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梭如电,到了本朝建安三年九月初,天下诸侯争霸的这一盘大棋,中盘惨烈搏杀已过,距离收官之日已然不远了。青州、兖州、徐州、扬州四州境内烽烟大起,吕布、袁绍、曹操、袁术、刘备、孙策各路诸侯杀得难解难分。端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盟友和仇敌之间身份转换之快,足以让天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家都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因而更加疯狂,手段也更加激烈。群雄的撕下了伪善的面纱,许多下三滥的招数儿层出不穷。
此时,主要的战场是江东和兖州,仿佛一个纺锤的两端一般。温王吕布似乎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笑看潮涨潮落。小霸王孙策在吴郡、会稽、历阳、豫章四郡之间辗转腾挪,纵横捭阖,所向无敌。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粗定四郡。可是久战之后早已筋疲力尽,麾下精锐士卒损失殆尽,钱粮耗费更是天文数字。无奈之下,他只得暂且歇兵休养生息,徐图进取。
在纺锤的另一端,兖州定陶和昌邑之间,袁绍和曹操都在费尽心思,互相算计。青州、兖州、徐州三州之地迭经战乱,早已十室九空。加上遭逢大旱,颗粒无收,粮食供应就陡然紧张起来了。古人云,死道友不死贫道,无奈之下,袁绍只好一咬牙一跺脚,盯住了昌邑城内原本属于曹军的府库。臧洪之所以能够坚守昌邑五日,归根结底,是袁军害怕他一见十死无生,绝望之下,下令焚烧府库粮食。投鼠忌器之下,袁军只得驱赶步卒蚁附登城,一命换一命,试图将臧洪麾下的数千郡兵消耗殆尽。只有如此,才能顺利占领昌邑,夺取府库钱粮。
自从得知臧洪袭取昌邑,袁绍率领大军尾随而来之后,曹军立刻就从定陶城下撤围了。最先撤走的是数千精骑,三天之后,曹军步卒这才缓缓向东撤退。不久之后,曹军大队人马就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各路诸侯的探马如何打探,曹军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毫无音讯。
说完了孙策、袁绍和曹操的近况,那么,新就任的板授徐州牧刘备刘玄德的小日子又过得如何呢?很简单,生不如死!刘备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英雄大豪杰,就任徐州牧之初,他心中还是满怀豪情,颇想大展宏图的。可是,三日之后,他就被冷酷的现实彻底打懵了。
“主公,眼下徐州境内共有兵八万四千,其中,两万四千是主公从平原带来的旧部。曹豹将军麾下有八千丹阳兵,这是以前老州牧据守郯县的中坚力量。除此之外,还有五万二千郡兵,主要分布在各郡之中。”麋竺手中握着一叠文书,双眼望向刘备,口中熟极而流道。
“自从曹操攻略徐州,迭经两次大战之后,徐州百姓被曹操屠杀了数十万,血流成河,不但如此,下邳、彭城两郡的府库也都为之一空了。今年又遭逢大旱,颗粒无收,粮食供应立刻就紧张起来了。依我之见,主公当汰弱留强,精兵简政,如此,方能安然渡过此次危机。”
“昨日,我仔细查验了府库,郯县府库之中的粮草,可以支持十万人一年。若是汰弱留强,留下四到五万精锐,一旦有事,回旋的余地就大得多了。至于府库的甲仗军资,足足可以装备十万人马,只是严重缺乏战马和强弓硬弩。主公,老州牧留下的家底儿,都在这里了!”
麋竺终于说完了,他向后一伸手,坐在他下方的麋芳立刻膝行向前,将一纸文书递了上来。“主公,这里是郯城府库之中所有的积蓄清单。甲仗军资、粮食草料、金鼓旗帜,乃至于金银财帛,都在这里了。请主公拣选一人主持分发,依我之见,简宪和孙公祐可当此任!”
说到这里,麋竺叉手、躬身,向刘备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主公,如今我家小妹大婚在即,我与子方要立刻赶回大汉的京师洛阳城,特来向主公辞行,还望主公允准。”一听这话儿,刘备心中顿时就泛起了一阵酸意。敢情你东海麋家攀上了高枝儿,此刻就要做国舅去了?难怪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可是,他的成功之道与他人不同,乃是培养和积聚声望。
说句实话,这也是被险恶的现实逼出来的。刘备虽然自称是汉景帝之后,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却一直没有得到朝廷正式认可。除了这一顶口惠而实不至的大帽子,他就只有关张二人了。且不说他刚刚接受了朝廷的任命不好马上翻脸,即便是他想和麋家翻脸,也不得不仔细想一想其中的利害得失。想到这里,他终于有了措置。“子仲,这是好事儿!我如何能不允?”说到这里,他拉长了声音喊道:“来人!预备重礼,交由子仲、子方,带往京师贺喜!”
