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盈却是冷笑。
“你错了吗?我怎么看你从头至尾都理直气壮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
“嗯,我的确不后悔。”顾拓就道。
这家伙!
他居然还敢这么说!
夏盈气得跳起来拧上他的耳朵。“姓顾的,你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你看看你干的这些好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哩,结果你就继续气我?早知道这样,我真该在府衙就和你把一切给算清楚再回来!”
“其实现在算也不迟。”顾拓任由她拧着自己的耳朵,他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盯着夏盈。
“而且,我也有些话要和你说。”
夏盈心口就是一紧。
她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她无力的松开手。“好了,你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都已经在这个泥潭里泥足深陷了,她又还挣扎个什么?干脆躺平,爱咋咋地吧!
顾拓看着她这么一副放弃抵抗顺应潮流的姿态,他无奈苦笑,就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了。
“我本姓冉,名唤凌轩,表字芩元。”他郑重其事的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盈撇撇嘴。“说这么清楚干什么?反正你现在又用不了这个名字。”
而且以后用不用得上还说不定哩!
“必须说清楚!因为这是我的真实姓名,你身为我的发妻,要是连自己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叫怎么一回事?”顾拓一脸严肃的道。
说着话,他的大掌已经握住了夏盈的手。
夏盈想要挣脱,奈何这个男人的手劲奇大,她根本挣脱不开。甚至她再稍稍用力一点,这个男人就沉声威胁:“你别动。再动,我就要把你抱在怀里继续说了!”
夏盈就不敢动了。
“好好的说正事,你把我抱在怀里说像个什么话?”她没好气的白了这个男人一眼。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你很有可能会跑。”顾拓老实交代了他心里的担忧。
夏盈就说不出话了。
她的确想跑来着!只是这个男人又会给她机会吗?
想想都不可能!
她无奈叹口气。“好了,你继续说吧!我肯定不跑。”
顾拓才点点头,他继续道:“诚如茅知府所说,我们冉家从开国起就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军械制造大家,后来成祖皇帝组建神机营,冉家第一个被编入其中,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也的确为我天朝的军营输送了不少得力的军械。冉家男儿更是以为我天朝研发出更好的军械为己任,世世代代从生下来开始就在军械库里行走,手上最先摸到的就是由家中长辈亲手打造的最新款式的军械。我也是一样。”
她看出来了。夏盈点头。
顾拓看她真的在认真听他的话,男人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抹放松。
“不过,我其实只是冉家第十二代一百多个男丁中的一个。从小我的身份并不显著,本领在一众兄弟里也不是最拔尖的,但好在我还是继承了我爹在研发军械上的本事,所以从九岁起就被允许进入神机营后方,和兄弟们一起摸爬滚打,积累经验。”
“然而还没等我真正学成,朝中大变天,所有追随先帝的人都被严厉惩处,包括我们冉家,还有泷哥儿他们几个的家族。那个时候,京城里日日都有人被砍头,鲜血的味道弥漫了整整一个月才散去。冉家所有有头脸的人也都被拖出去砍了。这个时候,也亏得我从来在一众兄弟中都不起眼,所以家中的叔伯们在事发之际就通过集体协商,决定把我送出京城,以保住冉家最后一条血脉。”
话说至此,他不再吭声,只是一双眼底却已然布满了红血丝。
他的双手也紧握成拳。因为回忆起悲痛的往事心情人太过悲愤,他手背上的青筋全都爆了出来。
夏盈顿时龇牙咧嘴。
“你轻点!我的手都要被你给捏断了!”
“啊?”
顾拓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捏着她的手哩!
男人赶忙松开手。“对不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只会这么提醒你一句吗?要是按照我往日的脾气,我应该直接一口咬下去的!”夏盈没好气的道。
男人垂下眼帘。
夏盈揉揉被捏得生疼的手,她双眼却看着这个浑身已经被忧伤所浸染的男人,她心底也渐渐生出几分怜悯。
这个男人向来不爱多说话,现在却一口气跟她说了这么多,而且彻彻底底的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揭了出来,应该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了。
而且虽然只是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她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悲凉和无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古人诚不我欺。”
夏盈轻叹一声,她就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男人身体就是一僵。
夏盈再拍拍他的后背。“好了,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所以你故意拖我下水这件事我不和你多计较了还不行吗?”
“嗯。”男人点点头。
“不过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了吗?”
“我还真有!”夏盈连忙点头。
男人忙道:“你说。”
“我想知道的就是——你之前作为冉家的儿子,家里给你说媳妇了吗?”
“呃,这个……”
顾拓迟疑了。
夏盈就怒了。
“虽然没有来得及成亲,但你是定亲了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不过事发之际,她们家也遭到牵连,她跟着家里的女眷一起自尽,避免了受辱。”顾拓连忙就道。
夏盈立即又心一沉。
“是这样吗?”
今天顾拓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她曾经在史书上、以及电视剧上见到过的画面。只是书本上的寥寥几笔,以及电视上经过美化后的画面终究不能给人多少代入感。但是现在,亲耳听着顾拓的说辞,她眼前就浮现出一幅画面——
华丽恢弘的府邸里,曾经辉煌一时的世家大族,现在却被官兵团团包围。府上的男人已经脱了帽子,齐刷刷走到前院接旨。而女眷却都集中在一起,大家人手一条白绫,义无反顾的将之挂在房梁上。
微风吹拂,衣袂翻飞,环佩叮当,然而它们的主人却早没了生气。
夏盈的眼圈湿了。
家族兴旺之际,女子都是被关在后院里圈养的宠物;而衰败了,她们的命运却更加悲惨。这世上女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眼看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夏盈的眼角滑落,顾拓立即被吓得魂都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