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虎臣在屋子里,瞅着一张同文馆印制的《大清堪舆全图》,上面用铅笔在甘肃省画了一个大圆圈。甘肃、甘肃,这个名字在庄虎臣脑子里飞快的转。
甘肃不是什么好地方,物产贫瘠,百姓贫困,想有大的发展怕是也困难。但是这里已经是庄虎臣最好的选择了。甘肃北接蒙古六盟,东临直隶,西边是新疆和青海,南边是四川。陕甘之地,民风彪悍,能耐苦战。而且回回每每做乱,平了又叛,朝廷对那里头疼不已。从大清定鼎之时起,连年征伐不断,不知道多少银子泼水般扔到那里,但是效用都不大,又不敢弃之不理。万一这些回回真的杀进直隶,威逼京师,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直到三十年前董福祥被左宗棠降服,才一举扭转了局面。这董福祥也是个有本事的,在甘肃把招安和剿灭两招用的颇为娴熟。回汉各路英雄对他又敬又怕,随左宗棠征伐张古柏的时候,战功更是在全军之首,十几年间,在天山南北,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甘肃人更是只知道有个董军门,不晓得巡抚、总督是何许人也。
可这老头运气不好,这次在北京称跌了个跟头,打了败仗那也罢了,偏偏攻教堂和使馆的主力就是他的甘军,这下子让洋人恨得压根痒痒,估计议和的时候能不杀他,就是他祖上积德,左宗棠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保佑了。这次他肯定是要跌倒的,他这么大地年龄,一跟头栽下去。想再复职那是难比登天。
既然董福祥注定是要倒霉的,便宜谁都是便宜,杨士琦就打起了甘军的主意。甘军虽然是左宗棠所创,但是在编练成新军的时候,早就被李鸿章掺了沙子,后来荣禄执掌了北洋,统帅京畿六军。又往里面兑了水。现在早就不是楚军的底子了。目前,能使唤动甘军的除了董福祥就要属李鸿章和荣禄了。
现在庄虎臣在娘子关和甘军打的火热,马福祥这些回回都成了他地亲兵卫队,而马家在甘肃回回里,那是头一份地大族,说一不二。如果庄虎臣接掌甘军,别人最头疼的回回做乱问题,就不再是什么大麻烦。在兰州的甘肃巡抚和陕甘总督对这支虎狼之军。从来就当是看不见,他们是朝廷新军的编制,根本不归地方督抚管辖,而甘肃和新疆又是要害之地,沙俄虎视眈眈,准葛尔的蒙古王公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随风倒的墙头草,要是没这支甘军震着。那还真保不齐出什么大乱子。
所以董福祥这个甘军的提督就没人敢换,就算是朝廷动了心思,恐怕换了别人也难把屁股坐热。董福祥一倒,今后这个甘军提督的位置,还真地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而庄虎臣自然与别人不同,既有太后的信任,又和荣禄、庆王关系密切,一人二十万银子,那能是白送的?又有马福祥这一族回回做内援。最关紧的一条是。他还有钱!这个就厉害了,甘肃贫苦。地方上对于甘军协饷的事情就办的不是很利索,弄的董福祥和当地督抚一直就不对付。而庄虎臣有“点金钱庄”这大清头一号地买卖撑腰,大不了饷银来的不及时的时候,自己先垫上点,等银子解来再还回去。
庄虎臣现在是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可谓是上上之选。尤其是杨士琦的一句话着实让他动了心:“一但天下有变,大人凭此虎狼之师,上策直取京师,传檄四方,天下定矣,中策发一支偏师南下龋耗川,再令一军取青海,则可争霸天下,下策也可以守甘肃、新疆以自保,成割据之势。”
庄虎臣被这一番话说的觉都睡不着了。待天下有变?这天下没变倒是不正常了,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客气了,荣禄那里早就是买通了地,庆王自不必说,这次没自己给兜着,就他那个儿子载振闯军营要杀俘虏的事情,就够他喝一壶的。李鸿章的事情也不难办,听说他对自己还是满有好感的,而且杨士琦地哥哥杨士骧在他那里更是说一不二地红人,估计也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只要娘子关不出大问题,和谈成功之日,凭功劳,凭关系,凭银子,坐上这甘军提督的位置,那都是手拿把攥地事情。
这杨士琦说的话,还真不是个忠臣应该说的,就算是奸臣恐怕也不敢说的这么露骨。如果说在娘子关那个一本正经的杨士琦让庄虎臣觉得有点不认识了的话,那么今天这个说话磨着牙齿,恶狠狠的人,算是让庄户臣重新又认识了他。
简单的说杨士琦这种人是什么忠臣、奸臣,那也忒意的看轻了他。他的学问里什么八股文章、琴棋书画、医卜星象,只怕这些都不是他最精通的,他看家的本身就应该是帝王之术了!这流传在民间,师徒之间口口相传,被朝廷禁绝而不止的屠龙之技!
