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到处都是四散奔逃、抱头鼠窜的荆州军士卒,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间或夹杂着并州铁骑挥舞陌刀斩下一颗颗大好头颅的声音,霍峻不由得悲从中来了!我呸!若不是那该死的黄祖,我的步阵如何能崩坏得如此之快?黄祖,即便是铸九州之铁,也难消你的罪孽!
可是,他的步阵已然在瞬间崩坏,那吕奉先已经近在咫尺了,多说无益,还是趁早儿逃跑才是正经!想到这里,霍峻展目观瞧,东南方向吕布、典韦、许褚三人距离自己只有两百余步了,背后又是严阵以待的陷阵营,西边儿更是死路一条,唯今之计,只有向东突围了。
“随我来!向东突围!”霍峻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声怒吼道。与此同时,他双脚一夹马腹,马蹄咚咚,带着三四百亲兵,径直往东去了。霍峻的步阵,距离东边儿的淆水大约有七八里地,若是纵马疾驰,不到一刻钟便能抵达岸边。然后贴着淆水疾驰,便可以抵达荆州水师的停泊之地。霍峻是荆州军中的大将,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必刘荆州也会派出小舟救援。
梦想总是美好的,充满了旖旎春光,而现实却总是血淋淋的,到处都布满了荆棘和陷阱。转瞬之间,霍峻便有了极佳的措置。可是,他千算万算,却忘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大司马吕布!吕布怒气勃然,纵马急追,一门儿心思想着生擒黄祖,不成想却被霍峻的步阵阻了一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黄祖竟然逃脱了。这一股腌臜之气,积郁甚久,便一股脑儿都发作在了霍峻的身上。一看霍峻纵马飞奔、亡命奔逃的架势儿,吕布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哪里走!”吕布大吼一声,胯下的嘶风赤兔马飞驰如电,马蹄哒哒,向霍峻所在之处追了上去。吕布的马快,又是全力驱驰,转瞬之间便追上了霍峻,二马一错蹬,吕布右手一挥,方天画戟兜头盖脑便向着霍峻的后脑勺儿砸去!大惊失色之下,霍峻连忙使了一个铁板桥,身子仰靠在马背上,两手一用力,吐气连声,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猛地向上一封!
吕布的方天画戟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地向下一劈,正好儿和霍峻手中的长枪撞个正着儿。只听得蓬地一声儿,霍峻手中的长枪登时被砍做两断儿,方天画戟的戟尖儿顺势而下,径直往霍峻的胸腹之间砸去!完了!霍峻长叹一声儿,紧紧地闭住了双眼,看来今日是要战死了!
在这一刹那,霍峻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片段,电光石火一般,清晰明澈,就好似历历在目一般。可是,本应该接踵而来的剧痛却久久不至,或许是过了一个刹那,或许是过了一万年。突然,他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飞身而起了。“接着!”随着一声怒吼,自己重重地从半空中坠落,似乎落在了几双有力的手臂之间了。然后,便是一阵晕眩,霍峻终于昏过去了。
黄祖打马飞奔,绕过了霍峻的步阵,径直向宛城南门冲去,他麾下的子弟兵几乎都在那里,只要和他们会合之后,他就有办法儿逃出生天。他的左右,是数百骑兵,迎面而来的并州铁骑不时地挥舞着手中雪亮的陌刀,将他左右的骑兵斩落马下。一声声凄厉的惨号蓦然响起,顷刻之间便被他抛在了马后。间或有几支冷箭射来,都被他左右的亲兵挥刀击落了。黄祖伏在马上,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奔逃,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儿,逃出去!
终于,耳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远了,在呼啸的西北风中,黄祖单人独骑,跑在了最前面。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他身后的亲兵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黄祖仍然不顾一切地纵马飞奔,即便是所有的亲兵都死绝了,只要能顺利和黄射所部会合,他黄祖就有一战之力!
