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着大堆炭火的帅帐里,弥漫起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味来。李嗣业等人,紧紧的挨着秦霄,听他讲着计划:“最近几天,应该就有朝廷的钦差来降旨,将张仁愿调到北庭都护府去。同时,说不定也会将我调到什么旮旯里去,缴了我的兵权。”
李嗣业顿时跳了起来:“我法克他娘的,缴老大的兵权,开什么玩笑?”
“你急个卵哪,给老子坐下来!”
秦霄没好气的怒目骂了起来,将他扯得坐下:“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明目张胆的举起‘勤王’的旗帜杀奔长安。因为这样一来,就会暴露了动机,让韦后他们有所防备,长安城内正在积极筹划政变的楚王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只能暂时隐忍,给楚王多一点准备的时间。到时候,我会假意接旨交出兵权。不管来接掌大将军印的是谁,兄弟们都要忍下来,让他带着你们和左威卫,向长安开进。只有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我会自己想办法潜伏着一路跟去,不会真的离了左威卫。等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再次出现,拿下统军将领,起兵发难!”
“我看可行。”
范式德点头说道:“虽然有那么一点冒险,但是以大将军现在在军中的威望,那绝对是振臂一挥应者云集。有没有那一颗大将军印授,我看也未必就十分重要。韦后等人想来个调包夺走大将军的兵权,谈何容易啊!数万将士现在简直对大将军奉若神灵,哪里会依他们的?老朽还担心。到时候有人来接掌大将军兵权的时候,士兵们会自行哗变,那事情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所以我才叫你们,与我紧密配合!”
秦霄说道:“军队里,尤其是在外戍边野战的军队里,将领的威信可不是朝廷的一纸任状能换来的。我也担心将士们会哗变。所以,七军都尉将校那里,都要一一的叮嘱下去。但是,事情一定要隐晦低调,不能让所有的将士们都知道实情。这样一来,将领们不发难,又有些许小卒报怨,反倒将戏做得真实了,真能将人蒙住。如果到时候全军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反倒还会露出马脚。”
“有道理。”
三人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还有一件事情。”
秦霄微皱眉头:“朔方军里。右威卫的人数占多,现在约有四万余人,我们只有三万余人。到时候张仁愿去北庭,应该不会将整个右威卫带走,朝廷顶多给他几千、万余人就不错了。张仁愿一走,右威卫当家的,应该是右威卫将军程伯献,和中郎将王易从二人。这两个人,一定要争取过来。大家有什么好办法么?”
“程伯献跟俺关系不错!”
李嗣业大咧咧的说道:“这兄弟是程咬金的后人,跟俺的性子一般粗卤,很合脾胃。而且俺知道,他对大将军仰慕之极。而且他还说过,大将军是秦琼后人,他老早也想像先祖一样,跟你拜把子了。他那里,不难拉笼。”
秦霄一手指着李嗣业:“好,交给你。告诉他,事成之后只要我们能活出命来,拜把子绝对不是问题。但是事情办不成,你这颗黑头就自己切了当夜壶去。”
李嗣业直拍胸膊:“交给俺就是。”
“王易从老朽跟他还算熟稔,此人是个儒将。”
范式德说道:“以前我们在洛阳为官时就相识了。他被张仁愿慧眼识材的从雩州调进了左威卫,从七品尉连升三级做到了四品中郎将。此人心胸开阔极为豪爽,是个干大事的人,而且历来正直不阿忠君爱国。只要将实情与他相告,他必然会同意举事。”
“好极!到时候,那就要拜托范先生劝服此人了!”
秦霄心里一阵阵窃喜:搞定了程伯献和王易从。其他的一些副将、文官,像张敬忠、何鸾、寇(氵此)、柳彦昭那些人。也就容易摆平了。万一不从,别怪我心狠手辣,将他们全都就地办了!
现在多好啊,本来我还想铤而走险来‘造一次反’地,韦后那些人,反而帮了我个大忙,居然弑君!嘿嘿,这下师出有名,我摇身一变成了忠君护国的忠臣良将了,妙极妙极!看来,命运的奇迹,就像是大狼原上的怪风一样,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风向。
秦霄正准备交待一些细则,李嗣业看着秦霄身后就失声叫了出来:“哇,娘啊,真是贼漂亮啊!”
秦霄回头一看,墨衣穿戴着一身新买的服饰婷婷的走了出来,几个大男人顿时感觉眼前豁然一亮,都有些看痴了。
秦霄讪笑着用手肘捅了一下李嗣业:“黑蛋,她是你娘么?那我不成了你爹了?”