“如此,我兄弟俩就代温王收下了!”麋竺脸上平淡如昔,再次深施一礼,随即退下了。
麋竺和麋芳前脚一走儿,孙乾后脚儿就接受了全部府库,一一清点之后,他喜滋滋地来向刘备请示。“主公,麋家兄弟所言不虚!府库之中,竟然连一粒儿粮食都不曾缺少!麋子仲真度支才也!”夸完了麋竺,孙乾这才说到了说到了正题儿。“主公,还要汰弱留强嘛?”
孙乾话音未落儿,坐下刘备下首儿的张飞就开腔儿了。“公祐此言差矣!此时此刻,袁本初和曹孟德正在兖州与汉军激战,袁公路在寿春虎视眈眈,岂是汰弱留强之时?何况,北方吕奉先一直在虎视眈眈,不知道何时会使出雷霆一击。依我之见,不但不应该汰弱留强,还应该迅速扩充军队。我们虽有两万大军,精锐的不过三四千而已!其余的都是陶谦以前的郡兵,是否能实心对我还未可知。大哥,曹豹麾下的那八千丹阳兵,我就一直觉着不放心!”
“翼德!怎能对公祐如此无礼?坐下!”刘备先是板起面孔,声色俱厉地训斥了张飞几句儿,这才满脸含笑转向了孙乾。“公祐,翼德方才所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此时此刻,前有群狼,后有猛虎,手中没有一支够分量儿的军队,我们如何守得住徐州?再者说来,青州、兖州、徐州三州遭逢大旱,颗粒无收,流民遍地。若是不大批征募军队,恐怕有肘腋之患呀!”孙乾是刘备的老部下,一听就明白了,主公打的是一石三鸟的主意儿。“诺!”他朗声应道。用陶谦府库之中积聚的钱粮招兵买马,一来扩充了实力,二来赢得了声望,值得!
从这一日起,刘备就发出府库之中的钱粮甲仗,大肆招募军队,麾下很快就有了一支十二万人的军队。大喜之下,刘备在其中拣选了四万精锐,拨在自己和关张二人麾下日夜操练。“有了这十二万大军,即便是袁本初和曹孟德一起了,也足以保住徐州了!”刘备慨叹道。
可是,刘备毕竟是第一次担任州牧,严重缺乏行政经验,做事考虑得并不周到。很快,听闻徐州牧刘玄德大开府库赈济灾民的消息之后,青州和兖州西部的饥民、流民,就扶老携幼、挈妇将雏,一窝蜂般向着徐州而来了,加上徐州本地的灾民,足足有数十万之众!
刘备、张飞、孙乾站在郯县城头,手搭凉棚,极目四望。只见郯县东南西北,遍地都是滚滚烟尘,一队队浑身褴褛,满面菜色的饥民们扶老携幼,迤逦而来,在郯县城墙之下已经聚拢了十余万人。嚎哭之声震天动地,一眼望去,都是满脸渴求的神色,令人不忍卒视。
“噫!吾误矣!悔不听麋子仲之言!”一见此情此景,刘备不由得泪流满面了。他哭的是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粮,如今却要落入饥民口中了。可是,在郡兵们看来,州牧大人是在为数十万流民哭泣。“公祐,下令大开城门,布设粥棚吧。传我的将令,不能让一人饿死!”
“诺!”孙琴轰然一声应诺,大步流星而来去了。自古以来,秉政之人最怕的就是流民,一旦赈济,就好耗费无数钱粮,不赈济吧,流民只能铤而走险,那就是第二次黄巾之乱!两害相较取其轻,主公无奈之下,只有咬着牙下令赈济了。只有赈济,主公的声望才会高涨。
“主公!大事不好了!关羽将军紧急鹰信。袁术尽起大军,前来攻打徐州了!”正在此时,负责通讯的校尉大步流星来了。“哦?拿来我看!”刘备连忙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看过。袁术十五万大军从寿春北上,直扑下邳,前锋已经抵达取虑、下相,距离下邳只有百里了。
“三弟!我立刻率军出城,前去支援云长。我留给你五千精锐士卒,把曹豹的八千丹阳兵也调回来,让他做你的副将。记住,一定要守住郯城。没有了郯城府库之中的积聚,这徐州就彻底完蛋了!”说到这里,刘备压低了声音。“袁术来得正好,让这些饥民打前阵,先消耗掉再说。大旱之年,那里有那么多的粮食供养他们?”“诺!”张飞叉手、躬身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