捷的脚步,像狸猫一般轻盈地跑着,起落之间没有一丝动静。
瞬息之间,他们就到了城墙下面,利索地取下背上的绳索,露出里面精钢制作的五爪钩。带队的军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城墙上面的动静儿,只有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并没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离开城墙几步,把手上的绳子抡起来,啪的一声扔上了城头,用手一拽,很是坚固。嗖嗖嗖!五十几条带着五爪钩的绳索靠上了城头,五十几个身影两三个起落就扑上了城头。三百多银狐鬼军从漆黑的夜色中钻出来,抓紧绳索向上攀去。
银狐鬼军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城头,六千并州步卒就扑到了城墙下面,抓紧绳索努力向上攀登。虎威将军魏续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他手中的环首刀一挥,示意步卒们向左右两边侦查前进,左右的校尉军侯们点点头,带着部下向东门和西门城楼奔去。
夺取广宗县城南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麻烦。南门里面,靠近城门洞的左右两边,各建了几间房舍,里面住着把守南门的五百黄巾。有一个小头领昨晚吃坏了肚子,去了三四趟茅房,吵得大家都睡不着,被大头领一脚踢了出去。
大头领的淫威太盛,小头领自然是不敢反驳的,只好扯了一张芦席,在一块大青石上睡下。一来是离茅房近,便于倾泻肚中的秽物,二来是在上风头,微风吹过,凉爽异常。此刻,他刚刚痛快琳琳过,肚子舒服了许多,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正向着南城门走动。
这下他大惊失色了,从大青石上一跃而起,举目四望。只见淡淡的月光下,数十人手拿刀剑,正在向南门急速跑来,偏偏步子极轻,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野猫。他从大青石上一跃而起,自己吓了一跳,对面的银狐鬼军们也吓了一跳。
带队的军侯是个偷城劫寨的老手,立刻就明白了,手中的百炼环首刀脱手而出,径直向黄巾小头领扔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几步,黄巾小头领大喊一声:“敌~~”他想喊的是敌袭二字,可是袭字还没有出口,环首刀当胸而入,已然赶赴天堂了。
银狐鬼军的军侯脚尖一点地,嗖得一声飞过去,扶住死去黄巾小头目的尸体,慢慢放到地上,脚上的军靴一踩尸首,拔出了环首刀。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银狐鬼军们早已涌入城门洞中,七手八脚地往下卸顶门杠,挪走顶门的巨石。
“谁他妈的在嚎丧?还让不让人睡了?”屋门一开,黄巾大头领拎着一盏灯笼,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解开裤子,对着墙边一阵淋漓。这时,十几个银狐鬼军已经打开了城门,透出火折子点起火把,对着城外左三圈右三圈画起了圈儿。
一里之外,六千六百陷阵营打马如飞,向着广宗县城南门疾驰。黄巾大头领听见城外咚咚的马蹄声,猛然一回头,只见几十个黑影正向他扑来!“不好了!汉军进城了!”他手中的灯笼砰然坠地,自己也被迎面而来的环首刀砍死。
广宗城内顿时大乱起来,只是一瞬间功夫儿,屋子里的灯光像繁星一般闪耀起来。“汉军夜袭!”“敌军夺城了!”伴随着锣声和梆子声,千百人一齐吼叫起来。数千黄巾顾不得穿衣,匆忙套上鞋子,抓起兵器就跑了出来。
“陷阵营,列阵!沿着城墙向左右突进!”刚刚跃马进入南门的奋武将军高顺冷冷地下了命令,自己跃马上了南门城头,在那里就近指挥入城的并州军。只要并州军进了城,后面的事儿就简单多了。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一丝丝霞光喷薄而出,无边的黑暗正在急速消退,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大司马吕布立马高处,侧耳倾听着不远处广宗城内传来的喊杀声,看来陷阵营已经进城了。
“传令!突骑和踏白军封锁广宗城!不得使一人一马逃脱!背嵬军和虎豹骑入城,消灭黄巾!”“诺!”左右的亲兵用金鼓之声迅速地将命令传了出去。
“走吧,我们去广宗城北,张角定然会从那里突围。”吕布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