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母亲就安静了,”林氏夫人小声跟顾星言道:“只是她这样,是不是要找个大夫看看?”
“我心里有数,”顾星言看着自己的一个亲兵把车厢门关上,跟林氏夫人说:“你行李收拾好了?”
林氏夫人说:“哪能这么快?”忙着替婆婆收拾行李,她腾不出手收拾自家的行李啊。
顾星言说:“大物件就不要带了,把细软收拾出来就行了,有钱你什么东西买不到?”
林氏夫人就知道自家的这个男人不会过日子,把细软收拾了就行了?他们又不是出门去逃难!“这事你不懂,我来做就好,”林氏夫人嗔怪地瞪了顾二少一眼,说:“我听说三弟把阮恬的奶娘给杀了?”
“杀了,”顾星言说:“尸体还在老太太的院里躺着呢。”
林氏夫人的脸色发白,说:“你没让人把尸体搬走?”
“这事不能完,”顾星言说:“那尸体我有用,先放那里,等我回来再说。”
林氏夫人看着顾星言一行人走远,从头到尾,她没听见马车里坐着的徐氏夫人有一点动静。
“二少夫人,”一个管事的婆子不多时从侧门跑出来,跟林氏夫人说:“大少夫人请您去老夫人房里一趟。”
林氏夫人说:“你去跟大少夫人说,二少爷命我收拾行李,我们二房也要搬出府去单过了,老太太那里,等二少爷回来了,我随二少爷一起过去。”
管事婆子直到林氏夫人带着人回府去了,还是呆愣愣地站在侧门外,三少爷那是圣上直接下旨,分府单过,谁也没话说,二少爷这儿,老元帅和大少爷都没发话,这位也要分府出去单过了?
顾星言一路把徐氏夫人送进了佛堂别院。
一个丫鬟将佛堂的门推开,灰尘从门上掉落,呛得这丫鬟直咳。
“都退下,”顾星言命众人道。
众人看看站在佛堂门前神情木然的徐氏夫人,到底不敢多言,一起退了出去。
赵秋明一党叛乱之后,佛堂别院就没有住过人了,佛堂里的家具摆件,包括佛像在内,都积着厚厚的灰尘,结着蛛网。顾星言看一眼佛堂,跟徐氏夫人说:“我会命人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徐氏夫人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顾星言说:“那时大哥让你住这里,我还不明白,不过现在,母亲,你就住在这里,不要再回府了。”
徐氏夫人听了顾星言这话,才开口道:“你和星诺都盼着我死吗?”
顾星言看着徐氏夫人,眼中燃着怒火,道:“如果没有星朗,我和大哥你要送哪一个给莫问?”
徐氏夫人仍是神情木然。
顾星言摇了摇头,说:“星朗长到这么大,你问过他几回?你真当军营的日子好过?现在想想,星朗从小到大,你没带过他一天,我就是归家,你也从来不问星朗是好是坏,这儿子跟你没关系。”
徐氏夫人说:“我对不起他。”
“那你当初生他做什么?”顾星言问:“莫问是好人吗?你他妈做事之前,不知道问问祖父,问问大哥和我?!”
“闭嘴!”听顾二少说莫问,徐氏夫人终于再次激动起来。
“父亲当年不应该娶你,他他妈的就不应该认识你!”顾星言怒道:“他就算活了,我也不会让你见他,我死也不会让你见他的!”
“混账!”徐氏夫人抬手就打。
顾星言没让徐氏夫人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身上,冷道:“你就拜你的佛吧。”
徐氏夫人尖声道:“你们不能关我,你们是我的儿子!”
顾星言冷笑。
徐氏夫人突然就跪地大哭了起来,问顾星言说:“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星言说:“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西侧的院墙,顾星朗跳下了墙头,没有片刻停留地,径直由后门离开。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这会儿已经是半夜时分,巷两侧的人家都是安静无声,人们都已经熟睡。
顾星朗走下了三层的台阶,脚下一个趔趄,顾三少跌倒在地。
跟了顾星朗数年的战马伸头过来,用头蹭顾星朗的手,想主人快些从地上站起来。
顾星朗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顾星言这么坚持地要将母亲送出府,顾星朗知道事情不对,偷偷跟来看看,没想到让他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如果没有星朗,我和大哥你要送哪一个给莫问?
我对不起他。
那你当初生他做什么?
……
二哥和母亲的对话,在顾星朗的耳边久久地盘旋,原来他就是母亲用来换回父亲的那个代价,以子换夫。父亲是药人,那同样落到莫问手里的他又是什么?
顾星朗双手抱头地坐在青砖铺成的地上,身外黑暗之中,顾三少只感觉自己周身冰冷,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一个笑话。
夜风送来春花的清香。
战马打了一下响鼻,用头蹭了蹭顾星朗的脸,再次催促主人起身。
顾星朗却坐着不动,无知无觉一般。
一个更夫停在了巷口,看见了一匹马,然后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顾星朗。
“咚——”
更夫敲了一下手中的锣,向顾星朗走来,深更半夜的,这个人怎么会坐在这里?别是个叛党吧?
顾星朗听见锣声,抬起了头。
更夫喝问顾星朗道:“你是什么人?!这深更半夜的,你有家不归,坐在这里干什么?”
更夫的说话声,听在顾星朗的耳中,尖锐剌耳,让他头疼欲裂。
“你不说话,我就要去报官了!”更夫越发觉得顾星朗可疑了。
“闭嘴,”顾星朗冲更夫说了两个字。
“你,”更夫往前走,腿撞上锣,又是“咚”的一声响。
顾星朗只觉得头要炸了,猛地从地上站起身。
方才战马将顾星朗的周身笼着,月光照不到顾星朗的身上,所以更夫看顾星朗只能看一个人形,这会儿顾星朗站起身来了,更夫借着月光也看清顾星朗的样子了。
手一松,打更的锣被更夫丢在了地上。
“咚——”
锣声再次响起,顾星朗看着眼前的更夫想,这个人死了就不会再出声了。
月光下,血从顾三少的双眼中流出,苍白的脸,鲜红的血,骇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