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一样。”她马上辩解,“从前不敢要求你什么,是因为害怕我自己也做不到。”
不无感触,他心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矛盾,在他的意识里,越是在乎越是渴求越是害怕失去,如此便衍生出千百种有理无理的要求,只为了能牢牢抓住对方,哪怕被说成是牵绊也好。他惋惜道:“对我来说有点遗憾,我会理解成你未曾上心过。”
简直是无稽之谈,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情吗?好像跌进了怪圈,彼此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受伤的人,因此竭力给对方罗织出对爱情不忠的罪名,面对他的指控,她的辩护诚实到苍白无力。她近乎追悔地说:“一生当中总会有一个遗憾,我唯一遗憾的……”她顿了顿,毫不掩饰道:“就是不曾说过我有多爱你。”
她像是被抽掉了精神,无力的跨坐在马鞍上,他的眼里全是复杂的神情,眸子微微颤动,眉头紧锁,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四年过去了,他仍旧记得她每一个表情,撒娇的、佯怒的、欢喜的,还有……诚实的。残存的理智强迫他刻薄地嘲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吧?”
险些失态,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凉得她头皮发麻,爱情在他眼中好像充满了阴谋论,强打精神从他手里拽回缰绳,望着他的眼神不再温柔:“你不相信的是自己,所以我的每一句在你听来都像是说谎,如果非要彼此消磨才能得到快慰,我宁愿你早已经死在我心里。”
策马离去,她总算觉悟了,不管多么好的意境,最终只会是狼狈不堪的结局,她笑自己傻,竟然天真到露了真章,活该自己永远被他看不起。拼命挥着皮鞭,身子被颠簸得快要散架都顾不上,一心只想快点逃离他,现在的他太过可怕。
马匹不知怎么惊了起来,猛地扬起上半身,一声嘶鸣,她根本抓不住缰绳,顷刻间被甩下马背,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意识出现了短暂空白,耳边响起的除了呼呼风声居然还有他的惊呼。
恍恍惚惚望见他焦急的表情,他正怀抱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晕了过去。
医院。
“只是惊吓过度,皮外伤不碍事,擦点药包扎包扎就行,只是情绪上我们谁都帮不了。”医生说的很中肯,林朔默默点头,眉头不展,心有余悸。刚才落马的一霎,他生怕就此失去她,抱着她的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重了怕她难受,轻了又怕她会飞走,煎熬到此刻,终于稍释紧张。
第五十四章 爱到巴不得变成你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她觉得眼皮重得睁不开,直到看见他立在床边才算真正恢复了神智。
“哪里难受?”他关切道。
她想回答,可是喉咙干涩得厉害,摇头作罢。
“等你好一些我们就走,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回去上医院找专家好好看看,实在不放心。”
努力咽了咽口水,她艰难地说:“我想回住的地方,医院的味道太难闻。”医院的气味她四年来闻得很习惯了,之所以想走是因为害怕同他面对面,至少在藏民家里他们都有各自的房间,不用面对面。
他很为难:“可以吗?”
她点点头。
兴许是出现昏厥的关系,晚餐时她没什么胃口,闻着浓浓的酥油味道只觉得反胃,又不好弗了主人家的好意,草草吃了点东西躲进房间。
咚咚咚。
“谁?”
“我。”是他的声音。
“有事吗?”
“开门。”
只开了一小缝,他却能见缝插针钻进来,随即扬起手里的药油表明来意:“主人给的。”实则是他央主人贡献的藏密。她伸手去接,他却说:“还是我来吧。”
电灯太过微弱,电压不稳定的时候还会一闪一闪的。她斜靠在床上,他低着头在她擦伤的小腿上细心涂抹按摩,样子如同旧时那般认真。药油味道很刺鼻,熏得她直想掉眼泪。
“好了,还是我来吧。”她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
“是我害你落马的。”语气自责得像是那年说害她夹到手时一模一样。
再也听不下去,她缩起小腿,不让他再碰自己。他手上落空,抬头凝望着她倔强的眸子,并不打算成全她,干脆坐到床边,拉起她纤细的脚踝放在自己大腿上。
她的眼眶里迅速积聚起水雾,几乎哀求地说:“林朔,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正在涂抹药油的手停止动作,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每次想要过得更好,心里总有个地方会不自觉隐隐作痛,只要一想到她,他便会不可抑制的再次陷入泥沼,不能自拔。谁说得清是谁自甘堕落轻贱自己,他垂着眼眸道:“是你不放过我!”
