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菲闻言,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似乎脸色也跟着苍白了几分。
明乐重新举步回到她的面前,莞尔一笑道:“不过就冲着你刚才的那句相信,你说吧,趁着现在我还在易府,只要你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我会尽力。”
许是她答应的太过爽快,易明菲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嗯?”明乐见她失神,就挑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易明菲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鼓足了勇气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分家吧!”
这一回却是轮到明乐愣住。
易明菲说完,又好像是怕她会拒绝一般,急忙又再补充道:“我在这府里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枉然,乐儿,我知道你可以,你帮帮我,想办法让祖母答应分家吧。”
易明菲说着,就一扯裙摆,噗通一声跪在了明乐的脚边,拉着她的手继续道:“这些年,就是为了侯府的这个爵位,母亲她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父亲和六哥都劝过她许多次,可是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我想过了,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只有把我们这一房从侯府的族谱里分出去,这样才能彻底断了母亲的念想。”
她说的急切,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一张小脸都被涨的通红。
明乐的手被她拽着,看着她眼中热忱而急切的表情,心里突然就有那么一丁点儿五味陈杂的感觉。
“你真的想好了吗?”敛了笑容,明乐弯身去拉了她起身,“其实不管三婶儿现在在祖母那里是怎么的不讨喜,但是现在她都没的选,这个爵位一定会是六哥的,只要六哥承袭了武安侯的爵位,那么你也会水涨船高,成为武安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再不是附属之下的三房嫡女。而一旦把你们三房从侯府这一支的族谱上分出去,即使三叔经商有道腰缠万贯,脱离了侯府的羽翼庇护,你就是个一名不文的商人之女。你是知道,在大邺,虽然没有官民不婚这样的明确的法律条文,但在习俗上还是将就门当户对。一旦促成此事,你日后在婚姻上的前程也就要大打折扣。”
易明菲今年已经十五,眼瞅着就要及笄,婚事可以说是已经刻不容缓。
明乐自己虽然不信奉门当户对这些,但易明菲作为一个深宅大户养出来的闺秀,一直以来都把日后的婚姻看做女子这一生唯一的出路。
所以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叫人震惊。
“我说这样的话,你或许会觉得我是口是心非,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已经看开了。”易明菲苦涩一笑,抬头迎上她的视线,眼睛里却是带了几分轻微的笑意的,她拉着明乐的手,她说:“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咱们这座侯府,不管是嫁进来的,还是生在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看着光鲜,可是勾心斗角争名逐利之下还剩下什么?二伯母?我母亲?乃至于看上去风光无限的大姐姐,哪一个是真的过的舒心惬意的了?日后就算我凭借这侯府的背景嫁进了豪门大户,保不准也要过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与其这样,倒不如做个寻常的百姓女子,父亲疼我,即使没有了武安侯府的荫庇,也不会舍得我受委屈,会为我寻一个能够举案齐眉,让我过安稳日子的好夫婿的。”
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却是给人极大的震撼。
明乐回望着眼前这少女温和的眉眼,一时间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又涩涩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乐儿,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是有些强人所难,可是现在也唯有你能帮我了。”易明菲拉着她的手,进一步说道,“现在只有你去对祖母施压才能促成此事,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易明菲说着,就又要屈膝跪下,却被明乐横手一拦,稳稳的拉住。
要武安侯府分家么?这件事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并不容易。
一则易明峰那一房没了指望,而明爵也肯定不会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如果依照易明菲的意思,把三房也撇出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
向孝宗陈情,取缔了武安侯府的爵位。
而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要毁了武安侯府祖祖辈辈辛苦百年打下来的这份基业。
老夫人会誓死反对不说,就连明乐自己——
她恨的只是萧氏和易明峰那些人,如果因为这样而毁掉整个易家的百年荣光,只就对她死去是祖父和父亲,只怕都咽不下这一口气。
“九妹妹!”易明菲见她久久不语,就有些急了。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明乐却是抬手打断她的话,神色凝重,停顿片刻才才又问道:“这件事,六哥是什么意思?也和你是同样的看法吗?”
易明威曾经帮过她的忙,她也承诺了会让他承袭武安侯府的爵位。
虽然对易明菲也是有言在先,答应了会尽力成全他,但对易明威那边——
她同样不能出尔反尔。
“我与六哥商量过了,是他答应了我才来找你的。”易明菲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补充,“对了,六哥还嘱咐给你带句话,他说他这一生无求,所要的只就最后一线余地而已。”
易明菲显然是对这话有着自己的理解,说出来的时候语意轻快而满足。
她和易明威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彼此兄妹感情深厚,较之易明峰和易明真那些亲兄妹都更要好上许多。
所以提起这个哥哥,易明菲的脸上也满满的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而对于这就话,明乐却是记忆犹新——
就在一月之前,南疆的山中,在面对易明峰的质问时,易明威也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对易明峰那样说,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场面上的敷衍,而此时再由易明菲的口中转述给她,就是另一番的意味了。
也许不是没有野心,只是在那个男子心中更懂得得失和取舍罢了,也间或是和易明菲一样,都想要给自己乃至于亲人们留有最后的一线余地。
这座武安侯府眼下就剩下一座空架子,保不准什么时候房梁塌下来,就会把里头栖身的人尽数埋葬。
明乐心里权衡着,一时半刻没有马上回答,正在迟疑间,就见易明爵快步从花园的方向过来。
“先别说了。祖母他们从雅竹轩回来了。”易明爵说道,上前快速的握了一下明乐的手背,道:“走,先进去!”
说完又拍了下易明菲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
这少年的笑容干净,浅浅的酒窝现出来,给人一种晴朗而美好的感觉。
易明菲回她一个笑容,三个人就先行一步重新折回了身后的兰亭阁。
不多时老夫人就带着众人风风火火的杀了回来。
“祖母!”易明菲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起身去迎。
“孽障!”老夫人横眉怒吼的冷喝一声,劈头啐了一口:“还不给我跪下!”
她身上怒气很盛,易明菲被吓的不轻,忙不迭屈膝跪了下去。
老夫人径自越过她身边又到里面的主位上落座,坐下了还是第一眼就狠狠的瞪了坐在右下首的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