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溪写信把自己中秀才的事情告之沈家人的第六天,宁化那边就回信了,老太太李氏让沈明钧带沈溪回乡一趟,说是要祭祖。
就在沈明钧为此而准备时,当天下午,第二封信又到了……老太太改变主意,说是要亲自到府城来探望。
显然,李氏那边也高兴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周氏巴不得让老太太自己来,让丈夫、儿子去宁化,一去一回起码要十天半月,她在家里孤儿寡母的难免寂寞。
老太太亲自来,她便能在李氏面前耀武扬威摆摆谱……周氏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入股酒肆的事不准备再瞒着李氏,甚至在李氏来时,还会请她到状元酒肆吃饭。
看看啊,当初我们的茶肆,您说给收回去就收回去,结果最后倒闭关门,现在看看我们,小小的酒肆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比你那已经不知所踪的二儿子经营得好?
老太太约定抵达宁化的时间是七月初四,结果因为连场大雨,官道泥泞难行,李氏在初六上午才抵达汀州府城。
沈明钧亲自迎接老太太到新居查看,而周氏则好像显摆一般,非要留在药铺招待客人,等老太太自己上门。
沈溪在考完院试后一直没有去学塾,而是留在家里温书,老太太前来,他跟林黛跟在沈明钧身边帮忙照应。
老太太把沈家三进院子所有房间都打量过,惊讶于宅子的富丽堂皇,忍不住低声问儿子:“老幺啊,这房子……陆夫人可有过到小郎名下?”
沈明钧摇摇头:“还没呢。”
李氏皱了皱眉:“记得让你媳妇提一嘴,这院子虽不比咱县城的院子大,但要置办出来,估计得花好几百两银子。”
沈溪侍立一旁,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低头等李氏的训话。
李氏跟儿子说完房子的事,这才过来笑着摸摸沈溪的头。道:“真有出息,我听说七郎中秀才,高兴得这几天都睡不着觉,你们两口子没读过书。见识浅薄,没想到竟然培养出个读书种子。”
“不过,你们不要因此而懈怠,要把他交给先生严加管束。孩子这么小就有成就,就怕将来走邪路……”
沈明钧赶紧为儿子辩白:“不会的。娘,小郎他学习很自觉。”
李氏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哥,当年还不是老实巴交的?但现在呢,有家不回,人在外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他音信……唉,冤孽啊!”
沈明有是李氏教育儿子失败的典型案例,这让老太太在亲戚邻里面前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其实只有李氏才觉得沈明有“老实巴交”,沈溪来到这世界不到一个月。就清楚他二伯和二伯母好逸恶劳的本性。
“你媳妇呢?”
李氏突然记起没见到周氏。
“她在药铺当掌柜,抽不开身,十郎和亦儿也在那边,娘过去看看?”沈明钧赶紧扶着老娘,怕李氏发火。
李氏面色不善:“我大老远来府城,她不去迎接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去见她?这么大的架子?难道她生儿女辛苦,我生养你们兄弟几个就不累?”
李氏是传统女人,在她的处事原则中,谁对家里的贡献大。谁就拥有话语权。若换作以前周氏敢对她这般无礼,她虽不至于上门去打儿媳妇,但绝对会骂个不停,并且会想方设法处罚儿子和媳妇。
但现在尽管李氏嘴上抱怨。可心里也觉得就那么回事。行啊,你赚钱养家,又生了对双胞胎儿女,还培养个秀才出来,算你功劳大……你不来,我去见你总行了吧?
随后。沈明钧父子陪伴李氏去药铺见周氏。
本来林黛想跟着,李氏突然冒出一句:“女娃子就该在闺房等着嫁人。”一句话,林黛只能乖乖进房间当望夫石。
药铺里,即便医药世家出身的谢韵儿,也对李氏这个沈家家长恭敬异常,更不要说那些个丫鬟了。没到中午,惠娘从商会总馆那边回来,店铺挂上“东主有喜”的牌子,暂时关门歇业。
中午两家人,包括谢韵儿在内,到状元酒肆吃宴席。
这天酒楼特地留下最好的雅间,不但火锅的配菜丰富,鸡鸭鱼肉俱全,还有烧鸡和烤鸭,总之为了让老太太吃得开心,动了不少脑筋。
“老夫人,您怎的一个人来?若知道的话,妾身就派人去接您老了。”惠娘对老太太很热情,不但为她斟茶倒酒,更为她夹菜。
这让李氏有些犯糊涂,她看了沈明钧一眼,心想:“难不成他们真有什么,这是准备跟我说么?”但她随即见到儿子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不禁摇摇头,这样的儿子哪里能驯服得了如此精明强干的寡妇?
周氏见李氏怔神,不由笑道:“应该是娘怕耽误几位兄长做事,这才独自前来。”
李氏微微点头:“是啊,七郎的几个伯父,要么用心苦学,要么做工养家,要么在老家务农,都没时间。老身过来看看孙子,准备把七郎带回去……”
沈溪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老太太准备如同对待沈明文一样,将他带回去也关进柴房读书?
