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走出民宅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那双明显在轻颤的腿,道:“你抖什么呀?这次不用你跑很远,放心吧。”自起身,牟足劲,再次直奔秋枫渡。
说来也巧,她跑着跑着竟又遇见有人拦路。
这次拦路的两个人虽没有遮面,却也是一身黑衣。
唐佳人暗叫一声糟糕,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身后人边追边喊道:“唐姑娘,留步!”
唐佳人脚步不停,跑得更快了。
黑夜里,三个人你追我赶,跑得那叫一个热闹。
黑衣人气喘吁吁,勉强喊道:“我们是……是百川阁的人!”
闻听此言,唐佳人跑得更快了。
唐不休说,他收拾了孟水蓝,然后又见死不救,令孟水蓝命悬一线。如今,百川阁寻来,怕是因为种种误会,要上演一出来者不善。
唐佳人逃跑的功夫,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当然,前提是,对方不想伤她性命,没用箭射她。毕竟,她能躲过名叫初一的冷箭,未必能躲过那个可恶的十五。
百川阁的二名跟踪高手,跟丢了唐佳人,自觉羞愧难当,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去向孟天青复命。
孟天青的脸色十分不好,公羊刁刁的脸色更不好。
公羊刁刁道:“那个臭丫头,最是狡猾,许许许……许是知道我在这里,所以避而不见。”
孟天青当即道:“不,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看向孟水蓝,“她若知我哥这样,定会来看看。”
公羊刁刁道:“她她她……她看个屁!”
孟天青瞪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的鼻子动了动,将脸转向窗口,继续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那是一种十分特别的馨香,十分诱人却并不魅气。公羊刁刁觉得,是唐佳人来了。因为,今天他追着唐佳人跑时,便闻过这种味道。这种味道随着风向,忽近忽远,令他忘记了小手臂的伤痛,只想追着那味道跑。
果不其然。
唐佳人从窗口探出头,整个人已经脱力,趴在窗台上,张大嘴巴,气喘吁吁。
孟天青和公羊刁刁同时看向唐佳人,双眼皆是一亮。
孟天青冲到窗边,惊喜道:“佳人!”一伸手,将人拉进了屋里,“你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你不是无情之人。我哥……我不太好,你去看看吧。”
唐佳人的双腿在打颤儿,走起路来都在画圈。尽管如此,她觉得自己还能走到床边,去看孟水蓝最后一眼。
她攥紧拳头,一步步走到床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垂眸看向孟水蓝的脸。
曾经那般鲜活的生命,却……成了这个样子。谁之过?
休休见死不救,虽令她心中不舒服,但若那刺杀孟水蓝之人武功高强,她倒是宁愿休休袖手旁观他人生死。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子,希望休休安好,自己安好。至于别人,可以不好。
然,孟水蓝不是别人。
他是她的朋友。
一路打打闹闹,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彼此的朋友。
唐佳人心中难受,沙哑着嗓子问:“有救吗?”
孟天青回道:“大夫说,让准备后事。”
唐佳人咬牙道:“狗屁大夫!换人!”
唐佳人从进屋后,从未看公羊刁刁一眼,这已经让他十分不悦。如今,又听她这么说自己,心中的不爽可想而知。他当即站起身,道:“我我我……”
唐佳人猛然回头,看向公羊刁刁,使劲儿瞪他。眼神那叫一个凶恶哦。
公羊刁刁的话被唐佳人的眼神打断,问:“看……看啥?”
唐佳人大声回道:“看个屁!”
公羊刁刁气个倒仰!
唐佳人蹬蹬几步上前,站在公羊刁刁的面前,瞪着眼,伸出食指,每说一句,都使劲儿戳一下公羊刁刁的胸口,大声喊道:“你不是神医吗?秋月白夸你!孟天青捧你!你就这点儿能耐!”
公羊刁刁本就单薄,被她戳得接连后退,直接跌向凳子上。若非黄莲及时出手搀扶,公羊刁刁都得后仰躺地上去。
公羊刁刁瞪眼,虚弱地吼道:“我我我……”
唐佳人继续上前一步,再次伸手去点公羊刁刁的胸口,吼道:“你什么你!你给我说话!”
公羊刁刁气得小脸通红,又急又怒地道:“我我……我……啊啊啊啊!!!!”
他越急越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竟气得哇哇直叫。
黄莲怕公羊刁刁犯病,忙道:“公子满满说。”看向唐佳人,冷着脸道,“唐姑娘不可欺人太甚。公子身子孱弱,经不得姑娘如此对待。在公子来之前,百川阁已经请过其他大夫。那大夫处理得不错,所以我家公子才没有出手。再者,孟阁主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就算公子有心,也无力为之。再者,若非为了等姑娘,公子早已离开。”
唐佳人被呵斥,脸色变了几变,终是道:“你说得对,是我无理取闹了。”看向公羊刁刁,“要不,你戳回来吧。”
公羊刁刁再次站起身,道:“道歉!”
