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心中一动,面上露出了几分淡然的微笑,上前托了一下常元楷的手肘:“起来吧,常将军,别跪了,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常元楷半惊半乍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满腹狐疑还有些惊怕的看着秦霄,心里暗自寻思道:莫非他暗地里调查过我的家世?还是根本就早早注意到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准备下狠手治他,才特意打听的?
想到此处,常元楷的脊背上一阵阵冷汗直流,若是连这一颗独苗都护不住了,那常家……就真的绝后了啊!
绝后,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是仅次于当太监的痛苦之事了。
秦霄悠然自得的在常元楷旁边坐了下来,还跷起了一个让常元楷十分惊讶的二郎腿,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常元楷心里一阵发堵,感觉如坐针毡一般,再也呆不下去了,一下又弹坐了起来,恨不得趴跪到秦霄面前,颤声道:“大都督,我常家就这一颗不争气的独苗了,大都督!……”
秦霄连连摆手止住了他激动的告白,指了指座位:“坐,坐呀常将军。”
常元楷心里憋屈成了一团火,又不知道这秦霄究竟想要怎么样,十二万分不乐意的坐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迎上秦霄戏谑的眼神。
秦霄晃了晃跷着的脚尖,心里暗自得意:好啊,这个小辫子都让我抓到了,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嘿,官哪,官哪!若是笼络不了几个帮衬,治不住几个人,怎么在官场上混呢?
忽悠了这一阵,秦霄眼看着火候也差不多了,才装作认真的说道:“常将军,我看你也戎武出身孔武有力,血气方刚的一个汉子,怎么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呢?”
言下之意可就有些挖苦了:看上去很威猛嘛。应该到了床上也生猛的,四十岁了怎么说也该有七八个儿子。
常元楷心里一惊一乍地想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非……我那儿子当真难保,非杀不可?
想到此事,常元楷彻底慌了,一下就缩下了椅子跪到秦霄面前,求饶一般的说道:“大都督,卑职十六岁参军,常年骑在马上奔波,有一次在东北寒地里冻过一夜,那东西……已不复当年之勇。妻妾虽然齐整。可是个个的肚皮都是空荡荡的,死活不给我生儿子了!大都督,我常家当真只剩一根独苗了,大都督一定要开恩哪!”
秦霄皱起了眉头,拉着常元楷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都说了别跪了,有什么话好好坐下来说嘛。你这么激动干嘛?照你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没有生育能力了。常仁则便是你继承香火的唯一希望……嗯,的确是父母难当哪,也是难为你了。坐下、坐下,有话慢慢说。”
常元楷有些尴尬的点头:“事到如今,既然都是爷们,也不瞒着大都督什么。卑职虽然照样可以行房事,却是无法让女人受孕。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前来肯求大都督法外开恩,让常家一脉香火得以存留下去啊!”
“哦,是这样……”
秦霄拿小指头轻轻拨着颌下的短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这个常元则,却是犯下的淫人妻女之罪呀。而且……还有宫女呢!这宫女说贵就贵,说贱就贱,运气好,那就能成为皇家的妃嫱,运气再差,也是皇家的奴婢、皇家的私财。这个常仁则,胆子可真是不小哇!”
常元楷听到此处,已经明了这秦霄摆明了是在要敲竹扛,于是把心一横,低声说道:“大都督若有些需要,卑职愿意倾家荡产孝敬大都督,绝无怨言!”
“啧!”
秦霄瞪眼一怒:“你这是什么话?莫非以为秦某是这种趁人之危的贪官污吏么?别的不敢说,秦某人在这方面还是过得硬地,从来不滥取他人一物。我很有钱,不缺钱花,也很知足,明白么?”
“这、这……大都督恕罪,卑职唐突了。”
常元楷愣住了,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
秦霄淡然一笑,轻描淡写般的说道:“其实这一次金仙观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闹得大了,皇帝一道旨意下来,那可就是一批人头落地,谁也挡不了;若是低调处理,便是秦某人处理私家产业清理门户之举,顶多就是在皇城之内抓捕了一些淫乱之徒。刑罚嘛……虽然由御史台的庐大人一手把关,但我们也是商量着来的。你那儿子常仁则,其实也并非是非死不可,除非……”
“除非什么?”
常元楷紧张地说道:“大都督有何吩咐,尽管招呼下来。卑职绝不二话,一一执行!”
“哎!常将军可能有所不知哇!”
秦霄有些愁眉不展的说道:“本来吧,要卖常将军一个面子放了常公子,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前日里镇国太平公主特意吩咐下来,对于这次事件中的犯事之徒,那一定要严惩,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挑极远极苦之地送去,永世不得回归家园。啧、啧啧,有些难办喽!”
“太、太平公主?”
常元楷的额头上有冷汗流了下来,一阵口干舌躁的打起了哆嗦。
“怎么?有问题么?”
秦霄明知故问。常元楷是太平公主的心腹,现在没有去求太平公主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肯定是太平公主盛怒之下拒绝了他的请求,这才没办法了找过来地。秦霄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扔出太平公主来吓唬他了,借以体现要救常仁则的‘超级难度’。
常元楷咽了一口唾沫,紧张说道:“大都督,实不相瞒。卑职其实……先行找过了公主去求她来找大都督说情。不料、不料她凤颜大怒,险些将卑职也就地砍了。卑、卑职既疑惑也惊怕,再也不敢去烦她,于是只好……前来叨扰大都督了。”
“哦,怎么会这样呢?”