众人顿时一阵哄堂爆笑,李嗣业大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墨衣被人夸赞,又博得了这么多人的注目礼,心里半羞半喜,笑嘻嘻走到秦霄身边坐下来:“老公,一会儿就要去张大帅营里赴宴守岁,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放心。”
秦霄拍了拍墨衣的手,让旁边的几个男人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今天晚上,张大帅约我过去一起过年守岁,所以就不能和兄弟们在一起混了。”
秦霄说道:“稍后你们几个,将七军都尉、中军中候都叫来,将刚才我所说的事情,对他们交待下去。李嗣业,万雷,你们觑牢实了,只要有谁不服,或是不愿意跟着我们混的,就地拿下,先绑了再说!非常时期,得用上一些非常手段了。这件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
“是!”
二位站起身来抱拳应诺,威风凛凛。
“不过,我自己带的部队自己心里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百分之百地人都会响应我。”
秦霄信心满满的说道:“且不说我秦某人威望如何,这种‘勤王护国’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打退堂鼓。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大家的心也狠着一点,为大局着想,明白了么?”
“明白!”
秦霄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得意洋洋的搂着墨衣的腰肢,仿佛成心刺激这几条光棍一般,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帅帐。
果然,改变了形象的墨衣女侠,将整个军营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回头率绝对百分之百。秦霄志得意满的带着墨衣招摇过市,到了右威卫军寨中。
一桌丰盛的大宴已经在等着秦霄了。老淫虫张仁愿也将眼睛睁成了圆圈儿,上下将墨衣打量了一阵,啧啧的道:“漂亮!真漂亮!”
墨衣一路来已经被那些将士们盯得有些心里发慌了,此时脸蛋儿已经是一阵绯红。羞赧地说道:“大帅快别取笑了……明天我就将这身儿换了,还是穿铠甲比较自在一些。”
张仁愿哈哈大笑,招呼他们二人坐了下来。
秦霄往桌上飞快的扫了一眼——烤猪排,手撕羊肉,清蒸石锅鸡,居然还难得地有几条鲜鱼和一大锅儿肉骨头炖白菜!这些东西在军中,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行军在外一年多了,应该是灵州的百姓慰军送来的。平常么,一般的将士们都是馒头咸菜解决温饱,好一点的时候就宰些牛羊打牙祭。像这样丰富的饮食,确实很难得,秦霄胃口大开,先夹了几片炖得烂了的白菜到碗里——香,真香!口水就差点流了下来。
张仁愿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自己抓起大块羊肉就啃了起来,不停的对秦霄和墨衣劝酒。
秦霄一边饕餮大嚼,一边偷瞟着张仁愿。张仁愿一副开朗欢喜的样子。似乎对朝中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对自己的前途也没有任何的担忧。秦霄心里不由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张仁愿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将军、难得的栋梁之材。自己这样将他蒙在鼓里单干,的确是显得有些不厚道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实在没有时间去遵得他的同意,拉他入伙。不管张仁愿如何器重和相信我,他终归是头儿,是我的上司。有他节制,办起事来总没有亲自动手那么顺当。
“对不住了,张老哥。日后,我再跟你请罪吧!”
秦霄心里喃喃地想道。
张仁愿喝下一杯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总算要回到中原了。我这把老骨头在边疆混了一年,都快有些吃不消了,呵呵!走的时候,我那儿媳妇正有身孕,现在应该差不多生了。一想起我就要当爷爷了,这心里就高兴啊!秦老弟,我听说你也生了儿子女儿,要不我们来当个儿女亲家怎么样?反正不管我那儿媳生男生女,总能跟你家的配上对儿,你说是不?”
“啊?好呀,呵呵!”
秦霄心不在焉的应承,打着哈哈。心里却在寻思:哎呀,真是有点对不住这个老爷子了……一把年纪了,为了方便我行事又被调到北庭都护府,那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比黄河以北还荒凉的地方去。人家也想见儿孙的了呢。算了,事到如今,不是妇人之仁感情用事的时候。等这次的大事办完,我再想办法将他请回来得了……
张仁愿却是欢喜的大笑起来:“那我们可就说定了哦?你可不许反悔!你我可都是将门之家,将来的儿女那都是要为大唐带兵打仗地。这一结成亲家,多好啊!满屋子的将军,哈哈!”
“啊呵呵,是啊是啊!”
秦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着他一起打哈哈。
张仁愿站起身来,走到帐边朝外面瞅了几眼,有些郁闷地说道:“雪下得太大而且一直不停。不然在军寨里燃起篝火弄些歌舞,会要有趣得多。程伯献和王从易那些人,都在各自的军屯里守岁去了。人少,不热闹呀!”
秦霄不由得有些可怜起这个老头子来,于是建议道:“大帅,要不我看这样吧,反正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这年夜饭也就这么回事吧。我们到其他的军屯营寨里去走走,就当是慰问将士们,跟他们混到一起玩玩去。”
“好啊,好主意!”
