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没有被交给按察使司衙门,也没交给兰州府,而是送到甘军的稽查队手里。庄虎臣一听见汪精卫这个名字,就腻味的如同吃个苍蝇,而赵裕德替他挡的这一枪伤了肺部,流血盈升,幸亏兰州修了新式的医院,否则必死无疑,即使是这样,医生也说明白了,就算把命保住,今后身体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严重的后遗症是肯定的。
庄虎臣想起赵裕德,心里就是酸楚,为庄家卖了一辈子的命,连个老婆都没有,如果现在死了,那就算是绝后了!在中国人的心目里,绝后是个什么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庄虎臣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一百个嘴巴,怎么就没想过早点给他娶个媳妇呢!
按照庄虎臣的意思,还审个屁,立刻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伤了赵裕德,比自己挨上一枪,心里还难受的多!可是巡抚衙门的师爷都劝他,不忙杀人,还是审审的好,看看有没有同党,一次性的斩草除根。
小青和冰儿亲自去医院侍奉汤药,礼数恭敬的如同媳妇伺候公公,其实庄虎臣心里也一直把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当亲爹看了,她们俩用这个礼数也不算错。
庄虎臣坐在签押房的公案前,手都是抖的,半天连个洋火都没划着,堂下的汪精卫已经被打的不成个人形了。落在陈铁丹他们手里,他还能有个好?夹棍、拶指、火链、烙铁,能用的酷刑都给他用了好几遍了。
陈铁丹在庄虎臣耳边轻声道:“这狗杂种嘴硬的很,就是不肯招出同党。”
庄虎臣狞笑道:“不招也好,拉出去砍了!”
葛师爷忙道:“东翁啊,这个不忙#蝴已经是瓮中捉鳖,早一天晚一天杀,也没什么的。最好还是再审审,万一还有同党,今后也是麻烦。最好还是一网打尽!而且,这样杀官谋逆的要犯,如果不知会朝廷就杀了,难免会给大人带来非议的!”
庄虎臣点点头,对堂下道:“带人犯!”
衙役们狐假虎威的齐声吆喝:“带人犯!”
其实。这一声吆喝,也就是个形式。汪精卫早就被提溜到大堂了,软趴趴地跪在地上,如同一滩肉泥。他现在即使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跪过火链的膝盖已经算是废了,今后就算有命活下去,也是个残疾。
“邦”的一声。庄虎臣一拍惊堂木,喝道:“汪精卫,你现在老老实实地交道你的同党!你是受谁指使,你的上司是谁,现在兰州还有几个刺客!”
庄虎臣喊完,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他的上司肯定是孙文了,除了孙文谁能指使得动汪精卫?
孙先生,你可是俺的偶像啊。你居然要杀我?我可是立志要反清地!庄虎臣觉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呸!”汪精卫破碎的牙床里吐出一口混合鲜血地唾沫,他满口的牙齿已经全部被陈铁丹他们用钳子一个一个的拔掉了。
“庄虎臣,你个狗贼,有种就杀了老子,折磨人算什么好汉!”汪精卫含糊不清的骂道。
庄虎臣看见他就觉得打心眼往外的腻味,你一个死汉奸装什么大个的?你当自己是根葱,老子可没打算拿你蘸酱!可是转念一想,汪精卫当汉奸似乎是几十年后地事情吧?现在拿汉奸罪办他。似乎有点不大妥当。
“哦。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值得你这个同盟会的高层人物,亲自当刺客。”庄虎臣也有点好奇了,那么多的满清高官不去杀,偏偏杀到老子头上?有种去紫禁城杀慈禧啊!要是那样的话,子弹、枪支、火药,老子全包,管够!把那老太婆打成筛子才叫个解气!
“你个狗汉奸,罪恶滔天,身为汉人却为满清朝廷当走狗,北京议和,你奴颜婢膝给西洋人舔屁股,把我中国一亿五千万两的白银拱手送给洋人!你身为中国人,把个妓女赛金花送给侵犯我中华的联军统帅瓦德西!真是卑鄙无耻之尤!你身为一个二品的高官,不修品德,唆使手下人在上海聚赌包娼,叛卖鸦片,荼毒我中华百姓!”
“等会,你说什么?我卖鸦片?”庄虎臣有些被他骂楞了,聚赌包娼这个或许是有的,顾小五本来就是干这个地,而他确实是听命自己的,说是自己干的也不算错,但是贩卖鸦片这个罪名,可是安的够冤枉的!
“你不要装清白了,全上海谁不知道整个上海道所有的烟馆的鸦片烟都是你提供的!庄虎臣,庄大人,庄爵爷,你地买卖做地好大啊!”汪精卫鄙夷的看着庄虎臣。
“你放屁!敢污蔑我家大人,老子割了你地舌头!”陈铁丹怒道。
葛师爷一把拉住了陈铁丹,翘着老鼠胡须,用浙江官话道:“陈大人,不要着急,疯狗咬人而已,一个将死的人说几句混账话,不必和他计较,还是继续审案要紧。”然后冲着堂下,厉声喝道:“汪精卫,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你的同党,俗话说贼心似铁非是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如果再敢胡乱攀扯,那是要严加治罪的!快将,你的同伙窝藏在哪里!”
汪精卫不屑的看看堂上这些翎顶辉煌的官员道:“笑话,杀你一个狗汉奸,我还需要什么同党?就我一个人!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革命党人!”