秦霄心里暗自发笑,你这蠢货,专挑太平公主气头上去求她,这不是茅坑里点灯笼找死么?女人的嫉妒心一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了,她现在巴不得将史崇玄与惠范一伙人杀个尽绝。你还去求她救自己的儿子,哈,不被凌辱一番才怪!
常元楷重叹一口气:“太平公主的心思,卑职这等泛泛之辈如何知道?实不瞒大都督,卑职曾与薛绍有过那么一点交情,于是跟太平公主认识多年,也算相熟。她也曾引我为心腹……此次调任到羽林卫大将军,也是公主殿下赠予的美差。只是不知为何,公主这次突然勃然大怒,将卑职视作了仇人一般。”
秦霄心里暗自发笑:你不明白,那就对了。你若是明白了,我还怎么玩下去呢?这种极私密的事情。也只有我和太平公主二人之间心知肚明,其他的人,那是绝不可能知道地。这种微妙的心里活动,若是不明就理的人,谁会想得透呢?
秦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哪。常将军,情况呢,你也知道了。并非是秦某人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太平公主的威风你可是知道的,若是让她收到消息,知道了秦某人居然私下里放了你的儿子,那我可担待不起呀!”
“啊!”
常元楷绝望地叫了起来:“大都督,莫非我那儿子,当真无法保住?按律例他该当何罪呀?”
秦霄一脸严肃,嘴唇轻抖,吐出了两个让常元楷心胆俱碎的声音:“当斩!”
常元楷差点当场口吐白沫晕了过去,全然不顾形象的就流下了眼泪,从座椅上滑落了下来抱着秦霄的一只脚:“大都督,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一命哪!我常家祖祖辈辈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大都督若是肯法外开恩,元楷愿为奴为马,听候大都督调谴!”
秦霄心里大喜: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嘿嘿!
秦霄一脸严肃的站起身来,将常元楷扶了起来,甚是怜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偏偏多了许多不争气的纨绔子弟……常将军,你爱子心切,秦某人也是初为人父,很理解你的心情。那好吧,我也就豁着官职性命,帮你这一回!”
“啊!”
常元楷大喜过望,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卑职一定在家中为大都督建生祠,日夜烧香供拜!大都督若有何驱驰,常元楷万死不辞!”
“哎,常将军真是言重了!”
秦霄心中一阵窃喜——挖墙脚成功!接着说道:“不过嘛,常仁则所犯的事情,可是人所共知哪,偏偏又撞到了刀口上。那无论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只要能留得一条性命,心甘情愿听凭大都督发落!”
常元楷已然大喜,才不顾其他的什么。
秦霄忍住笑意,一脸严峻说道:“这样吧,御史台的事情,我也算熟悉;御史大夫庐大人,跟秦某交情也也还算不错,我亲自去说说情,让他改判常仁则的绞刑为流放,你看如何?”
“好、好!全凭大都督处置!”
常元揩声泪俱下。
秦霄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一般说来,流放之徒那都是受尽虐待,好些都不堪重辱和苦役,自寻了了断。常仁则娇生惯养,难说不会自寻短见。依我看吧,就不必流放到几千里外的岭南去了,就……去陇右牧马监放牛看马吧。既不是太远,气候相差也不是很大,应该能忍受得了。”
常元楷顿时大喜:“多谢大都督见怜!”
秦霄点了点头:“也不必如此多礼,既是同僚,理应相互照顾嘛!陇右牧马监那边,劳役不甚苦,也容易讨得好感,尽早放回来。待风头一过,他常仁则又表现得还可以,我就派人送封信过去,让那边司职监管流徒的人早点放人过来就是了。你看,安西四镇怎么样?那边的碎叶军镇守将高仙芝,现任左卫勋一府四品中郎将,曾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好歹要买我几分面子。若是将常仁则流放到那边,只须我一封书信,高仙芝定然不会为难于他。什么时候要放人回来,也是件极容易的事情,你看呢?”
常元楷早已是欣喜若狂,心中连连想道,这个秦霄果然是神通广大啊,哪里都是他的人!嘴里只顾谢恩:“大都督真乃我常家再生父母,卑职、卑职愿为大都督结草衔环,誓死报效!”
秦霄淡然微笑,摆了摆手:“常将军不必如此言重。都说了,我们是同僚,是兄弟嘛!父母不易呀,秦某人也深表同情。不过,稍后晚上你去见你那不肖儿子一面,说起个中的为难与艰辛,同时告诉他,此事非比寻常,要他隐忍低调,却不可将事情声张。不然的话,事情若是传到太平公主耳朵里,不仅是他,包括你我都要完蛋了,明白么?”
秦霄提高了一些声音,吓得常元楷浑身一弹,连连应诺。
秦霄心里暗自好笑:你们爷俩若是当真不要命了,就只顾着声张吧。传到太平公主耳朵里,我才不会有什么事情。到时候我也有说辞:常元楷是你提拔起来的么,他来求我,我还是卖了你的面子才答应饶他儿子一命,嘿!左右我不会吃亏!
“好吧常将军,事情就这么议定了,你先回去。稍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御史台,好歹软磨硬泡,要那个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夫庐大人卖我这个面子。”
秦霄下了逐客令,“晚上人少的时候,你去见见你儿子,就当是道别吧。记着叮嘱他,到了安西碎叶,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放回来。”
“是,卑职告退!”
常元楷顿时一身轻松,欢喜的退了出去。
秦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放回来,还不是我说了算?常元楷,老子吃定你了!太平公主的心腹是吧?从今天起,也是我秦某人的忠实奴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