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并不懂领兵打仗,沈溪也不会自己跑到琼州府去负责监督开辟盐场,所以二人的差事不会交换。
沈溪算是给了唐寅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开辟盐田看起来不算什么功劳,却改进了华夏几千年来的制盐方法,氯化钠也是未来沈溪制造纯碱的重要原材料之一,这是沈溪在粤省开辟商业帝国的第一步。
唐寅虽然不能在科举上有建树,但或许能成为大明化工鼻祖,开启一个新时代。
唐寅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沈溪对于改变时代的寄托,神情沮丧地带着新婚贺礼回家去见夫人,顺带商议一下南行琼州府的事情。
正月初六,粤省左布政使陆珩抵达广州城。
陆珩进城第一件事不是去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述职,而是先到广州驿馆的临时督抚衙门面见沈溪。
这是沈溪在三省督抚任上的一个转折点。
之前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对沈溪有诸多阻挠,原因在于地头蛇的势力盘根错节,外人很难插手,朝廷将沈溪空降到东南三省担任督抚,损害了这些人的既得利益,所以他们要把沈溪打压下去。
如今沈溪已经在粤省处处占据上风,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在跟沈溪的相斗中已是强弩之末,而陆珩的到来直接预示着反沈溪联盟的垮台,从此之后粤省各级衙门都会把督抚衙门当成最高的行政和军事机构。
有了粤省的全力支持,沈溪也正式确立自己在东南三省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的地位。
陆珩五十多岁,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他在施政上颇有建树,之前曾在三边帮刘大夏调运军饷,也曾在湖广、山西等地为左右参政、左右布政使,这次他调任粤省为左布政使,看似平级调动,却被认为是从地方官调任京官前的最后履职。
也就是说,陆珩需要在粤省左布政使的位子上获取足够政绩,为他调任京城加码。
若他在广东地方做得够好,调任京城后可以担任六部侍郎,若做得不好,可能就会被任命为九寺正卿,亦或者是调往南京,担任南京六部侍郎。
陆珩不敢在这一任左布政使的位子上有半点马虎。
六部侍郎和南京六部侍郎有本质区别,一个是常伴君侧、实权在握的六部堂官,而另一个则是明升暗降调到南京吃闲饭的闲差。而决定他能否做好这一任左布政使的关键,就在于能否辅佐好沈溪。
陆珩跟谢迁关系一向不错,而他之前在六部为郎中时,又深得马文升的器重,后来在三边调运军饷,刘大夏对他青睐有加,这次他到任粤省左布政使,正是谢迁、刘大夏和马文升等人联名保举。
获得任命后,谢迁、刘大夏和马文升分别给陆珩写信,交代他配合好沈溪,整顿地方吏治,帮助沈溪剿灭海盗和倭寇,虽然没表明辅佐有功就会升官,可规矩如此,陆珩这些年已在多个地方政绩卓然,而要调任六部侍郎,就差在六部侍郎出现空缺时朝中有人为他说句话。
就算没空缺,他这一任左布政使任满之后,可能也会调任河南巡抚、湖广总督等等,或者直接接替沈溪督抚广东和广西两省。
这会儿如果再不好好把握机会,过几年等他年届六十之时,若是不想去南京******吃闲饭,就只能致仕回家养老。
陆珩一来,就对沈溪推崇备至,对于沈溪在地方为官半年来的政绩大加赞赏,都快让沈溪觉得已经用半年的时间做完一任三年督抚要做的事,后面两年半可以什么不用干,就等着任满升官就行了。
陆珩像是个谄臣,可沈溪却知道陆珩在为政地方时的确有诸多成就,连马文升和刘大夏这样的实干之臣都对其推崇有加,此人能力非同一般。
听到陆珩的赞誉,沈溪苦笑:“陆藩台应该知晓,本官不过是奉皇命前来东南沿海剿灭匪寇,功成后就有可能身退……”
沈溪想表达的意思是我这个总督名不副实,别人调任粤省担任督抚,一定挂的是两广总督或者巡抚衔,官职上应该是右都御史,而不是右副都御史……我这个督抚是临时性质的,或许用不了三年,皇帝就把我召回去继续给他儿子上课,你巴结我没太大作用。
陆珩笑道:“沈中丞身在翰苑,若此番平匪功劳卓著,将来出将入相未尝可知。”
出将入相,这算是为官者追求的最高境界,可大明已经废黜了宰相,就算出可为将,入最多只是阁臣,阁臣只有议政之权,而无决策大权,距离真正的宰相尚有不小差距。
陆珩说这话,其实想表示你前途无量,咱俩通力合作,你以后出将入相,我也可以顺顺利利调任京城,各取所需。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会落人口实,沈溪笑着点头:“借陆藩台的吉言,本官到任广州府已有些时日,若陆藩台有何要问询之处,随时可到舍下来访!”