无望到了极点,眼泪啪啪掉在被子上,她连连道歉:“对不起,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你,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每次见到你还是很难受,我没办法假装对你不在乎,没办法不理不睬,没办法忽略自己的感受,没办法……没办法假装不再爱你……”语速极快,仿佛要是不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别再说了!”他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面色冷寂,好像很害怕听见这些,迫不及待的要打断她。
而她却更加义无反顾,简直要把自己的心剖开给他看看,不顾他的抵触,毫无保留吐露心声:“我爱你,爱到巴不得变成你,然后看看我在你心里究竟保有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席之地。”
第五十五章 有一种忌讳叫一世
整个房间随着她的抢白落幕瞬间被打回沉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一片死寂中,她默默流着眼泪,鄙视自己不堪一击。
当下回合,她败的彻底。
林朔心头像是被千斤大石沉沉压住,他不知道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出这些撕心裂肺的话之时,当中有几句是可以毫无置疑去相信的,他想听却又害怕听。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能够亲耳听见潇潇的深情表白应该令他很开心,可是现在,他非常矛盾,好似有把无名火煎熬着五脏。
久久之后,他轻轻放下她的腿,闭着眼睛深深呼吸,样子十分沉痛,再睁开眼的时候迅速恢复了冷清的神色,不发一言起身走出去。关门的声音传达了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信息,终于,她终于能抱着自己好好哭一场。
很多事情当时没机会,可能就是一辈子没机会。从前她很爱在自己没课的时候陪林朔去上课,久而久之,连老师都时不时调侃几句。某天她没出现在课堂上,老师有意无意问林朔:“咱院院花呢?”林朔面上虽然表现出不喜欢被人玩笑的神情,可依旧嘴角含笑地回答:“生病了。”转头就买了粥去探病,嘘寒问暖,事无巨细无不用心。
她听说之后笑了很久,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你看,连你老师都默认咱们是一对儿,要是不一辈子在一起多天怒人怨呐!”他摸着她的头,从心里珍惜她的傻。
假使一个人吃芒果会过敏,他就会一辈子不吃芒果,假使一个人被人背叛过就会一辈子不信任那个人,像他们俩,最忌讳的就是一辈子,因为根本到不了。
清晨收拾好东西,她决定跟他辞行,或许她本就不该同行。走到他的房门口,还没敲门主人就叫住她,颇为不解:“走了,昨晚连夜走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没有作答,也不想哭了,甚至都不觉得有多难受,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就像一个程序里走到特定的某一步,接下来的步骤都是预先设置好的,循环往复,不死不休。她扬起嘴角,有点自嘲,还以为能留个背影给他,没想到被抛下的永远都是自己。
说到底,那一米阳光终究太短暂。
回到昆明潇潇提前消了假期,顺便把之前转交给同事的工作全接回来,每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奔忙起来,何荔劝她别太拼,公司没有杰出员工奖,她只是笑说不想人生被荒废。环顾四周,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双觊觎的眼睛,当下这种庸者下,平者让,能者上的环境里,你的不努力就是别人的助推剂。
在此期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白云川又一次相亲结束,潇潇从幕后转到台前,白云川见她形容憔悴,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相亲失败。”
她瞥眼看见于歆正往这走,笑问:“谁有你春风得意马蹄疾?”拍拍他的脊背:“去吧去吧。”
白云川好奇:“你呢,不走吗?”
她眯着眼假装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我再坐会儿,偷个懒。”
第五十六章 浪漫搁浅,旧欢不见
他们走后,她软趴趴扑在桌上,陷入沉思。昨天在网上看见一个拿英语教材开涮的帖子,一下子就戳中了她怀旧的神经。
当年英语课本里相亲相爱的李雷和韩梅梅曾是很多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对于爱情的最初印象,虽然作画人一再重申并没有那方面的讯息,可大家都一厢情愿的认同了他们。可是后来新版教材里,韩梅梅结婚了,新郎却不是李雷,尽管他现在已经很成功。韩梅梅的丈夫叫han gang,她青涩的学生头也变成了成熟时髦的打扮,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
潇潇对着电脑屏幕有些恍然,当年和自己一般大的韩梅梅都为人母了,自己却还飘着。后来有了一首歌,歌词悼念了这段青春的回忆:有点遗憾li lei和han meimei谁也未能牵着谁的手,一样的是我们都有了个当初不曾料想的以后,还好polly它还活着,就像我们当年的小美好。
不知道李雷在失眠的夜晚是否庆幸柏拉图的爱情没有溺死在米缸中?或是颤抖着声音问一句:如何再笑对你的美满人生?