庄虎臣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脑子里一直在想,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全上海的府县居然都是杨士琦在供应鸦片?联想到前几天,他们那么顺当就给自己筹了七百万两的巨款,没准这个汪精卫说的还就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自己对上海已经失控了!杨士琦、顾小五已经开始罔顾自己地严令,敢擅自贩卖鸦片了,这个头一开。今后局面会怎样变化?上海是自己的财源根本,一旦上海有个闪失,自己的通盘大计全部要泡汤!
“大人。这个刺客怎么处理?”陈铁丹低声耳语道。
庄虎臣冷冷地看着陈铁丹道:“杨士琦他们在上海是不是卖过大烟?”
陈铁丹犹豫了半天道:“这个,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去过上海,我可一直在兰州跟着大人您呢。”
“放屁,这种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的。恐怕老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庄虎臣有些火了。
“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这个可能,老杨的胆子最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地?他在上海刮地皮是出名的,当官地都在议论,说他是大清的天下第一道。”
“天下第一道?什么意思?”
“全大清的道台里面,就属他最贪!上海道属下的府县。哪个给他送银子送少了,立马就摘顶子,王爷、军机说情都不买账,要不是靠着大人您和庆王爷的面子,他早就被送进养蜂交道狱神庙了。南方几省里,都私下叫他杨扒皮!”
如果杨士琦卖大烟的事情是真地,那庄虎臣就成了全中国最大的鸦片贩子了!垄断了全上海的鸦片,这可比那些租界里的洋行厉害多了!
可是庄虎臣知道,杨士琦绝对不是个中饱私囊的家伙。这个人对钱财根本就没看到眼睛里,他想要的将来有一天,庄虎臣登基做了皇帝,而他就是开国的徐茂功、张良,他喜欢的应该是首辅大臣的位置,和这个诱惑相比,那点银子就太微不足道了。
杨士琦也难啊,甘肃这里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多少地银子送进来。也不够使的,养兵要钱、装备新式武器要钱。训练更是费钱,一个士兵没有上千发的子弹,那枪法是根本练不出来的!
修水利、修道路、办学校,这些都是银子堆起来的!可是甘肃穷的掉渣,就算是庄虎臣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也弄不出几个铜板!何况,杨士琦是绝对不会让庄虎臣去当这个坏人的,主子地名声坏了,将来起兵地时候,谁会追随一个大贪官啊?
哎,老杨啊,我对你怎么办呢?庄虎臣不由得一阵轻叹。
“东翁,我看,这个汪精卫不能留了。”葛师爷从庄虎臣的表情变化中,感觉到了汪精卫地话估计是不错的。
“哦,为什么不能审了?”庄虎臣对他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快,也觉得纳闷。
葛师爷凑到庄虎臣的耳边小声的嘀咕,嘴里的大葱味道熏的庄虎臣直头晕。
“东翁啊,万一这个叛党被送到北京,一旦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怕对杨大人和东翁不利啊。”
庄虎臣点了点头,看来这次不杀汪精卫是不可能了,自己和革命党的梁子怕是从此要接下了,孙先生啊,别怪我手狠杀你的爱将,死了汪精卫,也省得他将来做个叛徒给你的脸上抹黑!
“拖下去,送进死牢。”庄虎臣悄悄手掌下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陈铁丹看的明白,这是要让自己在牢里结果了汪精卫,点了点头,两个亲兵将汪精卫往堂下拖。
“慷慨歌燕市,
从容做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好,好,快哉,快哉!”
汪精卫仰天哈哈大笑!
庄虎臣看着慷慨激昂,一心求死的汪精卫,心里突然一酸,这哪里是个汉奸啊!分明是个热血满腔的愤青啊!此刻杀了汪精卫,他肯定就是民族英雄了,而自己呢?鸦片贩子、屠杀爱国青年的满清走狗!
在榆林堡的时候,自己手下人杀攻击寨子的义和团,那时候自己满心的不忍,那时候,自己可是绝对属于自卫的性质,而在娘子关杀刚毅的侄子刚简安的时候,就单纯就是为了在军中立威了,等到杀辅国公载澜的时候,那是因为这个家伙要杀自己用来当护身符的洋人俘虏,这些都还说的过去,可是今天杀汪精卫,只是为了掩饰杨士琦贩卖鸦片的事情!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冷血而功利的?那个一心想在榆林堡的饭菜里下三步倒一锅烩了大清朝的热血愤青去哪里了?那个忧国忧民的庄虎臣和此刻这个坐在巡抚衙门大堂里的二品高官还是同一个人吗?
此刻的汪精卫有什么罪过?刺杀一个中国最大的鸦片贩子难道有罪吗?
不错,汪精卫是当了汉奸,可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拿几十年后的罪过杀一个年轻的革命党人,这和秦桧杀岳飞的那句“莫须有”又有什么不同呢?
“给我拖回来。”庄虎臣脱口而出。
“东翁,此刻万万不可妇人之仁啊。”葛师爷苦劝道。
庄虎臣叹了一口气,看看堂下的陈铁丹,他一听庄虎臣说拖回来就停止了脚步,等待他的进一步的命令。
庄虎臣摆摆手,无奈的道:“带下去吧,送进死囚牢,让他吃顿好的吧。”
一个亲兵冲进来,跪下道:“大人,外面有个女人,声称是刺客的同党!”
葛师爷眼睛放光道:“哦,还真有同党啊?居然送上门来了!”
庄虎臣心思烦乱的站起来道:“你们去审吧,我不看了,不要动刑,既然是自己来送死的,就不会是个怕死的。”
“大人,您还是亲自看看吧,今后免不得和这些叛党打交道,多了解些总是好的!”葛师爷轻声道。
庄虎臣无可奈何的又做了下来,革命党人怎么都是些傻子?自己跑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