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答应张鲁的请求,派兵进攻陇西,在益州牧刘焉的部下中激起了轩然大波。按照常理,这不过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策略选择罢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引来如此大的动静儿。可是,刘焉的政权是由东州派和西州派联合的政权,两派之间矛盾甚深,几乎如同水火。
刘焉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他孤身入蜀,先利用贾龙稳定了益州,然后引入东州派,杀了贾龙和他的支持者,益州从此便姓刘了。自然,此刘非彼刘,是刘焉的刘,而不是天子刘协的刘。当然,从宗法上讲,益州牧刘焉的刘和平舆朝廷天子刘协的刘,确实是一个刘。
刘焉的益州政权终于能够稳定下来了,刘焉益州牧的位子也终于坐得稳了些。可是,这一场激烈的冲突使得东州派和西州派之间的关系从路人变成了仇敌。从此以后,两派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成为益州政权内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一直贯穿了益州政权存在的始终。
开始,便决定了未来的结束,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刘焉得到任命,入蜀之时讲起。
刘焉是本朝鲁恭王刘馀的后裔,是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他谋取益州牧一职,是因为听侍中董扶说,益州有天子气,这才费尽心力谋得此职。得到任命之后,刘焉只带了两个人入蜀,赵韪和董扶。赵韪是益州巴西人,时任太仓令。从赵韪丢下太仓令的肥缺,毅然决然随从刘焉单骑入蜀来看,此人绝对是一个行事果决的狠辣角色。日后发生的一切印证了这一点,在刘焉的信任之下,赵岐威权日重。董扶是益州广汉人,时任侍中,是本朝著名谶纬家。
为了使朝廷安心,刘焉将长子左中郎将刘范、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和小儿子刘璋都留在了京师,随身只带了三儿子刘瑁入蜀。将三个儿子都扔在了京师,却不远千里带了赵韪和董扶二人入蜀,究竟是何缘故呢?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人对于刘璋稳定益州有莫大的作用。
先说董扶,董扶是本朝著名的文学家和谶纬学家,与乡人任安齐名,一同拜同郡杨厚为师。杨厚是本朝谶纬大家,门徒多至三千。董扶学成之后,弟子遍及天下,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皆称疾不就。杨厚、董扶师弟两人,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身在益州的就有很多,实在是绝大助力。比起董扶,他的同窗任安更加有名儿。
任安,时年七十六岁,,字定祖,益州绵竹人。本朝著名学者,谶纬大家。年少时,师从著名学者新都杨厚求学。任安很勤奋,也很努力,杨厚很看重他,就推荐他去大汉的京师洛阳城,进入太学求学。以杨厚的大名和他的三千弟子,推荐推荐一个人入太学,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儿。可是任安却不这样认为,他很珍惜这个机会,依旧废寝忘食,苦读不缀。
在太学其间,任安很快便崭露头角了,他博览群书,索隐探微,深研博取,受到太学中师生一致好评和尊敬。本朝的士人,雅号品评藏否人物,做歌谣称赞他:“居今行古任定祖。”这句话的意思是:任安任定祖虽然是今人,却有古人之风,对于儒生来说,是莫大的称赞。
学成之后,任安返回家乡绵竹。因为他的名气太大,立刻便收到了蜀郡太守的辟除,做了一任功曹。功曹,是比三百石的官职,是郡守、县令的主要佐吏,位卑而权重。初入仕途便得功曹,已经是极大的造化了。任安的功曹做得很用心,成绩很显著,不久之后,便被益州刺史征辟做了治中。治中,又称治中从事,为州刺史的主要佐官之一,地位仅次于别驾,秩三百石,如此一来,便是乌鸦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任安的治中做了不长时间,就弃官了。
他隐居绵竹,教授生徒,方圆千里之内的学子慕名而来,络绎于途。在他帐下学习的士子儒生多了,他教得又极其得法,因而出了很多英才。蜀郡成都人杜琼、梓潼人杜微、郫县人何宗??????这些人都成为益州名重一时的大名士。此时的任安,已是门生弟子遍益州了。
