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有过。”吕布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回答道。张奂两眼放射出一道寒光,定定地注视着吕布。“那么,你是想做第一人吗?”一瞬间,吕布愣在了那里,他的脑海中闪烁出无数个画面,金戈铁马,旌旗飞扬,还有儒生清流们的怒目而视,戟指大骂。
“位高权重,更应该谨慎,周公恐惧流言,就是这个道理。”看着吕布若有所思的模样,张奂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你只要带兵进入司隶,就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乱臣贼子!去此一步,便无死所!老夫宦海沉浮数十年,深知清流世家的吐沫是能淹死人的!”
“不要相信那些历史上的传言,一举义旗,打出清君侧的旗号,便会百姓影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所过之处,州县望风而降!那些都是做梦!在打出清君侧的旗帜之前,使者往返于途,不知道许下了多少诺言!做了多少交易!这才换得世家大族的支持!”
说到这里,张奂的雪白须发逆风飞扬,神态也变得庄重起来。“不错,如今的并州,兵精粮足,百姓富裕。但是,好虎抵不上群狼,以一州之地,抵挡得了天下群雄的围攻吗?并州这一块肥肉,早已被数十条饿狼盯上了,只要你吕奉先迈出这一步,就会成为天下清流世家的公敌!朝廷的内部纷争,就变得毫不足道了。”
“若我是大将军何进,就会立即宣布你是叛逆,号令天下的英雄豪杰,入京勤王。然后挟重兵威胁太后,尽诛宦官,挥师北上,与你决战于并州!你这是为别人做嫁衣,你蠢不蠢?”说到这里,老张奂伸手指指南方。
“有人说,不就是举起义旗,带兵攻下洛阳城吗?多简单的事儿!老夫问你,攻下洛阳之后,你如何对待陛下,如何面对清流世家?换句话说,你能拿什么去换取他们的支持?你手里的砝码就是区区一个并州,你能拿它去交换吗?”
“现在你是在棋局之外,看着棋局中的人在拼死厮杀,局内的人都要讨好你,怕你加入另一方。所以,你才能予取予求,别人捏着鼻子也要给!可是一旦你进入局中,就该轮到你讨好别人了!吕奉先,你的春秋大梦该醒醒了!”
“所以,老夫给你的建议是,忍住!莫要轻易进入局中!征战天下,没有你想得那样容易!”老张奂的一番话,夹枪带棒,骂得吕布和诸将满头大汗,脸红心跳,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是呀,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是王莽篡汉,以他当时的声望地位,还是做了数年的铺垫。自己这些人,脑子一热,就想领兵入京,实在是猪脑子!
贾诩和阎忠久经宦海,又是读书人,对天下的大势看得恨透。这大汉江山,虽然已经如同一栋破屋,外表堂皇,其中却早已千疮百孔了,可是还不到倒下的时候。大乱将乱之时,谁先出头,谁就必死无疑!不过是为后人探路而已!冒着并州成为一片废墟的代价,南下京师洛阳清君侧,他们认为不值得!
可是这些话他们不能说,说了吕布和诸将也不见得能够听进去,他们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是乱了张然明就不同了,以他的地位和声望,即便是骂得吕布和诸将狗血喷头,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故而,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老张奂独自一人,在城门前拦住十万大军,
况且,老张奂的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有理有据,以泰山压顶之势,完全镇住了吕布和诸将。“以一人之力,镇住大司马吕布好十万虎狼,放眼天下,只有张奂张然明一人也!”贾诩小声说道,这老爷子是并州份量最重的宝贝!国有一老,譬如有重器在手。
“学生知错了!谢谢恩师这一骂!若是没有恩师,不出数月,并州就将化为齑粉了!”吕布和诸将伏地行了大礼,站起身来。“学生请教恩师,袁术和丁原此举,学生总不能不管吧。否则,将何以面对高都惨案中罹难的数千军民?何以面对并州数百万军民?”
“哈哈哈哈!”张奂大笑了:“奉先,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罢罢罢!老夫就教你一招,其一,搞一个公开审判,邀请天下的大儒清流参加,把袁术彻底搞臭!其二,和朝廷打笔墨官司,把袁公路和汝南袁氏切割开来,你们要把袁公路批倒批臭,但是千万不能伤及汝南袁氏一语!这些,你明白了吗?”
