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尚未散去,整个山庄还沉醉在一片静谧的详和与喜庆里。好不容易放了三天假的特种营将军们,也都搂着新娶的小娘子睡得正香。连杨玉环清早也没有练舞,而是听话的保持着安静,呆在屋子里没有出来闹腾,免得吵扰大家的清梦。
可是听完了范式德的一席话后,秦霄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
后院的一间偏室里,秦霄坐在座椅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张柬之等五王被贬出长安后,纷纷出了意外!
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张柬之威望最高,而且有子侄还在朝中为官,所以下场稍好一点。被罢知政事后贬出长安,贬到泷州,后来短短的半个月内,朝廷再次下旨任命他为襄州刺史。不久武三思又寻了张柬之的儿子一个过错,将张柬之贬为新州司马。刚到新州,年已八旬的张柬之就忧愤病死!
其他的几人,则要惨了许多!
桓彦范被贬流放瀼州,行到贵州境内,被武三思派出的御史周利贞逮捕,将他绑到尖刺的竹板之上,惨无人道的活活搓死,身上皮肉全都被搓掉下来,露出了惨惨的白骨。敬恽也死于周利贞之手,几乎是如出一辄的手段。崔玄暐在半途,无故暴病而亡,估计是被毒杀。死得最惨的就是袁恕己,同样也是被武三思派出的御史周利贞所逼,饮下了数升野葛汁,肚大如鼓。袁恕己不堪凌辱,自己吞金求死,触发了毒性,神志一顿昏乱,然后用手挖土吞食以求速死,指甲全部破碎脱落了,还是没死成!后来又被周利贞派人活活杖击而死,浑身上下没了一根好骨头!
秦霄面色一阵铁青。双手牢牢的握着座椅骨骨作响,突然‘叭’的一声,光溜结实的红木扶手,居然就这样被他捏碎了。
范式德惊慌失色,低声叫道:“候爷……”
秦霄平缓了一下心情,沉沉说道:“将昨天送信的小厮请来,我有话问他。”
范式德快步离开,没多时就将那人请了来,秦霄仔细打量了一阵。约摸三十四五岁,斯文秀气的一个书生,于是对他问道:“你是楚王的人?姓什名谁?”
书生拱手回道:“卑职姓卢名奂,曾作相王府幕僚。家父讳怀慎,当朝御史中丞。卑职得楚王在太平公主处提拔,往广州赴任刺史。受楚王所托,来给候爷送信。”
“哦,是卢大人之子,请坐。”
秦霄寻思道:卢怀慎是个谦谦君子。以前在御史台虽然交情不多,也算是认识。此人名声极好是个难得的清官,据说家无储蓄。门无遮帘,饮食无肉,妻儿饥寒,生活得很清苦。相王李旦曾在御史台当过御史大夫,是头头儿,也就不奇怪卢奂会在相王府当职,认识李隆基了。
卢奂谢过秦霄,臀部稍挨着座椅坐下来,背却挺得笔直,目不斜视面色平静,一副临危禁坐的样子,很是谦恭仔细。
秦霄稍稍的笑了笑:“卢大人也是一方刺史,不必如此拘礼。我问你几个问题,这个催湜是何许人物?”
卢奂拱了拱手道:“此人附于武三思,由考功员外郎连升数级直至中书舍人,并补上了候爷离朝后空出的兵部侍郎,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已是当朝宰相之一。此人专为武三思献各种毒计,残害忠良。五王被害,全是他出的主意。”
秦霄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也知道五王被害的事情了?”
“嗯,卑职从长安出发,一路行来约有两月余,路上已有听闻五王被害一事。”
卢奂面上露出忧愤怒色:“现在的御史大夫李承嘉也是武三思的人,将崔湜的姨兄、嘉州司马周利贞提为摄右台侍御史,专门为他们当打手爪牙,在路上残害五王。周利贞其人,手段残暴不仁,简直令人发指,与当年的周兴、索元礼不遑多让!”