唐佳人道:“对不起。”
公羊刁刁抬头,指着唐佳人,抖了又抖,道:“我我我……我就知道,你会道歉,却没诚意。”
唐佳人委屈地道:“我的诚意都要倾泻而出,是你看不真切。”
公羊刁刁哼了一声,道:“治病,不是救命。”
唐佳人垂眸道:“我知道了。就是……就是心里难受。”
公羊刁刁冷言道:“习惯……就好。”
唐佳人抬头恶狠狠地瞪了公羊刁刁一眼,道:“你自己去习惯吧!”
公羊刁刁一耸肩,嘀咕道:“早以习惯。”
这时,孟天青突然喊了声:“哥!”
唐佳人和公羊刁刁急忙冲到床边,看向孟水蓝。
孟天青指着孟水蓝的睫毛,激动道:“我哥的睫毛动了一下。”
唐佳人立刻弯下腰,贴着孟水蓝的脸看。
公羊刁刁一抬腿,踢了唐佳人一脚,坏脾气地道:“滚开!”
唐佳人回头,扫了公羊刁刁一眼,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立刻乖巧地躲到一边,让开位置。
公羊刁刁想要伸手去把脉,可一抬手,却弄痛了手臂。他转头看向老老实实的唐佳人,目光十分复杂。
唐佳人的眼圈一红,可怜巴巴地望着公羊刁刁也不说话。
公羊刁刁抬起左手,道:“解开这只。”
黄莲立刻上前。
公羊刁刁瞪了黄莲一眼,再次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公羊刁刁的意思,当即上前两步,蹲在他身前,为他解开左手的夹板。
孟天青将一切看在眼中,记住了唐佳人的好。
公羊刁刁慢慢抬起左手,放在了孟水蓝的脉搏上,细细问诊。虽然他只是小动作,但额头的汗水却开始渗出、堆积,变成一串晶莹,滴落而下。
唐佳人伸手,接住那些汗滴。
公羊刁刁抬头扫了唐佳人一眼,一脸嫌弃地道:“没有帕子啊?”
唐佳人掏出从华粉墨那得的帕子,给公羊刁刁擦了擦汗,道:“他怎么样?”
公羊刁刁回道:“还得再看看。”
唐佳人唏嘘道:“怪不得你脾气不好,不爱给人看病。没想到,这问诊如此痛苦,都赶上酷刑了。”
公羊刁刁嗤笑一声,道:“你你你……你骨裂给人诊脉试试!”
唐佳人诧异道:“真骨裂了,不是装的?”
公羊刁刁气结,干脆不搭理她。
黄莲解释道:“公子两条小臂的骨头都有裂痕。只不过,左手小臂的裂痕相较于右小臂而言,轻一些罢了。”
唐佳人赞道:“你真是身残智坚。”
公羊刁刁傲娇地瞥了唐佳人一眼,道:“准备吧。”
孟天青的腿一软,紧张地问道:“准……准备什么?”不是准备后事吧?
公羊刁刁横了孟天青一眼,对黄莲道:“金针。”
黄莲担心道:“公子,你的手……”
公羊刁刁看向唐佳人,挑高眉梢,道:“扎扎扎……扎不好,也扎不坏。人……人人……人都快死了,不怕痛。”
孟天青的嘴角抽搐,很想一巴掌拍死公羊刁刁。见过烦人的,没见过这么烦人的。
唐佳人却喜出望外,问:“他有救?”
公羊刁刁道:“没没没……没救……”
唐佳人瞪大猫眼问:“然后呢?”
公羊刁刁继续道:“……我瞎忙乎什么?!”
唐佳人嘘了一口气,咧嘴笑了。
公羊刁刁却道:“不不不……不过,也只有三分希望。他……他伤得太重了。是是……是他自己不想死,我我……我便帮他一把。”尖尖下巴一抬,“你给我打下手。”
唐佳人笑容绽放,那般耀眼。她开心地道:“太好了!我总听三长老说,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才见厉害。公羊刁刁,你行的!努力!”攥着拳头,为公羊刁刁加油。
公羊刁刁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得险些背过气去。
黄莲忙取出药丸,服侍他吃下。
公羊刁刁缓了缓,道:“请针。”
黄莲取出一个特别精致的鹿皮软包,展开,露出一排能晃花人眼的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