周氏一脸紧张:“娘,您既然见到憨娃儿,为何还要带他回去?”
李氏马上板起脸:“这里这么多人,他能用心学习吗?娘不过是想让他早日进学,有所作为。”
一句话,让宴席的气氛马上变味了。
周氏赶紧以哀求的目光望向丈夫,但沈明钧不善言辞,脸红筋涨,就是说不出留儿子在身边的话。
此时惠娘却笑道:“老夫人,还是把小郎留下来吧,妾身准备为他聘请名师,详加教导,还准备给他多买一些书回来阅读。再者说了,这汀州府城相较宁化,经学大儒更多,妾身会送他常去拜望那些致仕的进士举人。求得赐教。”
一句话,令李氏眉头舒解,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很好。想必有这些名流大儒指导。七郎的学业会更进一步。”
周氏这才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忍受跟儿子分离思念之苦。她不由感激地看向惠娘,要不是惠娘这句话,老太太真有可能把沈溪给带走。
但老太太还是补充了一句:“但若他两届乡试不中,还是要依照祖宗家法行事。”
周氏掐指头一算。明年算一届,下一届沈溪也就才十五岁……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中举人就关阁楼,实在太过苛责。
不过眼下能让儿子留在身边已经是好事,她不敢再说三道四。周氏虽然现在有了倚仗,偶尔能摆摆谱,却也不敢公然挑战老太太的权威。
李氏不喝酒,虽然惠娘为她斟了一杯,但放在手边却没去碰。加上沈明钧也不善饮酒,惠娘见状便吩咐小二把酒壶撤下去,又亲自出去端了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进来。一桌宴席基本是女眷。便以茶水代替酒水。
吃过饭之后,李氏有事对沈明钧夫妇交待,留在雅间说话。
药铺关门,谢韵儿下午不用坐诊,准备回家筹措收拾院子的事。谢家如今住的院子,去年水灾过后惠娘已买下来送给了谢韵儿,如今有了钱,谢韵儿打算把院子修葺一番,让家里人过得更舒心些。
“小郎,有时间的话。多去我家坐坐,教导我弟妹读书。”谢韵儿临走前,突然向沈溪发出邀请。
沈溪笑着点头:“好啊。”
惠娘打趣:“怪不得臭小子总是称呼你为姐姐,原来他不想被你弟弟、妹妹占了辈分上的便宜。”
谢韵儿深以为然:“是啊。不愧是秀才公,头脑就是灵活。自从上次我妹妹过来一趟,让小郎教授学问,她们便念叨能多学一些。我娘本来也认识几个字,于是买了本《三字经》教她们,可总是教不好。她们也学不进去,再加上我娘近来……有了身孕,多有不便。”
惠娘哑然失笑,谢韵儿这边还没嫁出去,结果谢韵儿的娘又怀孕了。若是谢家不出事,谢韵儿老早嫁人话,她的儿女应该比这个没出世的弟妹年长些。
“看来我得找人过去照顾一二。”惠娘掩嘴笑道。
说话间,李氏跟沈明钧夫妇从楼上下来,沈明钧暂时送李氏回沈家院子住下来。等把人送走,周氏才叹道:
“老太太说,让小郎年底回去,她亲自给小郎操办婚事。小郎年岁小,先把婚事定下来,到十四岁的时候,再行礼合卺。”
惠娘蹙眉:“那黛儿呢?”
周氏摇摇头:“可能当作是填房的丫头,或者妾侍,我问老太太,老太太没详说。”
虽然周氏平日里对林黛责骂很多,但她其实早就接受让林黛作为自己的儿媳妇,现在李氏一句话就把她夫妇二人之前的决定给否定了,她一时无计可施。
谁叫现在没分家,沈家一切事务都由老太太做主?
惠娘本来有把陆曦儿许配给沈溪之意,但现在见周氏连自己钦定的儿媳妇都无法争取,这事她就更不敢提了。
沈溪直皱眉头,他可不想找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作未婚妻,即便是先订婚再成婚,但以李氏“娶妻娶贤”的标准,选出来的“大家闺秀”最多是有身份和背景,说不一定丑陋不堪,哪里有林黛和陆曦儿这样貌美可人,而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他百般依恋?
本来还想把这事瞒着林黛,谁知李氏与儿子回到沈家院子,就把林黛叫了过去,除了教她一些基本礼数,直接把沈溪年底筹办订婚之事告诉林黛。小妮子不敢说什么,只是在那儿吧嗒吧嗒掉眼泪。
到晚上沈溪刚有些朦胧睡意,林黛就偷偷溜进沈溪屋子,钻进被窝往沈溪怀里挤。
“黛儿,别哭,明天早晨我就跟祖母说,非娶你不可!”沈溪看着林黛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疼不已。
林黛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如果那样,祖母可能会赶我走……”
沈溪道:“就算赶你走又如何?姨肯定会收留你,你不是想让姨当你娘吗?让她收养你,你不就不用看我祖母和娘的脸色了……”
林黛想了想,头还是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不行,我也舍不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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