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诺
林莫夕也坐了起来,与江若痕肩并着肩膀,摇了摇头:“是御膳宫里的女婢而已,晨早御膳宫的婢史是起得最早的。”
“噢。”江若痕扶了扶额头,这一夜,赶了半宿,冻了半宿,如今醒来清淅得见她的音容笑貌,竟恍如隔世般似梦似幻。
“将军以为,刚刚的那串脚步声,是敌国来袭吗?”林莫夕淡淡地问了声。
江若痕无力地垂下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软如柔荑,如挂在天边的云朵,让他的心如蜜糖般跟着化了去了:“很久没有这样睡得安稳了。谢谢你。”
林莫夕低下了头,他拥着她时,身体相近的温暖,又何常不是自己自进宫以来,最觉得稳妥的安全之感。
“将军,莫夕侍候您梳洗吧。”林莫夕没等他答,便独自下了床去。他与她,也不过睡一个时辰,无尽的疲累,却又是千万的福足。
江若痕也下了床来,那在地上堆放着的战甲如今冷冰冰地被他提在了手中。林莫夕走了过去,伸手一摸,便皱了皱眉:“将军的身子刚刚暖和,再穿上这战甲恐要着了凉。”
江若痕笑着摇了摇头:“这甲如一同拼战生死的兄弟,虽厚重冰冷却能抵箭抗杀,穿上一会儿,便不会凉了。”
林莫夕毕恭毕敬,微微低身施了一礼:“莫夕刚刚妇人之见了。”
江若痕转头去看她,伸手,捏了捏鼻尖:“这般客气,若痕不喜欢。”
林莫夕一怔,抬起头去看他,大大的眼睛,如墨玉般的眸子里,害羞竟占了大半:“将军……”
“叫若痕……”江若痕说得轻柔柔的,那乌发旁俊逸的五官,眸子如星子般明亮。
林莫夕娇弱弱地看了他一眼睛,丢了一句:“我去打水。”便红着脸,扭身下了床去。
她出去了许久,也没有回来。许是在门外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并端着水盆进了门。一抬头,江若痕已经将战袍铠甲穿上了身。他转回头看她,一惊,林莫夕脸红得好似扑多了朱粉。
江若痕抿着嘴一笑,倒不想说破她:“嗯,我得先赶回去。”
林莫夕本来憋着结巴的舌头,恨自己叫他一声‘若痕’有这么难吗?没想过江若痕一说要回去,倒顺口溜了出来:“若痕,你……你要回哪去……”
江若痕捧着正要系的腰带,看着她的眼睛,笑意融融,如春暖花开时的朝阳般璀灿:“我要先回趟王府,莫夕这里没有男人用的东西。”
林莫夕脸色又红了,许是听到男人两个字,便更加的娇羞。
江若痕笑着解释道:“胡须,男人要刮胡须的。”江若痕走来,拉住了她的手,指尖轻触他的下巴,轻问:“扎吗?”
林莫夕缩回了手,转而低下了头,笑了:“莫夕来帮若痕系腰带。”
江若痕将后背让给了她。她娇弱瘦小的身子站在江若痕的身后,看着他挺拔伟岸的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正巧,门外的院子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有人进了来。江若痕和林莫夕同时向窗子的方向转过了头去。
林莫夕把江若痕腰后的缎带正了正,转问高声问道:“有何事在外面传一下就好,不用进来——”
门外,一个女婢的声音响起:“是铃儿。万尚宫和孙司膳请林掌膳过去一趟。”
林莫夕侧着耳朵,又问道:“知道有什么事吗?”
