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迤逦出发了,黄巾步卒们几乎每个人都抢了一辆马车和几匹牲口,马、骡子、驴子都有,最次的也有一头黄牛。他们坐在车辕上,嘴里哼着小调儿,甩着鞭子,身后的马车上坐着抢来的妇人和财物。妇人们不敢放声大哭,都压低了声音悲悲切切地哭啼着。“哈哈哈!再看一眼东武城吧,你们这辈子是再也回不来喽!”黄巾步卒们大声说笑着。一听这话儿,原本低声儿哭泣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顿时就大放悲声了,刹那之间便哭声震天了。
徐和和管亥并辔而行,满脸的凄然,看上去心中十分不忍。管亥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徐和。“我说老徐,莫要耷拉着一张冷脸!咱家这么做也是没法子,这一万多人都是亡命之徒,里面根本就没有几个好鸟儿!若是不给他们一些甜头儿,谁他娘的愿意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跟咱们干?我军新败,为了维持军心士气,不得不如此呀!这是没办法儿的办法儿!”
“唉!我也知道,如此做是情非得已,可是我是穷苦百姓出身,看着弟兄们如此烧杀抢掠,我实在是心中不忍呀!当年大贤良师起事之时,可千叮咛万嘱咐,可全然不是这样说的呀!看看你我,现在根本就算不上黄巾,不过是山贼土寇罢了!”徐和两眼含泪,大声说道。
“我说老徐呀!你还是没弄明白呀!”管亥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大贤良师起事,确实是为了他心目中的黄天,他老人家心中确实是有天道的。可是结果儿呢?还不是呜呼哀哉了?死后还被开棺戮尸,受尽了欺辱。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呢,死得更惨!”
说到这里,管亥略略提高了声音。“我说老徐呀,这天道是当不得饭吃的,要想活得好,还是要靠手中的刀子和印把子!把脑袋也在裤腰带上跟着咱们干的,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随便睡,金银财宝随便抢!人生在世不容易,快活一天是一天吧!”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我们总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吧,总得找一块儿地方儿,寻个明主,也好混上一个善终。”徐和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有些哽咽地说道。“我说老徐,你不明白就不明白在这里!除了那吕奉先,谁敢收降黄巾,从朱儁到皇甫嵩,杀了咱们多少人?几十万有了吧?自打当上黄巾,咱家就没想过会善终!老徐,莫要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就说咱们的教主虚竹子吧,自打几年前开了一次会儿,让大家起来造反,你何曾听见过他的消息?老徐,几天前我刚得到消息,按照大贤良师留下的秘籍,咱们的虚竹子教主已经练成了神功,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人家这是看开了,争霸天下不过是个游戏罢了,人家早就不想玩儿了!天人合一,设立道观收徒,长生不老,才是咱们虚竹子教主的追求!”
“不可能!不可能!”徐和大摇其头了。“既然虚竹子教主不想争霸天下,那他让大家伙儿造反作甚?”管亥轻声笑了起来,他促狭地挤挤眼睛。“老徐,你太他娘的实在了!咱家这几年来一直在琢磨教主的话儿,如今刚刚琢磨明白!虚竹子教主早就看出来了,黄巾再次起事,是绝对不会成功的!何也?我们只是为了求生,为了复仇,并没有世家大族那般不要脸!换句话说,你老徐这样的老实人太多喽!袁绍、袁术、曹操这样的人骗你一骗一个准!”
一听这话儿,世家大族的所作所为一桩桩儿一件件都在徐和的眼前浮现出来了。在镇压黄巾的战争中,各路诸侯都有杀降、诱骗的事儿发生,做得最损的便是曹孟德、袁本初和公孙瓒。就连徐和都差一点儿上当,若不是管亥提醒,他早就成了袁本初的刀下之鬼了。
“你说的有理!那我们就扔掉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把这汉家的天下搞个天翻地覆,血流千里吧!即便是我们死了,也要把这汉家天下弄塌了,让那些世家大族和我们一起完蛋!”徐和满脸肃穆,握紧了拳头说道。“老徐,早就该如此喽!这才是我们黄巾的宿命!”
管亥的脸上满是坚毅,他一抖缰绳:“驾!我们携手,把这苍天捅个窟窿出来!”
