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轻轻地挥了挥右手儿,四个青衣蒙面人鬼魅一般消失了。总算是将这叔侄俩吓住了!该办正事了。陈群长出了一口气儿,心中悬着的那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我张济(张绣)愿意听从长文兄措置,绝无二心!但求大司马法外开恩,许我叔侄俩将功赎罪!”
张济、张绣叔侄俩再次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来,已是满脸坚毅之色。此时此刻,他们这才真正下定了决心,要和大司马站在一起。别的不说,就凭方才那四个鬼魅一般的青衣蒙面人,就足以让他叔侄俩魂飞魄散了。看来大司马的帐下,能人志士真的是层出不穷呀。
“严使君已经上疏朝廷,赦免你叔侄二人之罪,允许你们将功折罪,戴罪立功,若是功劳甚大,另有重赏!目前还没有接到朝廷的诏书,以严使君的身份地位,和他说话的份量儿,想必大司马和昭懿夫人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如此一来,这件事儿大概有十成儿的把握了。”
自古朝廷对付封疆大吏、统兵大员,之所以如臂使指,灵活无比,靠得便是这一软一硬两手儿。既然硬的一手已经大见成效了,就该用软的一手儿安定军心了。陈群是天下第一首县,洛阳城里啥场面没有见过?他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长袖善舞之名绝对不是盖的。
果不其然,陈群的话音方落儿,张济、张绣叔侄俩的眼眶之中,立刻便泪如雨下了。自个儿为李傕出谋划策,已经坐实了谋主之实,这已经是诛九族的谋逆之罪了。可是朝廷却能先行赦免其罪,使他们叔侄俩能够戴罪立功,实在是喜从天降,已经足以让他叔侄俩落泪了。
“既然贤叔侄的出路已经有了,现在我们就该好生计议一番,如何消弭这一场叛乱了。上策便是突然发难,擒杀李傕、郭汜、樊稠三人,将西凉军缴械。这并非是无法完成的,只是要找一个极好的时机。我早已和郡兵的高级将领们取得了联系,在关键时刻,他们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说到这里,陈群又停了下来,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济、张绣叔侄俩一眼。
这便是所谓的中策了,若是我叔侄俩和李傕、郭汜、樊稠沆瀣一气,郡兵定会出手擒杀我叔侄俩。想到这里,张济和张绣的后脖颈子立刻便觉得冷飕飕的了。看来,大司马和昭懿夫人的心计之深,已经到了智慧如海的地步,日后可千万要循例供职,再也不能乱说乱动了。
“中策,便是和李傕、郭汜、樊稠三人虚与委蛇,手握三万重兵,在适当时机反戈一击,砍下三人的项上人头!至于下策嘛,就是立马撸胳膊挽袖子和傕、郭汜、樊稠三人开打。依我之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试一试上策。实在不行就用中策,下策绝不可取。”
陈群的话终于说完了,他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张济、张绣叔侄俩,等待着他们的答复。“好!我这就去见李傕!看看能否劝说他打消叛乱之念,大家伙儿毕竟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若是不行,那就只有长痛不如短痛,寻个机会将他斩杀了。”张济一拍案几,长身而起了。
“什么?张济有要事求见?他带了几个人?张绣有没有和他一起来?”李傕诧异地问道,他抬起双眼,看了一下左右懒洋洋地坐着的郭汜和樊稠。不错,他们三人正在开小会儿,就像龙骧将军徐荣在世之时一般,只不过,与会的四个人中少了一个,那个人就是张济。
因为李傕从弟李应、李桓的愚蠢,激怒了西凉军中的老兄弟们,连带着两万多郡兵的军心也不稳了。在这次事件之中,获益最大的就是张济、张绣叔侄俩,两万多郡兵的归附,再加上叔侄俩原有的八千精骑,张济已经掌握了西凉军半数儿的兵力,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儿。可是,在此次事件之中,张济的措置可圈可点,并无半分不妥,若是不如此,两万多郡兵就要和西凉军当面锣对面鼓干起来了。况且,张济的军队早就完成了从西凉军向正规军的转化,他的麾下,大半儿都是郡兵。因此,李傕不得不紧急召来郭汜、樊稠,商讨对策。
“老大,张济只随身带了百余个亲兵,都留在了中军大帐之外。张绣并未随他前来,据说正在整顿部伍,随时准备出发。”李傕的亲兵叉手答道。“哦,请他进来吧。记住!只许他一人入帐,我们三个儿的亲兵可都在大帐之外。”李傕闭目沉思了片刻,这才挥挥手说道。