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在太平盛世,用的好了充其量也就是个能臣罢了,但是一但遇见乱世,那就是他们的舞台了,这些人骨子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做梦都盼着天下大乱,然后有刘皇叔三顾茅庐,让自己能一展平生所学。即使不能把江山重归一统,起码也把它搅和的乱七八糟,方不负平生之凌云壮志!
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狂放不羁甚至是荒唐造作,不能说是刻意的表演,但起码是郁郁不得志的一种发泄。现在杨士琦觉得自己是个能辅佐的人物,干脆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这次也算是赌一把大的了,赌对了,万世留名,赌错了,庄虎臣把他送到西安,然后开刀问斩,株连九族。庄虎臣不禁叹了口气,不能不说,杨士琦是有眼光了,这一把又被他赌赢了,自己喝高了的时候,都没想过给满清做什么忠臣孝子,翻云覆雨的志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所成就,但起码自己明白,这大清朝是没几天活头了。就算自己不下手,也会有人把它了断。也许因为自己的参与,能让这老中国多少保留点元气。
庄虎臣正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庄虎臣懒洋洋道:“谁?门没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冰儿笑容满面的进来了,对着庄虎臣福了一福道:“奴婢给爵爷请安。”
庄虎臣差点被她的话笑的掉椅子底下去,怎么觉得有那么浓重的韦小宝味道。冰儿被他笑迷糊了,问道:“莫非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庄虎臣平日里见惯了她和楚颦儿的冷脸,这几日的热情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今天她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还真是不习惯。
庄虎臣笑道:“以后,你还是叫姑爷吧,哪怕是叫名字,我听着也比叫爵爷舒坦。”冰儿皱着眉摇头道:“姑爷已经是爵爷了,奴婢哪还敢直呼您的官讳?那也太没高低上下了。”
庄虎臣笑道:“都是什么一家人,何必搞的那么外道?”
冰儿登时就红了脸,大眼睛白了庄虎臣一下道:“什么一家人啊?姑爷也是不正经的!”说罢,逃命般从屋子里跑了。
庄虎臣被她弄的一楞,半天方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的话说的是有点毛病,一家人的解释恐怕不止一种吧?这妮子怕是又误会了,哎,不知道会不会到楚颦儿那里翻闲话!冤枉啊,真的是没半点调戏她的意思,真是要下六月雪了,庄虎臣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转念一想,也活该自己倒霉,谁让这个前世不修德,坏人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人往歪处想!对了,这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请安?可是现在既不是早晨,也不是晚上,不是请安的时候啊?
外面传来很轻很细的脚步声,这个时代的人都穿布底鞋,走路的声音都很小,经常是到了你身后,你还没发觉,庄虎臣就曾经被吓过好几次。听脚步声这个人在门口团团打转,似乎是很犹豫的样子。
庄虎臣叫道:“谁啊,有事就进来说!”
冰儿从外面推门又进来了,低着头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辫子一边小声道:“爵爷,哦,不,姑爷,小姐问我问一声,迎娶的时候,花轿从哪儿出发?”
庄虎臣苦笑道:“就这事儿啊?”
冰儿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庄虎臣突然发现,这还真是个问题,难不成花轿从前屋抬到后屋?挠挠头道:“这个,我再想想吧。”
冰儿点点头,又飞快的出了门。
庄虎臣突然感觉,这小丫头害臊的样子,也是满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