张仁愿顿时就来了精神:“弟妹吃完了么?要不我们再等等你,一起去?”
墨衣站起身来:“好了。可以走了呢!”
三人出了帅帐,就朝外走去。随便摸进了一个士兵的军帐里。十几二十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也升着一堆火。看到张仁愿等人进来,众将士们喜出望外,马上奉上了好酒好肉请他们坐到了上位。
秦霄看着张仁愿和这些将士们,全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丝毫没有查觉大唐江山危机,大厦将倾。秦霄抛开了心头的沉闷之事,和这些人拼酒行令,唱起了军歌,热热闹闹的玩了一整夜。
三天之后,雨雪稍停。李嗣业和万雷私下来报,说左威卫七军都尉都搞定了,现在就等张仁愿一走人,就再去拉拢程伯献等人。这两天实打实的套近乎了许多,攀上了关系。
秦霄心里暗自欢喜。
大年初三,朔方军拔寨而起,朝南进发。刚刚走出不到百里,离灵州都还有百余里路程,朝廷的圣旨到了!
张仁愿心头微微的惊异:怎么这时候有圣旨下来?
军中摆开了阵势,面北支起了一个临时帅帐。张仁愿就领着秦霄等一众将军接旨。
前来宣旨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太监,石板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木讷而又尖锐的念道:“爱卿张仁愿,为国御敌,筑起受降城劳苦功高。朕加爱卿特进(升为二品)食邑五百户。另授北庭都护府大都护,守备突厥突袭。爱卿秦霄,身先士卒大败突厥,朕心甚慰,加爱卿为冠军大将军(三品,武散官)授洮州大都督,以备吐蕃来袭。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望二位爱卿休辞劳苦,即刻赴任。朔方大军,由张仁愿带走一万骑兵前往北庭都护府增兵布防。其余人马,朕已派兵部侍郎崔(氵是)前往接领。大小将佐和军士,回朝之后朕另有封赏。钦此!”
张仁愿顿时大惊失色,警觉的看向秦霄,只见他也是一脸的怒气和惶然。二人硬着头皮接下了圣旨,宣旨太监瓮声瓮气的说道:“二位大将军,请即刻准备。崔大人已到灵州,静候二位大将军。”
张仁愿忍气吞声说道:“有劳公公,请帐后歇息。”
“小人事情已经办成,就不叨扰二位将军了,告辞!”
说罢,老太监就带着几个亲随千牛卫,跨上马儿扬长而去。
张仁愿抓着圣旨来回看了好几遍,老脸上已是有些怒气,眉头也皱了起来。秦霄看着他的情形,很是有些于心不忍想告诉他实情,但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走到他身边轻声劝道:“大帅,我们当将军的,遇到这种事情也属正常了。大帅还好一点,好歹还是坐镇一方的大都护、封疆大吏;秦霄都被贬到穷山恶水的剑南道洮州去了,还不得带上一兵一马……”
张仁愿面色难看极了,忿然低声说道:“卸磨杀驴……定是韦后与武三思那些奸人的主意!老夫真恨不得!……”
说到这里,张仁愿生生的打住,长叹了一口气将圣旨卷了起来:“圣意难违呀!也罢也罢,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到边疆去坐守两年吧。大不了马革裹尸而还。老弟,你也看开着点。你毕竟还年轻,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会有翻身出头之日。”
说罢,张仁愿还很是慈爱的拍了拍秦霄的肩头,语重心长。
二人整顿兵马,朝灵州而去。圣旨的事情迅速传遍了朔方军,顿时引起了一股很大的骚动。张仁愿在朔方军中的威望已经是无人可及,秦霄更是无可替代。现在主帅、大将军都被调走,众多将军和士兵胸中的怒怨已是忿忿难平。
到达灵州,张仁愿特意将大军停下,还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让大家‘稍安勿躁,一切服从朝廷安排,听从皇帝的旨意’。秦霄心中暗自唏嘘:张仁愿,的确是个忠臣良将……
灵州城外,拉起了一个大帐,摆着一个案桌儿。百余名千牛卫环伺四周,一个身着华丽皮裘的男人端坐在帐中摆足了威风,静静的等着朔方大军。
秦霄和张仁愿二马向上,将那个前来接掌军权的崔(氵是)看了个清楚:眼大唇厚方框脸,细长的胡须颇有几分文雅,乍一看起来还不那么令人讨厌。但秦霄一想起他附逆武三思谋害张柬之等人,还补上自己的缺儿到兵部当了侍郎,眼下又来篡夺自己的兵权,心里就没来由的有些火气,左右看他不顺眼。身后的李嗣业、万雷和程伯献、王易从等人,也恨不能冲上前去将他拿下,生撕成几片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