秦霄也听得心头一阵火起,勉强平静道:“相王、太平公主和太子、楚王这些人,有什么计划或是动作么?”
卢奂长叹了一口气:“卑职位低权轻,实不知众位王爷、公主们的心思。只是表面看来,他们没有任何动作。现在长安城里,已是韦家、武家的人横行霸道一手遮天,哪里还有李家王公的身影。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李唐危急,唯有一个人不知道,偏偏这人就是当今圣上!”
秦霄紧锁着眉头:“原来你是到广州赴任的,本想让你再给我回传一封信,那就不劳烦你了。你且好好休息,随便住多久都可以。”
卢奂起身拱了拱手:“楚王殿下临行有言,若将信送到不可耽误马上告辞。若不是等着候爷问话,卑职昨日就启身了。此时既然事了,卑职就请告辞前往广州了。”
“嗯,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留你。他日有缘,再来府上小住消遣。范先生,代我送送卢大人。”
秦霄心里寻思道:李隆基的心思还是蛮细密的,叮嘱卢奂送完信马上离开,也是挺有道理的。皇室王子和京官宰辅,按例是不许私通外臣的。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多注意一点总是好些,免得有把柄落到妖人手里借题发挥。
范式德送走了户奂马上就回来了,关上门走到秦霄身边,略有点紧张地说道:“候爷,卑职有句不太吉利地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我不信那些禁忌的。”
秦霄知道,范式德肯定又是有了某些见地。
范式德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说道:“既然五王都蒙害了,武三思等人,为何没有加害到候爷头上来?或者说,正计划着加害候爷?”
〓3〓Z〓中〓文〓网〓秦霄冷笑一声说道:“他怎么会不想,只是暂时拿我没办法罢了。你想想,我又不是被流放,跟张柬之等人还有区别的。走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的出了长安。然后一路下来,我也没有低调。而是故意走的大道住地驿馆,还在商州、岳州那些地方有过停留。他们要想动我,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这手上不是还有皇帝赐的丹书铁券么?虽然这东西不一定管用,但毕竟表示,他们不能用类似的手段来构陷我。暗杀?别开玩笑了!见了本候爷和特种营,那些狗腿子御史和杀手腿都发软,哪里还敢动手。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准备得充分了才敢离开长安地。不然,你以为我真的不怕死啊?就算我不怕死,身边的这些女眷、老弱也是要顾到的嘛!”
范式德长吁了一口气:“难怪难怪……得知了五王的消息后,卑职还曾经后怕了一阵,很是疑惑为什么我们一路行来风平浪静,原来是候爷早安排好了。现在到了江南,那些什么御史更拿候爷没办法了。候爷现在虽然是虚职赋闲了。可在江南的地位仍然是无人可以撼动呀!候爷你看,这是我昨天去江州府,从何大人手上拿来的一份册子。上面全是江南各州县府衙的官员签字的贺辞。何开说。候爷不许他散布消息让同僚来贺新婚之喜,于是就用这样的方法,来给候爷道喜了。”
秦霄挑起嘴角笑了笑,接过册子看了一阵。还尽是一些熟悉的人的名字,大多都是以前发誓唯他马首是瞻的那些人。心里不由得暗想道:武三思,你若是像对付五王一样的手段来逼我,到江南来谋害我,搞得我来了脾气,狠跺一脚点起江南大军进京勤王!——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有够天真和幼稚了,我若是搞这样的事情,跟当年徐敬业也就没区别了。不到万不得已,或是朝中有人谋划响应,我是不会干的。只不过,有这些人‘紧密团结’在我身边,我就有张王牌在手中,在江南就安如磐石!虚职候爷怎么了?一样能翻起巨浪来!
范式德看着秦霄脸上一阵怒,一阵笑,不由得奇道:“候爷在想什么呢?”
秦霄不由得笑出声来:“没什么。只是在想象,武三思既不能明里动我,也不敢暗里来刺杀,整天窝在心里恼火,那情形肯定好玩死了。”
“呃……”
范式德顿时无语,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候爷棋高一着!”