蓦然之间,自己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两只前蹄人立而起,然后重重地跌倒在地,就好似一座小山突然崩塌一般。黄祖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上将,在猝不及防之际连忙纵身飞跃而起,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打眼一看,战马的前胸中了三箭。
“黄使君,别来无恙乎?张辽在此等候多时了!”一个慵懒而闲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了。黄祖定睛一眼,眼前是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胯下是一匹高大健壮的西凉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柄钩镰刀,手中张弓搭箭,正瞄准着自己。环视左右,是数百个身披重甲,手里握着闪亮陌刀的魁梧大汉。唉!完了!想不到竟然会被张文远生擒!黄祖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淆水之上,荆州水军旗舰的指挥台上,蔡瑁满脸凝重,手里挥舞着令旗,正在不断地发出一个个命令。此次刘荆州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亲提水陆大军二十万北上攻略宛城,大半儿是受了他和蒯氏兄弟的蛊惑。仗打到这个程度儿,已经完全没有获胜的把握了,只求能够多带回些士卒罢了。好在大河和长江之间并未畅通,若是并州水军在此,荆州水师也完了。
宽阔的淆水之上,并州水师的战船正在纷纷解开缆绳,缓缓向河中央驶去。无数的舢板、长龙被从五牙大舰和运输船上放下来,船上的荆州水军们奋力地划动双桨,赶赴淆水西岸接应潮水一般涌来的溃兵。河面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长龙和舢板,比端午节还要热闹。
“那一艘长龙,速速过来!接大公子回去!”刘琦的亲兵站在岸边大声怒吼道。片刻之后,十几艘长龙络绎驶来,停在了岸边浅水之处。“你们速速上船!等到所有人都上船了,我再上船!”刘琦满脸坚毅地摇了摇头,大声吼道。左右知道大公子的脾气,看看时间宝贵,也不废话,径直牵着战马,迅捷地登上了长龙。刘琦麾下的骑兵,硕果仅存的不到千人,仅仅花了数百息的时间,就尽数登上了络绎而来的长龙。刘琦这才跳下马来,牵着马匹登船。
刘琦所在的长龙刚刚驶离岸边儿,徐晃麾下的虎豹骑就冲到了淆水西岸,并州精骑们大声咒骂着,张弓搭箭,向水面上的长龙射出了一阵箭雨。好在刘琦左右的亲兵还有几十面藤牌,连忙张开藤牌,抵挡着箭雨。只听得几声马嘶,还有扑通扑通的声音,还是有人落水了。
此时此刻,只见淆水东岸一阵人喊马嘶,腾起了大片大片的黄尘,卫将军高顺的旗号已然出现在淆水东岸了。刚刚抵达的床弩兵和投石兵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调整角度,将投石车和床弩瞄准了淆水中央的荆州水师。“速速上船!即刻起锚,返回襄阳!”蔡瑁大声怒吼道。
荆州水师终于缓缓起锚了,调转船头,顺流而下,准备返回襄阳。蓬!蓬!蓬蓬蓬!嗖!嗖!嗖!淆水东岸的并州军终于调整好了角度,安装在马车上的床弩和投石车开始发射了。转瞬之间,荆州水师的阵列之中,那些小一些的长龙和舢板,立刻就被砸得千疮百孔了。
宽阔的淆水之上,顷刻间就布满了翻船落水的荆州士卒,他们抛下了手中的兵器,脱下了身上的铠甲,奋力游向最近的船只。圆滚滚的投石呼啸着凌空而下,重重地砸在了甲板之上,荆州水军的兵卒们乱纷纷地四处躲避着。许多人在瞬间被疾奔而来的箭矢射中,重重地沉进了淆水之中,片刻之后,他们的尸体就浮出了水面。整个宽阔的河面都被鲜血染红了。
荆州水军的五牙大舰之上,荆州牧刘表刘景升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脸色黑得就像锅底儿一般。眼前的此情此情不住的拷问着他的灵魂,让他备受折磨的心脏无法承受。此次北上,除了发现了长子刘琦身上的诸多闪光点以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大败亏输落荒而逃。
“主公,刚刚收到的鹰信。前将军侯成率领银狐鬼军偷袭襄阳得手,府库钱粮、军资甲仗,还有您和荆州诸将的家小,都已经落入并州军之手了。这一仗,我们是打不下去了。可是,即便是我们想和谈,吕奉先会同意吗?”荆州治中蒯越手里拿着一纸文书,满头大汗。
“气煞我也!”蒯越的话音方落儿,只听得刘表大吼一声儿,仰天喷出一大蓬鲜血,身子一歪,便重重地栽倒在地了。“快传医匠!”蒯越不由得大惊失色了。就这样乱纷纷忙了有一刻钟,刘表这才悠悠醒转了。他睁开双目,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终于他发现了刘琦。
“琦儿,过来!”刘表一把就抓住了刘琦的手,他断断续续地说道。“速速派人去和吕奉先谈判,赎回荆州诸将的家小,最好能一并赎回襄阳。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仗,是绝对不能再打了!荆州政事,一切由你做主措置。”话一说完刘表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