就在管亥和徐和在东武城大肆烧杀抢掠的同时,幽州军和冀州军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数万幽州军兵败如山倒,数万步骑夺路而逃,漫山遍野地向界桥奔去。其实白马义从的损失并不大,满打满算不过损失了一千多人,不到两千人,还剩下三千多。
可是战场的形势并不是靠着军队数量就能决定的,还要参考军心、士气、地形、后勤、情报、气候等诸多因素。幽州军围困甘陵城数月,士卒苦不堪言,士气低落,又听闻辽东被并州军攻占,自己的后方进了豺狼虎豹,一个个归心似箭,都想着肋生双翅赶回老巢。
公孙瓒不得已,只好大封诸将,以名位地盘儿诱惑将士,这才堪堪稳住了麾下士卒的军心。两军一接战,公孙瓒命令白马义从决死突击,目的就是先取得一场局部的战术胜利,以振奋军心。不成想一个照面儿,瞬息之间,白马义从就被鞠义的三千先登死士击败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该幽州军的打击太大了!三千先登死士的卓越表现把幽州军打懵了打傻了!
袁绍的五万冀州军,窝在甘陵城里数月,每日里就是玩命儿地训练,不让他们和幽州军接战。数月以来,看着幽州军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耀武扬威,肆意妄为,这五万冀州军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今日这一仗,冀州军士气如虹,追亡逐北,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儿!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拼着命也要砍下白马将军公孙瓒的首级!
公孙瓒快马疾驰,跑了有数十里,界桥已经近在眼前了。“吁!”公孙瓒徐徐勒住战马,一一把夺过自己的将旗,一手手持将旗,一手手持马槊,立马在界桥之前,大声吼道:“幽州军的勇士们!我忠勇的将士们!如今我们已经到了界桥,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去此一步,再无死所!我,蓟侯,奋武将军公孙瓒,愿意据守界桥,绝不后退!你们愿意追随我吗?”
“我愿意!”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首先开口了,他策马立在公孙瓒马前,“我愿意!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也带着亲兵立在了公孙瓒的马前。“我们愿意!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去此一步,再无死所!”三千多白马义纷纷怒吼一声,重整队伍,立马在界桥前面。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愤怒,当时我们怎么就跑了呢?
就在这时,界桥的西边儿早已挤满了数千匹深槽修长的乌桓马,千余个辎重兵骑在马上,策马过桥,将胯下的乌桓马交到幽州军的手上。自己牵过浑身大汗淋漓的战马,从另一侧悄然返回。狭窄的界桥上面,南面的人马向东,北面的人马向西,井井有条,竟然毫不拥挤。
“好!既然诸君愿意与我公孙瓒同生共死,那就拿出勇气来!跟着我反身冲锋!先把冀州军的骑兵干掉再说!”公孙瓒手持自己的将旗,策马徐徐进入军阵之中。“公孙范,我命令你编组步卒,与冀州军的步卒力战!公孙续,你跟在我身后,我们父子俩生死在一起!”
公孙瓒手握自己的将旗,大声说道。白马将军纵横幽州十余年,身经百战,英雄一世,如今被人打到了门前,竟然还要堵门,他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腌臜之气?“诺!”公孙范拱手接令了。“诺!我与父亲生死在一起!”公孙续慨然应道。“诺!”公孙瓒的三千亲军和三千多白马义从握紧了手中的长矛、马槊,张开大嘴轰然应诺,这一声石破天惊,已有必死之心。
“随我来!取冀州军上将颜良的首级!”公孙瓒手持将旗,催动战马,缓缓向前了。
就在此时,田楷,单经、邹丹、关靖四员大将也已经飞马赶到了,一看主公公孙瓒的这个架势,他们四人立刻就明白了,主公这是打出了真火儿,要和冀州军拼命了!“幽州军的兄弟们!是英雄是狗熊,咱们战场上见!如今主公都拼命了,我们还等什么?” 田楷,单经、邹丹、关靖四员大将一声怒吼,拨转吗,马头,带着亲兵,反身便向冀州军发起了冲锋。
正在拼命逃亡的幽州军,眼看就到界桥了,就发现了公孙瓒的将旗。“看!那是主公的将旗!”“不仅是主公的将旗,是主公亲自手持将旗!”“他奶奶个熊!主公都亲自冲锋了!我们还跑个鸟儿?”幽并之兵,向来甲于天下,长处便在于易为忠义所激,舍生忘死。这些幽州兵纷纷停住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发一声吼,对着身后的冀州兵发起了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