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风水毒发作后是个什么样子,我心里有数。你们二位让开吧,王爷与我夫妻一场,作为妻子该做的事,我仍是要做。”
两位太医见劝不住她,倒也没有继续阻拦。
幔帐撩起来的一瞬间,顾惜年的眸光骤然闪烁。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几乎称得上是惊悚的一幕。
“王妃,看一眼就可以了,您……”
“两位太医辛苦了,你们去一旁休息会,让我与王爷单独呆一会吧。”顾惜年打断了黄太医的劝阻。
她紧挨着盛宴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
虽然,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属于人类的脸,她连一丁点盛宴行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毒疮、烂脓密布的到处都是,许多都已经溃败了,毒血浓疮顺着流下,枕头和被单早已浸透了。
不止是脸。
还有被子下盖住的身体,也全都是如此。
顾惜年盯着他看了那么久,几乎感觉不到他在呼吸。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他已经死去了。
震华最擅用毒,搭眼一看,便知是奇毒,顿时来了浓浓的兴致。她向前凑了一小步,小心的捏住了顾惜年的衣角,轻轻的拉扯。意思是,她想凑的更近一些去看看。
顾惜年心知事不宜迟,正打算找个借口,将内室内的人全清退一波。
却见锦鲤双手捧着一只黑箱子,踩着小碎步,来到了顾惜年的身边。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妃,这是王爷命令奴才,亲自交到您手上的。里边是有很多重要的物件,都是王爷给您的心意。”锦鲤吸了吸鼻子,眼泪滚滚而落,“王爷若是不在了,奴才也准备要跟着主子一起去,因为到了九泉之下,王爷身边也得有人伺候着,别人不够精细,王爷用不惯,奴才思来想去,还得是自己跟着,才能放心。但是,王爷的命令,奴才必须得执行好,便先一步将之交于王妃吧。”
顾惜年点了点头:“我收下了。”
“王妃,您还是当面打开,清点一下吧,奴才只是把王爷最后交代的一件事处理妥当,奴才……奴才真的不愿意让王爷等太久,黄泉路上孤单单,奴才就算是死也得先去给主子探路。”
锦鲤清秀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坚毅之色,赴死之心已定,任何人的劝解都是无用。
他坚定的跪在那儿,显然是做好了准备,若是顾惜年不愿意答应,他便长跪不起,一定要求到她动容为止。
顾惜年心里惦记着要救人,并不愿意与锦鲤纠缠。
那木盒并不大,她直接打开来。
就见最上方,放着一纸绢布,隐有字迹透出。
顾惜年心生诧异,当即展开。
就见上边写着‘放妻书’三个大字。
顾惜年心神一动,继续看了下去。
世人皆说夫妻之缘,千年修得,恩深义重。然有缘无分,徒增伤感。阿年吾妻,为夫福薄,不能与妻共立白首之约。今亲笔书写放妻书,赠与阿年。愿与阿年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此生不复相见,阿年一世顺遂,平安欢喜。——盛宴行谨立手书。
“怎么会有这个?”顾惜年感到了震惊。
锦鲤解释:“王爷身中剧毒,但偶尔也有短暂清醒的时候,王之前妃为了王爷去拼了命,王爷全都了然于心。王爷说,这封放妻书,是他把自由还给王妃,更是对王妃深深地嘱咐。除了王妃带进府里的嫁妆之外,王爷还将名下的很多财物都赠与王妃,可确保您一生富贵,衣食无忧。从此之后,王妃既不是谁的妻,也不顾家的大姑娘,您就是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财物清单都在木箱之内,共有京中内外的十三处铺面,两处庄子,千亩良田,以及一些金银。另外,还有一块腰牌,持此令牌可号令王爷的旧部。但王爷也说,人心易变,他不在人世以后,旧部也有旧部的打算,王妃非到万不得已时,还是不要使用。王爷相信,王妃是有大智慧的女子,自保不成问题,王爷希望王妃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活出了顾家人的风采来。”
顾惜年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攥紧了。
刘太医与黄太医亦是十分之震惊。
一时间,内室之内,悄然无声,没有人讲话。
很久,顾惜年才开了口:“王爷的意思,你传达完了吗?”