“回林掌膳的话,今早玉喜公公传了话来,护国将军的兵马回了朝,万尚宫说,要备些迎庆的酒菜。”
林莫夕抬起了眼睛,正巧迎上了江若痕扭头看着他的眸子,四目相对,眸光流转之间,虽胶着,却不得不换作微微的一笑:“去吧,一会儿,我自己走。”
林莫夕放下了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看他时,便有些许的无奈之意。门外有人候着等回话,林莫夕不敢大声,便绕到了江若痕的面前,悄声地说道:“莫夕的一生一世,也许注定都盘旋在宫里。若痕要莫夕的心,只怕到头却被莫夕的命所牵绊。只是莫夕此生有若痕惺惺相惜便已知足了。莫夕不求日日夜夜都与若痕跟随相伴……只盼莫夕能活到李掌酝与傅嬷嬷的寿路,到时,还能有若痕为莫夕夺骨安葬,便再也无欲无求了。”
林莫夕话说得轻声轻气,却字字沉重,压得江若痕当即皱紧了眉头,他抓紧了她的肩头,驳道:“别胡思乱想了,你说的那些,在我这里都不作数。这辈子,若痕一定会娶你。”
林莫夕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她不信他?面对未来重重的阻力在退缩,她无力逾越,更选择了妥协,江若痕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只怕是林莫夕低估了他,这世间之事,只要他想,赴汤蹈火的事江若痕都干得出来……
林莫夕出了门,走到院前,对那传话的小婢说了句:“铃儿,跟我走。”
“是,林掌膳。”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倒是十分的乖巧。在万尚宫身边留了一年多,心思单纯简单,没事的时候总爱跑来向林莫夕蹭零食吃。也就自然成了林莫夕身边的传话筒。
所以,这个万尚宫,是自从李掌酝离世之后,第二个器重她的人。
就这么一路弯弯绕,走过连着碧言亭的长廊,穿过积雪正在打扫的起安门,径直进了御膳宫。里面正在准菜的女史见是林莫夕出了来,便纷纷出了来,施礼道:“见过林掌膳。”
她们大多都已上了二十岁,在马上快要十七岁的林掌酝面前,好在毫无尴尬。林莫夕的手艺她们都见识过了,最初在林莫夕来御膳宫的第一个月里,林莫夕用了整整三百八十道菜,征服了呆在御膳宫里不下七八年的女史女婢们。如今她们敬重着林莫夕的才华,心悦诚服各自心照不宣。于是,出入之间,礼数之类,绝不在林莫夕的面前丢落。只不过这样子看来,众人的崇敬之心,竟比那孙司膳还要多。
林莫夕笑了笑,轻道:“各位姐姐都先忙着去,本掌膳只是从这里经过,要去菊延堂而已。”
女史们微微低身:“是。林掌膳。”说完,便进了大灶房里,继续忙各的去了。
铃儿站在林莫夕的身旁,嘻嘻一笑。林莫夕不解,转头疑惑着看她:“有什么值得好笑的,铃儿说来听听?”
铃儿用绢帕捂着嘴,悄声地说道:“难怪最近几日,孙司膳总去跟万尚宫那里哭鼻子。看来,她留在御膳宫这二十几个年头,还真没掌膳这三两个月来着威风。”
“铃儿胡言,孙司膳厨学精湛,是本掌膳要讨教的人,还哪里能比得了孙司膳?”说完,林莫夕转身,接着向着御膳宫的后巷走了过去。
铃儿吐了吐舌头,揪着系在xiong下的樱红裙带,嘟着嘴巴:“人家说得本来就是嘛”一扭头,赶忙紧跑了几步,踩着还没有扫干净的雪,继续跟在了林莫夕的身后。
御膳宫的后巷,径直过去,便是万尚宫的住所菊延堂。只因御膳房里,属御膳宫为尚宫与四大司房管理交流的核心,所以,才备加留心,一切安排与计划,都会在御膳宫里进行。其他各司,比如云设宫、酿酒阁、灵珍房则是其次。于是,只要宫里有任何关于皇室的风吹草动,第一次繁忙的,必是这里。
铃儿进去通报了声,再出来,便又嘻嘻一笑:“林掌膳,万尚宫有请。”
林莫夕点了点头,提起紫兰色的掌膳绸服,轻轻地进了去。
里面古色古香,尤显雅制。自然,那些挂在墙上的字画,与整撂厨典,添了不少墨气文香。
有了之前铃儿说过的话,林莫夕对孙司膳备加留心。
先向年过五旬却仍有端庄之色的万尚宫请安,便转身,向着三十岁出些头的孙司膳行礼。
孙司膳分明脸色不对,许是刚刚还在对万尚宫嚼着关于林莫夕的舌头。这会儿,林莫夕进了门来,她倒明显是说了半截子话,那没说完的后半段,憋得她肝疼。
“莫夕,快坐,来得正好,本尚官正与孙司膳说起你。”万尚宫示意倒杯热茶,边笑,边说道。
林莫夕必恭必敬,丝毫怕被人说自己不懂规矩,遂格外小心,识话辩意,还好她在辛者库那会儿学了不少:“如若有紧要之事,小夕愿意分担。”
万尚宫笑着点了点头,她一身翠色的缎袍,点缀着绘竹,一副高贵的福色,比孙司膳要老练得多:“莫夕已经很辛苦了,听说,你已经三日未合眼了?”
林莫夕甜蜜蜜承认了:“离过年的日子的日子近了。御膳房要祭社神,鸾欢殿要办际涯神女祈福大典,再加上过年。所以,事多了些。前几日内务府的小韦子来,说要报个预期帐款给他,他好给提前安排款目。只能每天少睡会,怕误了事。”
万尚宫冷眼看了一眼孙司设,便道:“以后少在本尚宫面前叫屈,有这时间,为莫夕好好分担一些。”
“我……”孙司设一时语塞。一急,便胡乱说道:“本来人家的梅掌膳挺好,为什么又要把这个毛丫头调来……”
“行啦——”孙尚宫打断了她的话,实在嫌她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