片刻之后,帐帘儿一掀,张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哎呀呀!原来三位老大都在这里,那就省事儿了。”此言一出,唬得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立刻就跳起来了,不仅是跳起来了,还就势儿拔出了腰间的百炼精钢环首刀!乖乖隆地咚!你张济莫非是要将我仨儿一块儿做了不成?一看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的样子,张济心中立刻就透心凉儿了,没想到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的防备猜忌之心竟然如此之重。如此看来,想要寻机擒拿他们仨儿是没戏了。
“三位老大这是作甚?兄弟我可是连兵器都没有带的。我来找李老大,为的是商量一下,如何措置那两万多郡兵。”张济无奈地张开双手,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哎呀呀!张兄弟,你可吓煞俺了!俺还以为你带了人是要做掉俺呢!”樊稠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张济,他的腰间果然没有任何兵器。当啷儿,樊稠手中的腰刀入鞘儿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抱怨道。
“好了!好了!既然是虚惊一场,大家伙儿就坐下吧。当面锣对面鼓都说开了也好。”郭汜第二个还刀入鞘了。“坐下!都坐下!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这两万多郡兵现在就是我等的心病儿。杀吧,杀不了,放吧,那是放虎归山。”三个人都坐下了,李傕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济一番,一开口就把球儿又踢了回去。“此言大善!”郭汜在一旁冷冷地补了一刀。
“李老大说得是!这事儿不解决,干什么都不成!”张济先张口捧了李傕一句儿,这才继续说下去了。“这两万多郡兵都是从幽并司凉四州征召而来的,他们的家小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不比我等西凉老人儿,是决计不会跟随我等造反的。这两万多郡兵杀不得,放不得,就像一根鱼刺儿卡在喉咙里,实在是难受之极!为今之计,不知诸位老大想过没有,我等是不是有些操切行事了。大司马就在管城,他的态度我们还不清楚,万一他否决了王司徒呢?”
张济的这一番话说到了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的心坎儿上,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思起来了。对呀,和西凉军做对儿的只是王允老儿,而不是大司马和整个朝廷,万一大司马反对王允那厮的措置呢?“那就??????再等等?”郭汜第一个开口了,他问的是李傕。
“不成!军令如山倒,朝令夕改哪成?再者说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的行为已经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了!即便是大司马饶恕了我们,朝廷和并州诸将也绝对不会饶恕我们!与其被削职为民或是将冷板凳儿坐穿,还不如他娘的拼死一搏,先出了这一口腌臜之气再说!”
李傕沉思了片刻,一拍案几,冷冷地说道。哼哼,张济,你这是在做梦!就此罢手,老子的从弟李应不就他娘的白死了吗?李恒的那一顿板子不是白挨了吗?你张济想当朝廷的柱石,别他娘的拿咱老李的项上人头做梯子!谋逆大罪,向来是只问心迹不问行为的。
“事到临头需放胆,就这么定了!再有敢言放弃者,如同此案!”话一说完,李傕抽出腰刀,将面前的案几一劈两半儿。“张兄弟,你带着你的军队殿后,以防荆州军追击!樊兄弟,带着你的人,快马加鞭,星夜驱驰,去拿下雉县!我和老郭赶去宛城,取王允老儿的项上人头!杀了王允之后,我们就真正成了叛逆,到时候儿,那两万多郡兵想不反也不成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看着眼前断成两半儿的案几,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要走出这一步,他们四人就成了洛阳朝廷和大司马的眼中钉、肉中刺儿,大司马定然会调集重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斩杀他们的。
“也只有如此了!”郭汜冷冷地说道,他抬眼望了一眼张济,眼神之中有一丝杀机闪过。“我听李老大和郭老大的!咱就干上一场儿,显出了这一口恶气再说!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樊稠这个没脑子的应声虫儿也表态了。“也罢,那就先干了再说吧。”张济说道。
咱们四个人十余年的老交情,便就此作罢了!不要怪我张济心狠,若不是张绣勒兵观变,恐怕方才你李傕的那一刀就不是砍向眼前的案几,而是砍向我张济了!张济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儿,暗暗下了决心。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