锦鲤哭着说:“奴才不敢遗漏,已全都说的仔细明白,其实,王爷是将奴才和另一名用惯了的小太监芋头也交给王妃的,可是,奴才和芋头还是很想跟着王爷,况且除了伺候人,奴才两个也没其他的能耐,就不麻烦王妃安置了。”
他偷瞄了一眼顾惜年,等着她感动到大声哭泣,感恩戴德。
然而,锦鲤再一次失望了。
顾惜年一丁点表情都没有,清丽容颜里透出来的就只有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既然都说完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最后的时刻,我想跟王爷待在一起,说几句夫妻间的体积话。”
两位太医有点不情愿,迟迟不动,他们想要守护王爷直到最后一刻。
顾惜年道:“已是如此了,未来如何大家心里应是都有数的,你们在这儿也没用,全都下去吧。”
刘太医与黄太医对视了一眼,这才朝着盛宴行深深一揖,一步三回头,退走而去。
锦鲤也爬站起来,打算跟着一起走。
顾惜年开口道:“锦鲤和芋头要守在门外,你们主子不咽气,那就是还在世上活着呢;你俩想要以身殉主,也等主子真没了再说。早走一刻,黄泉路上还得互相寻,万一错过了,你俩就白死了。”
锦鲤万万想不到,顾惜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气愤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受的泪水。
芋头也直抹眼泪,有几次差点不管不顾,要朝着顾惜年开吼了。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哭的,只是让你们晚点殉主罢了,又不是不让你们死。”顾惜年不耐烦,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锦鲤和芋头只能一边哭唧唧一边往外走。
琼宵和震华也跟在他们身后,但中到门口的时候,顾惜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一个人呆在这儿怪瘆得慌,琼宵和震华留下来陪着吧,等会如果有需要,你们还可以帮帮忙。”
于是,琼宵和震华正好一人一边,把内室的门关紧了。
“哇。”锦鲤再也忍不住,抱着芋头一起嚎哭了起来。
琼宵与震华已经回到了顾惜年的身边,见她手上拿着黑、白两只玉瓶,递了过来。
“一个是毒药,一个是解药,但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我无法分辨的清楚,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赌一赌运气,希望他的运气足够的好,能够逃得过这一劫。”
“您拿到了?”琼宵极其震惊。
“嗯,空手而归不是我的作风。”顾惜年抓起了震华的手,指着床上的盛宴行,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帮我,救下,他中的毒名叫阴阳风水毒,如果能活着,就不要让他死去。”
震华使劲的摇了摇头,迅速的比着手语,跟顾惜年交涉:主子,如果人救回来了,这瓶毒,能给我吗?
也就是见到了毒,震华才会露出贪婪的小表情, 忙不迭的先把所求给说好,就怕被人截胡给先一步拿跑了。
顾惜年满心难过,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的,人救回来,毒就给你拿去玩;人如果没救回来,也给你。”
震华顿时欢天喜地,她转身跑去搬了一把凳子,然后拉着顾惜年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这样既可以看着她们救人,又能不让那些不好的东西沾到了顾惜年的身上。
白瓶子打开,琼宵闻了闻:“无色无味,像是灌了一瓶清水。”
黑瓶子也打开,琼宵同样是看了看:“同样是无色无味,好像只是一瓶水。难道,真的是假的。”
震华把依次接过来,看、闻,甚至还滴出一滴,放在舌尖上舔了下味道。
“小心,你不要这么莽撞,这可是阴阳风水毒,天下奇毒,就算你是百毒淬体,也不可轻易去冒险。”
震华见琼宵替她着急, 笑的更甜了些,摆摆手意思是这点程度没关系的。
她又从黑瓶子里,同样倒了一滴出来,依旧是放在舌尖下舔。
许久,震华都没有反应。
琼宵也在思考,但隔行如隔山,她绞尽脑汁仍是没有良策:“我专攻医术,对于毒,有所涉猎,却远未到精通的地步。我现在真是有点后悔,没有多研究一些。”
顾惜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手下的动作,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事全都做到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接下来的事,更多的还是要看盛宴行的运气。
如果这两瓶药是假的……
如果琼宵和震华分不出哪瓶是毒,哪瓶是解药……
如果,搞错了用法……
太多太多的未执行,顾惜年已经不愿去想了。
她手里,捏着那张放妻书,紧紧盯着盛宴行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脸。
忽然发现,这个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自己的男人,竟然是最懂她想要什么的。
“别死,好吗?”她在心里边默默是祈求。
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在皇宫,瓢泼大雨之下,他吩咐锦鲤送来了一把小青伞,自己却是冒雨前行,越走越远……
“大姑娘,你看看碧落!”
琼宵的声音,将顾惜年的注意力,从遥远的梦记忆之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