陆珩起身,拱手道:“一定,一定。”
……
……
陆珩一到广州府,没到两天,布政使司便派人到督抚衙门,商议开春后平定海盗和倭寇所需调运钱粮用度的问题。
沈溪急着剿灭海盗和倭寇,陆珩比他更着急。
或许沈溪开春这一战结束,功劳赚到手,皇帝就调他回京城委以重任,而陆珩作为左布政使想要捞取足够的政绩就是竹篮打水。
既然知道沈溪要在开春后带兵北上,那就要在出兵前把钱粮用度都准备好,方显出他的能力。
钱粮缺少,可以直接从府库调;没有战船,可以征调民间船只;武器陈旧可以发动地方打造……总之,以前沈溪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的事情,在陆珩到来后,一律都由陆珩代劳。
陆珩在担任山西右参政时,曾帮助马文升西北用兵调度钱粮;他在陕西为左布政使时,帮刘大夏与鞑靼人交战调运钱粮;这次到东南沿海来,其实是大材小用,他对于如何从牙缝里抠粮食,以及民夫和船只的调运,可说是经验丰富。
右布政使章元应不过是个有才名只会耍阴谋手段的儒官,而陆珩则完全是来地方做实事的,二人在做官的出发点上不同,所以在为官方略上也是大相径庭。
章元应想的是如何把沈溪逼走,或者是打压督抚衙门,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粤省地面最高行政长官。陆珩则是想辅佐沈溪完成平定匪寇和整顿地方吏治的任务,以便调任京城。
所以当布政使司把前一年的府库税收账目呈现沈溪眼前时,沈溪还有些不太适应,这陆珩简直太贴心了,居然告诉我广东每个府库内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可以调运,有多少是要留存作为预备灾荒之用,调运朝廷的钱粮有多少必须当年送去,有多少可以预支……
以前这些具体的数字,沈溪想去调查也无从查起,因为章元应和林廷选对他戒备太深。
陆珩甚至为他算了一笔账,广东可以提供他足够的钱粮,折合白银差不多五万两,足够他出征期间的用度。
这价值五万两的粮食和物资,只有半数左右是从府库调运,另外半数则需要地方士绅、商贾纳捐所得,需要跟普通百姓摊派一定的苛捐杂税,虽然这都是战时一些必要举措,但沈溪却不愿意劳民伤财,他宁可用之前卖盐引和与佛郎机人贸易所得的几万两银子支撑下去,只需让陆珩把必要的府库钱粮调运出来便可。
本来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段时间,是官员休沐的日子,可陆珩一来,广州城内各级衙门都要“加班”,随后,陆珩把布政使司摊派各个州府府库的钱粮数额以公文的方式下发,让各地派人在三月中旬前把府库粮食归拢,调运到广州府,以便沈溪的平匪大军使用。
这期间沈溪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在家里养花弄草陪陪娇妻,就等着开春后领兵马出征便可。
这虽然是他一向追求的最高境界的生活方式,可他现在毕竟还没有功成名就,凡事让别人来做他不习惯,也不放心。
陆珩有能力,而且做事风风火火,就怕陆珩对地方不了解,对困难估计不足,若到头来官府的摊牌太甚导致民乱,还要沈溪和他的几千平匪大军来搞定。
布政使司衙门下发各府县衙门公文,征调钱粮,沈溪这个三省督抚则把公文送到了桂省和闽省。
陆珩调一省的钱粮,那他就调三省的钱粮。
要打倭寇和海盗,只能支撑三五个月的钱粮可不保险,若是遇到艰苦的战事,难道打一半停下来等来年重新筹措了军粮物资再打?
宁多勿少,多余的部分在战后可作为对士兵的犒赏。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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