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段虎抬头向上张望了一下,高声嚷道:“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觉得兄台的歌声苍凉浑圆,词牌寓意深厚,道尽了世局沧桑,人世变化,”那人兴奋的大声说道:“我当时还以为是一位历经人世的老人所唱,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健壮的青年儿郎,实在让人很意外。”
段虎淡然说道:“不过是首戏耍之作,阁下不必在意。”
“这样说话,我二人实在太累。”那人建言道:“不如兄台上船一叙,我已经准备好了水酒,就等兄台进来,与兄台畅谈一番。”
“不必了!”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段虎向来是敬谢不敏,冷淡的拒绝,随后又站到船头,不再说话。
就在段虎转身的瞬间,那人看到了段虎脸颊上的黑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段,脸色立刻变了变,随后立刻恢复正常,若是丁喜在这里的话,肯定可以看出这人的异样,可惜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且她还缠着刘三说段虎的事迹,那会有心思抬头看上面。
“兄台,此次准备上哪里去呢?”那人问道。
“白安郡。”段虎现在不想多说,语气有点冷淡。
“正好,我原先也准备去白石郡。”听到段虎提起白安郡,那人脸色有变化了一下,便不由分说,从大船的甲板上取来一件绳锁放下,并沿着绳索向下攀爬,最后站定在小舢板的甲板上。
那人走到段虎跟前,抱拳拱手道:“在下张融张子清。”
“段虎段怀远。”段虎丝毫没有掩饰,直言道。
此人姓张名融,字子峻,乃是京城人士,现任工部侍郎,乃是这次之所以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段虎的封赏问题。
现在在朝中对于段虎的封赏意见不一,文官建言让段虎这人胆大妄为,功绩虽可获得高位,但不能给实权,否则会有变故。然而武官则说让段虎获得实权,最好让他统领南衙禁军,这样京师的整体实力就不止增加一倍了,剩下的则像是墙头草,左摇右摆,模糊不定。
数日之前,久安帝也为了如何封赏段虎而感到头痛不已,他将段虎的功绩簿放在手中,交于反覆的看了十几遍。对于这样一个人物,他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以一抵万,该说他勇猛呢?还是该说他疯狂?
久安帝现在还无法判断,段虎是否忠心大秦,是否忠心自己,这人的行为举止实在太出人意料了,每每众人认为他已经正常的时候,他总会做些让人看不懂的举动。比如聚集那些豪族门阀的家丁和护院与薛玄对抗,当时他已经控制了白马岭,难道他就没想过撤出武安城,转而驻守白马岭吗?由此看来这人肯定属于那种攻击为上、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勇猛之人。
但是当他成为代城守时,并未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对那些可以抵制他的豪族门阀大大出手,反而拜了四宝楼船的二掌柜为师,每天不务正业,进入四宝楼船就没有出来过,手上的政务全都扔给了手下人去做,这哪里像个城守的样子啊?
对于武安城内的豪族门阀,久安帝早就已经想要将其铲除,但是这些势力与朝中各个大小官员盘根错节、藕断丝连。若自己贸然打击的话,肯定会使得朝中人心不稳,认为是在对付他们,因此引起的朝局动荡将会波及整个大秦。久安帝心中所想最好是由其他人出手铲除,等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再出面调解,做到既不伤国之根本,又可以收回对武安城的控制,当时会让毫无从政经验且莽撞蛮横的段虎当这个代城守也就是这个意思。
“焦渡,这个四宝楼船的二掌柜是谁呀?”久安帝将段虎的功绩簿放到一边,瞟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心腹,淡淡的问道。
现在回春殿中站立的数人全都是久安帝的心腹班底,也是久安帝可以绝对信任的人,通常他们的一句话可以决定朝中大小官员的生死。
傅风、六扇门大总管,专门负责为捕杀那些与国不利的人,杀人从不手软,冷酷无情,但却极为公正公道,十数年如一日,最终博了个活阎罗的恶名。
蒙武,辅国大将军,三朝老臣,若非此人当年拼尽身家性命,久安帝也作不成皇帝,对此久安帝也是感激万分,最为难得的是他从来都不居功自傲,懂得上下谦恭,尊卑有别。这次虽然他因为南征失利,受过撤职,但久安帝对他的信任丝毫未减,每每有大事未定,都会向他咨询。对于那些想要对蒙武落井下石的朝中官员是严惩不待,杀了一批,发了一批,还有一些人被降职查看,借此公告天下,他蒙武依然是久安帝最信任的宠臣。
焦渡,狗帮帮主,号称对久安帝最忠心的人,为久安帝收集各方情报,曾经十几次他所收集的情报挽救了大秦的国运,对久安帝来说,这人就像是自己的眼耳一般,绝对不可缺少,但对于他那多疑的性格和总是阴沉的脸却一点都不喜欢,所以未有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召他进宫。
张融,久安帝刚刚登基之时,亲点的第一个状元郎,当年才只有十七岁的张融成为大秦开国以来最年青的状元,令很多人认为久安帝肯定是发疯了。可之后,张融的政绩却令所有嘲弄他的人闭上了嘴,开挖河道修缮水利,令贯穿大秦地域的秦河从此水患绝迹,改造山田,令大秦不花一分一毫,平空得了数百万亩良田,解决了困扰大秦以久的粮食问题。可惜这样一个本可以担当丞相的绝世人才,却因为自己放浪不羁的行为和欺软怕硬的个性,始终不能登上高位,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吏部侍郎。不过久安帝对他的信任从来就没有减弱,每每朝中有事发生便会第一时间召他进宫,询问对策,张融也没有让久安帝失望过,始终能够妙策连出,为久安帝分忧解难。
“这人非常神秘,奴才探听不到此人任何的消息。”焦渡一张苦瓜脸像是所有人都亏欠他似的,浑身散发着一种阴霾的气息,语气不带任何感情,道:“武安城的人都称那人为雷爷。”
“雷爷?”蒙武愣了一愣,锁眉深思,口中喃喃道。
久安帝见到蒙武的异常举动,疑道:“蒙爱卿,你知道这人?”