秦霄笑了笑道:“这些消息,就不用传到庄里说出去了,免得引起某些恐慌和紧张,破坏了现在的喜庆气氛。我们的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的过,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还有,庄里新招了三十几个媳妇,那都是大唐的官将家属编制,开销支出如实报上去,怎么说出该要翻倍了。”
范式德笑道:“何开感念候爷给的那一千两黄金,时常自责,将府里的用度金额提高了三倍……”
“呵,这个何开!”
秦霄笑道:“也罢,由得他吧。反正咱们也不是贪赃枉法。若不是开销实在太大,我都懒得找朝廷要钱。仙儿她们张罗的牙刷厂可还真是挺赚钱的,现在江州、鄂州和洪州、饶州都开了牙刷商铺,那些商人每日跑来找紫笛那个‘小经理’,请求多批一点货,那真是供不应求,日进斗金呀!”
范式德连连笑了起来:“还不是候爷想出的好点子。这牙刷我也在用了,当真是好用极了。紫笛那丫头这次可是滥用职权了,送了我一支玉柄儿的牙刷,据说批出去都要七八百文呢!”
“好家伙!给我的还是水竹杆儿的呢!”
秦霄起身和范式德朝外走去:“看来她对我意见不小嘛!给谁送的都比我的要好。”
范式德神色古怪的说道:“怕是……对候爷有些怨恨。”
“此话怎讲?”
范式德低笑道:“候爷可是先认识墨衣、紫笛姐妹俩的,而且姐妹二人早早许诺,生是候爷的人,死是候爷的鬼。如今婉儿都过门了,这姐妹俩还……”
“呵,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秦霄不由得哂笑起来:“这丫头,肯定是在为姐姐打抱不平了。她们的事情,尤其是紫笛,放着还有个喜欢紫笛的太子李重俊夹在中间,容后再说吧……当时我对李重俊说的可是‘紫笛情窦未开’,后来李重俊也对紫笛死了心。可我转头就将她们纳为己有,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范式德呵呵的笑了起来:“原来,候爷还是一直有私心的?”
秦霄狡黠的一笑:“换作是范先生,肯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子,为了某些蝇头小利就硬往别人怀里推么?就算到头来她们不愿意嫁我,也要让她们自己选择么,喜欢谁就嫁谁去,我决没有意见。我是绝不会让她们当牺牲品,或是为了感恩,无可奈何的奉上自己一辈子的。”
范式德连道:“候爷就是这一点,最得人心!从不将任何人看作是下人、奴仆或是可有或无的工具。就连铁奴这样的异邦黑奴,也不例外。说到铁奴,这汉子这几天可累坏了。”
秦霄笑:“他能怎么累?”
“吃累的啊!”
范式德笑道:“昨天的宴席桌上,剩了好多酒肉。他不肯浪费一顿狂吃,结果拉肚子了……”
“哈哈!”
秦霄朗声笑了起来,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和这么多的家人和朋友生活在一起,就算是有再不开心的事情,也能慢慢的化解开来。
家的感觉,真好!
二人走到了候府前堂,仆役丫鬟们已经在陆续将早点呈上桌面了,热气腾腾的稻米粥和白面馒头,还有一些点心咸菜,十分的丰富,秦霄顿时就来了胃口。转念一下就想到了每天陪自己吃早餐的李仙惠,调头就去敲她的门。
来开门的却是墨衣,轻轻道了一声‘候爷早’,就静静站到了一旁。秦霄进了屋,李仙惠半坐半躺的靠在床上,冲着秦霄笑:“新郎官,怎么大清早的跑我房里来了?”
秦霄见李仙惠脸色有些苍白,连忙坐了过去轻轻搂住她:“怎么,昨晚又没睡安稳么?”
李仙惠摇摇头:“还好啦,幸好有墨衣陪着。只是……半夜老是犯呕,睡不踏实。”
秦霄心里一阵阵发酸,心疼的将李仙惠搂进怀里:“老婆辛苦了……还只有两个月哪,就这么闹心了?今后,我还是多过来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