吕布和诸将都是聪明人,立刻都明白了。老爷子真是高明,先把这件大案坐实了,让汝南袁氏在大汉臭不可闻。至于如何做,如何让俘虏和案犯说出并州想听的话,无论是银狐鬼军,还是司闻曹和燕子部队,随便拎出一个来就够了。这事儿只要坐实了,还怕捞不着好处吗?即便袁公路不能到案,肥肥地敲个竹杠是不成问题的。
“还有,你这十万大军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出城门大杀一番吧。”老张奂的这句话一出口,吕布和诸将都愣住了。你老爷子刚才不是说了一大通,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吗?说千万不能南下进入司隶,现在不到一刻钟,怎么又变卦了?
“我说得不是京师洛阳,是另一个地方,那就是太行山,张燕!”这句话说完,吕布和诸将都恍然大悟了。究其始终,高都惨案是因为丁原收编的平难中郎将张燕的四千外围部队引起的,如今袁术跑了,犯下一百六十八桩大案的五个军侯和部下也跑了。
这不打紧,我们可以找他们的主子张燕去要,趁机消灭张燕的百万黑山军,控制太行八径!这样一来,东向冀州、幽州的门户就洞开了。如此一来,日后谁想从东面攻打并州,就要先想一想太行八径的险峻!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事儿,真正要好好地找几件去做!
“恩师再上,受我等一拜!待到凯旋之时,定会回来请您老人家喝一杯庆功酒!”吕布上前搀起老张奂,一连拜了三拜,将老爷子扶上他的八宝辒辌车。然后翻身上马,右手向前一挥:“全军挺进太行山,消灭张燕!”
正在这时,两支军马飞奔而至,众将定睛一看,原来是灵骓营和吕安的玄甲白袍。将旗开处,灵骓、吕安、吕征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来到吕布面前拱手道:“大司马!我三人请求随军出征!”“哈哈哈哈!”吕布大笑了!“好,不愧为我吕布的儿女!入列!跟随我的背嵬军行动!”
七月十六日,并州晋阳城,万户侯张奂张然明的府邸。
老张奂和蔡大家一人一案,案几上摆满了佳肴,旁边还摆着几坛上好的美酒。两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了,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显然已经喝了多时了。看着两人的醉态,两个在一旁忙着伺候斟酒的侍女,捂着嘴笑个不停。
“姐姐,我家蔡大家年近耳顺之年,寻常都是诗酒风流之人,喝多了是常态。可是你家张老侯爷都八十有五了,怎么还如此样子?”伺候蔡邕的小姑娘悄悄地问道。老张奂的贴身侍女捂着嘴轻轻一笑。“我跟了侯爷四五年来,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
“蔡大家!来,饮酒!饮酒!一听说我劝住了吕奉先,你立刻就把你家最好的酒都搬来了,你不后悔吗?”张奂醉眼朦胧地看向蔡邕,伸出筷子去夹那一味时新的糟鱼,去总是夹不到嘴里。气的他放下筷子,睁大眼睛,一把抓起那块儿糟鱼,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姐姐,那鱼是有刺儿的,你不怕伤了老爷子?”伺候蔡邕的侍女问道。“不用担心,大司马吕布早就下过严令,端到老侯爷面前的食物,不准有一根刺儿,一点儿毛,若是有人违犯,定斩不饶!厨子们检查得仔细极了。大司马盼着老爷子活过百岁呢!”
蔡大家端着水晶杯,却总是找不到自己的嘴巴,他一来气,把西域葡萄酒倒进一只大碗里,嘴巴伸进大碗里一通狂饮。“老前辈!不!老爷子!我一出门儿就后悔了,您老是知道的,书和美酒就是我蔡邕的性命!寻思着是不是少拿几坛?可是一想到今天城门前你的英姿,我就一拍大腿!这几坛酒,怎么也比不上大汉江山吧!”
“此言大善!”老张奂以掌击案:“还是大汉江山值钱!你蔡大家的算盘,打得精!”“哈哈哈哈!”蔡邕纵声大笑了:“我这几坛酒,能换汉家天下几十年,值了!”一听此言,老张奂立刻就瞪大了双眼,连蔡邕这种政治眼光不怎么样的人,都看出来汉家江山要完犊子了!天下的有识之士,更有多少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老张奂打个哈哈。“蔡大家,你们这帮文人就是酸!你以为吕奉先是傻子?他难道不明白率军南下进逼京师洛阳是瞎扯淡吗?只是群情激愤,不如此不得安军心、民心!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便是老夫,也不过是个道具罢了!”
可是,蔡大家那边早已鼾声如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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