有了这样阔的的同窗,董扶随同刘焉入川便在情理之中了。他的性子恬淡,本意在于避祸,寻一方乐土,安享晚年,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儿。
后来,贾龙平定了平定了益州黄巾,迎接刘焉入蜀,治所便定在益州北部广汉郡的绵竹县。方此之时,黄巾大起,肆虐天下,南阳郡是黄巾的大本营之一,数万流民在世家大族的带领下,一路向南逃亡到了益州。三辅地区,也就是司隶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郡,因为关中羌人作乱,屡屡入寇,而朝廷不可制,因而一路向南,也流亡到了益州北部。
当时,三辅和南阳都是人口稠密,教育发达,百姓富庶的大郡。黄巾大起,他们无力抗衡,只得举族逃亡,首选之地便是富庶安详的荆州,其次便是益州。这两州之地,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刘景升和刘君郎又有宽厚之名,是难得打得佳地。故尔,二刘得以坐享其成,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流入益州的流民有数万户,十几万口,这些人被益州人称为“东州士”。
刘焉是正牌儿的汉室宗亲,又得到了朝廷的任命,其合法性是毋庸置疑的。早在离京之前,刘焉便得到了在京的益州士人的支持,坐稳了益州牧的位子之后,他又和东州士结成了联盟,将十几万东州流民悉数收编,号称“东州兵。”东州派中,掌权的人大致分为两排,一派是温和派,以法真、吴懿、费祎、董允、李严等人为首,一派是少壮派,以甘宁、沈弥、娄发等人为首。只有得到刘焉的支持,东州派才能在益州定居,刘焉也以东州兵为依仗。
所谓的西州派,是于东州派相对而言的,益州本地的士人集团。以贾龙为首,犍为太守任岐、益州名将张任、严颜、黄权等人都在其中。西州派关注的是益州本土的利益,并不关注益州以外的事儿。于他们而言,保境安民,自得其乐,坐看中原花开花谢,已然是极好了。
对这种井底之蛙、土包子的看法儿,东州派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们大多数出身于南阳郡和三辅,都是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大世面,视野广阔的人,在他们看来,益州的政权向来是难以独存的。你不进取中原,中原政权就不来打你吗?与其等待别人来带,不如我先去打别人!刘焉认张鲁为义子,派他割据汉中,便是出于东州派的撺掇,好歹先占了汉中再说。即便是暂时不想进取中原,有汉中拦在那里,再加上上庸握在手中,益州便固若金汤了。
东州派的主要聚集地有两处,一处是成都城,一处则是岷江岸边的沙头津,此地是交通要道,扼住大军西进入蜀的咽喉。刘焉使东州兵居住在这两处,存的便是扼守要冲,拱卫成都的心思。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益州牧刘焉刘君郎的眼光着实独特,确实看得很准。
在刘焉心中,东州兵才是真正的心腹,原因很简单,离开了他刘君郎,东州兵定然无法独存。站稳了脚跟之后,刘焉便和西州派翻脸了,他率先下手,诛杀了巴蜀太守王咸、李权等十多人以立威刑。再加上东州派和西州派西州派之间,因为争夺土地、百姓和水源而积累的诸多仇恨,矛盾终于爆发了。当时董卓秉政,派遣太尉赵谦水兵前来攻打益州北部。
赵太尉是个文人,打仗并不在行,可是玩弄阴谋诡计却非常在行。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联系上了贾龙和任岐,说动他们起兵反对刘焉。最终,刘焉利用东州兵,又重金买动了靑羌兵出马,这才镇压了这一次叛乱,斩杀了贾龙和任岐。自此以后,东州派和西州派就势如水火了。这自然是益州牧刘焉乐观其成的,两派如此,他的益州牧便能坐得长久了。
此时,,蜀中名士绵竹人秦宓向刘焉上书推荐任安。书中说:“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如今见察,则上一州斯服。”刘焉深以为然,上疏灵帝推荐任安入朝:“安味精道度,厉节高远,揆其器量,国之元宝,宜处弼疑之辅,以消非常之咎。”这话半真半假,刘焉推荐任安入朝,乃是帝王心思,任安门徒众多,一旦为人所惑,便是第二个贾龙。
当时天下已乱,汉朝征召之命没能送到绵竹。任安是谶纬大师,刘焉的小算盘儿他自然洞若观火。从此之后,任安以淡泊明志为素念,隐居绵竹,不问政事,悉心拔擢教育人才,竭尽所能。受任安的影响,董扶只任了一个蜀郡西部属国都尉的虚职,同任安一起隐居。
看到任安、董扶两人如此识趣儿,刘焉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此,益州安如泰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