“四宝楼船有一宝是前朝无敌大将军的烈焰破天戟,而……”蒙武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说道:“而且前镇边大将军雷满就是烈焰破天戟的唯一传人。”
“什么?是他!”久安帝非常惊讶,随后又满脸恼怒,愤而拍案,吼道:“岂有此理,他拒绝朕请他回来重做镇边大将军,却跑到那勾栏里做什么二掌柜,分明是在羞辱朕。”
“皇上,息怒。”众人见久安帝动了真火,连忙下跪劝慰。
蒙武也不想自己昔日的好友,因为自己的多言而受难,连忙解释道:“启禀皇上,其实雷满并非可以拒绝皇上的招安,只因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给那人为奴二十年,微臣想可能就是这个承诺才使得雷大将军到四宝楼船里做个二掌柜。”
“你是说有人要挟他?”久安帝怒火缓和下来,问道。
“具微臣所知,他是……”蒙武面有难色,欲言又止,道:“皇上,可否在微臣说了以后不怪罪雷满?”
“说吧!朕不怪罪就是。”
“他是因为喝酒输给了那人才会许下这等诺言。”
“什么?……”久安帝面色惊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骇人,可是一眨眼的功夫,脸色又立刻转变过来,恢复常色,怒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哈哈大小不止,道:“输得好!输得好呀!”
众人皆以为久安帝怒极而笑,纷纷劝慰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诸位爱卿多虑了,朕没有生气。”久安帝摇摇手,大笑道:“反而朕现在很开心,雷满那老家伙为了一个赌约,便拒绝朕的招安,而他的弟子却自愿在朕麾下当一名小小的校尉,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焦渡揣测道:“那么皇上的意思是要让那段虎一辈子都当个振威校尉吗?”
“若朕让段虎当一辈子振威校尉,众卿家认为如何?”久安帝故意发出询问,视线则暗中盯着众人的脸,不放过他们一丝一毫的反应。
“皇上,三思。”蒙武毫不掩饰心中焦急,躬身出列,正色直言道:“依臣的观察那段虎只需稍加琢磨,便又是我大秦的一员绝世猛将,开疆阔土,无往不利,让他当一名小小的振威校尉太过屈才了,而且段虎在与南齐的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若不封赏的话,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听说段虎的字便是由将军给起的,”焦渡不冷不热的看着蒙武,语气显得特别阴沉,道:“若吾皇不封赏段虎,恐怕是寒了大将军的心吧!因为大将军失去了一个在朝中发展助力的机会。我说得是吗?蒙大将军!。”
“哼!”蒙武冷哼一声,双拳紧握,眼中的视线像是一把把的利刃要将眼前这人撕开,厉声嚷道:“老夫一生为公,从未有过半点私心,苍天可见,若老夫举荐段虎藏有半点私心的话,愿受九刀刺身之苦,永入地狱,不得超生。”
“蒙爱卿何必如此动怒!”久安帝连忙解围,狠狠的瞪了焦渡一眼,随后安抚蒙武道:“想来焦渡也是一片好心,生怕有人会结党营私,而朕深知蒙爱卿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站得直,自然无惧任何人的质问。爱卿不必为此事介怀,同殿为臣,以和为贵。”
“臣尊旨。”蒙武躬身行礼,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子峻,你从进来便没有说过话。”久安帝看向张融,淡然问道:“你向来老成稳重,想得周全,朕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张融打了个酒嗝,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大着舌头说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计,又何必问微臣呢?”
“朕就是想要让你说!”
久安帝脸色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极为不悦。在他心中,张融什么都好,就是一个缺点喜欢流连花街柳巷之间,每天不喝醉,他是不会回来的。这么多年来,早朝就没见他清醒过几次,对此打也打过他,骂也骂过他,甚至有一次都把他关进天牢里面,准备秋后问斩了,最后还是众臣求情才将他放出来,可惜他出来以后一切照旧。从此久安帝也就只好让他放任自由,只要不影响政务,便不再管他了。
“既然皇上让微臣说,微臣就斗胆说了。”张融踉跄的走出来,说道:“皇上其实心中早已准备重用段虎,只不过还在想给他一个什么职位才好。太高了,怕朝中重臣不满,太低了,却又显示不出皇上的恩德。所以这个职位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既要掌握实权,却又要受人限制,由此看来,整个京师只有一个位置适合他。”
“什么位置?”蒙武关心道。
张融淡淡笑道:“南衙禁军大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