他们都是被记忆捉弄被时间抛弃的人,趁熄灭前,还可一见,浪漫搁浅,旧欢不见。
墙壁上类似镜面的装饰反映她的颓丧,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勉强正了正身子,仿佛安慰般开解镜子里的自己:“宝贝,对不起,我让你那么累,再撑一小会儿,之后……好好过。”收拾好东西直奔医院。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身处大观楼活动现场潇潇才后悔今天应该推说生病不出现的。林朔受邀出席,此刻就站在不远处享受着黄经理的阿谀奉承,曾子宇百无聊赖在边上左顾右盼,看见她的时候特意告知林朔,而林朔只是微微颔首,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黄经理自以为很会投其所好,招招手让潇潇过去,暧昧地看着两人,夸奖道:“林总这单我们潇潇做的很用心,你看她都忙得瘦了一圈。”
“咳咳。“曾子宇干咳两声,见风使舵支开黄经理:“不如你带我四处看看,我很有兴趣。”黄经理对送上门的肥肉从来不知饱足,马上点头哈腰领着曾子宇走了。
湖光山色,垂柳依依,大观楼的活动很热闹,群体相亲的好处就是选择多多,四周全是等待桃花盛开的男男女女,一言不合的可以找寻下家,十分投契的干脆相约湖上泛舟,总之抓紧机会果断出击。
“好久不见,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潇潇笑着和他打招呼,越是逃避就证明心里越是有鬼,她不想再被他看扁了。
他阴阳怪气地问:“你很希望我来吗?”
“你是投资方,来不来都是你的权利,不过你来了会好一点,至少能知道自己的钱被花到什么地方。”
“是吗?”他好似成竹在胸,“算准你们没胆量黑我的钱,虽然你们都很爱钱。”
第五十七章 感动不能当饭吃,钱可以
钱钱钱,她有些愠怒,在他眼中似乎做所有事情都只有这一个目的,不由反唇相讥:“恐怕不需要一个逃兵来教我什么叫胆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千百次,既然他选择离开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真的再遇到,还是那么那么想一探究竟。
然而他只是笑,假笑,冷笑,嘲笑,讥笑。
一阵寒凉掠过心头,放下自尊说出那番话,到头来换得的只不过是他的语焉不详,面对他,如今是高攀不起孤立亦难。
“潇潇,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何荔气喘吁吁,“那边……”猛然发现林朔也在,赶紧收住话头,陪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林总,我能借一下潇潇吗?”
林朔绅士的点点头,在潇潇被拖出去几步之后又叫住她:“想知道吗?”
“什么?”她被日头晒得有点发懵,复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活动结束打给我。”留下吩咐,兀自离去。
她倒吸口凉气,总有种隐忧。何荔拍拍胸口:“幸好幸好,差点就抖出来了。”
“看你急的,见鬼了?”
何荔引她去了公园一隅,管理员正跟一男一女交涉,说是他们毁了公园新培育的花圃,非要他们赔偿,潇潇认出那两人正好都是公司的客户,估摸着是在活动上对了眼,情之至就没顾上其他。难怪何荔见到林朔不敢往下说,要是让金主知道活动出了纰漏,怕是再没有下次合作了。
“好了好了,公司会解决,最重要别影响客户心情。”潇潇站出来做和事佬,叫何荔同客户返回活动现场,何荔不情不愿,小声嘟囔:“黄经理不得吃了你,做的再多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她随遇而安道:“客户不记得我差劲就行。”
和公园方面商讨好赔偿方案,以为会在黄经理哪儿碰一鼻子灰,做好据理力争的准备,黄经理却爽快地答应了,惊讶之余看见业务骨干妮娜正向曾子宇竭力推销公司的策划案,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
“潇潇啊,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黄经理假模假式,自以为民主。
“您只管吩咐。”
黄经理故意往她身边挪了半步,显出让她心惊的热络,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吩咐谈不上,就当前辈给后辈的小小建议,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晋升机会,光讲论资排辈可不行,关键还要看能力。以后公司势必要越做越大,可你也知道公司的规模,想做大事没几个财雄势大的朋友可不行。你这次表现是真的很好,希望以后继续保持,谁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是?”
她很想问问黄经理是不是要拿她去跟林朔换银子来养活他那一大家子?他们倪家被医院追药费的时候怎么就不见黄经理管过死活?
话到嘴边,她换了一句:“是不是涂总的意思?”
黄经理扁着嘴:“潇潇,说这话就不懂事了。”
“明白,我会尽力的。”显然是涂总授意,否则凭黄经理傲慢不羁的态度根本不可能纡尊降贵跟她‘谈心’。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黄经理的惯有作风,训话完毕还不忘给点鼓励:“公司也是为你好,连我都替你感动。”
她很受教,感动不能当饭吃,钱可以。
第五十八章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
钱可以?钱可以!曾经没有钱的日子她照样过的很快乐,现在依旧没有钱,快乐却少了很多很多。
学生时代的恋爱从不基于钱财之上,林朔打工挣的不多,绝大部分要拿去还债,她亲眼见过那些来讨债的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惹急了还会动手。林朔挡在前面让她跑,她哪里肯走,拼命拉扯那些人,试图用报警来吓退他们,有个壮汉红了眼,一把大力将她推在地上。
摔倒的刹那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林朔在扭打间听见她的尖叫,疯了一般顾不得敌众我寡跟他们拼了。
最后,那些人扬长而去,满身伤痕的林朔怀抱着潇潇,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