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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冤家路窄
    一间静室里,李嗣业除掉了身上的铠甲衣物,秦霄感觉一阵触目惊心!
    这条如同水牛一般的汉子,身上十几处箭疮,正在结疤,有几处还有淡淡的脓水溢出。鲜红的肉向外翻出,形成了一处处明显的火山般的突起。
    刘迪锁着眉头,用药水轻轻的擦拭着伤口。饶是李嗣业是铁般的汉子,也疼得一阵直咧牙,额头上冷汗直冒。
    秦霄怨怒的骂道:“你这蠢货,身上这么重的伤,怎么一直没有细心的治一下?若是落下顽疾,不活活整死你!”
    李嗣业呲牙咧齿的笑:“前段日子好许多了的,都在结疤要痊愈了。这段日子天气渐热了,我这身上又喜欢流汗,也没怎么顾着喝药,这就……哎哟,娘的,真疼!”
    刘迪冷静说道:“大将军忍着点,我在挑破脓包放出余毒来,然后用药水清洗了以针线缝之!”
    秦霄拧着眉头说道:“你外公没有教你配麻醉汤么?”
    “有。”
    刘迪专心的替李嗣业治伤,目不转睛的说道:“外公从祖师爷的药经里,找到了祖师爷研究华陀‘麻沸散’摸索出的配方。不过,现在幽州这里配不齐药,只好难为李将军了。”
    秦霄闷闷的长哼一声:“这鬼地方,真是穷得郁闷!等过段日子,我准你假期,你带几个人,到别的州县多采办点药材来。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受伤了,也好医治。”
    刘迪点点头,用药水布擦去了李嗣业背上流出的脓水。李嗣业趴在床板上,已是疼得直咬牙。
    秦霄找李嗣业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许就没那么疼了。秦霄道:“兄弟,那一仗,薛讷怎么就那么容易中了伏兵之计呢?他用兵多年,应该很谨慎、很老道才是。”
    “俺到今天也想不太明白,真是太邪门了!”
    李嗣业郁闷的叫道:“薛讷其实准备得很充分,前后打探了七八天,前后派出的斥候多达三千余人。可是,当时根本没有发现有奚和契丹的伏兵。可是大军行至滦水山峡时,山顶之上突现契丹弓弩埋伏手。前后山谷奚族骑兵挡住,将大军围住了好一阵屠杀!我日啊……哎哟!”
    李嗣业使劲在床板上一锤,又扯动了伤口:“当时的情景,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滦水山峡内,兄弟们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我带着陌刀队,和中军骑兵一起,护着大都督薛讷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滦水山峡。不料,当初许诺归降大唐的(革未)(革曷)蛮子。居然借道契丹,斜刺里又杀了出来!我、我弃了马匹死战断后,本想将性命丢在那里。陪我战死的那些兄弟们!后来,是一个左卫威中候兄弟,将我背了出来!当时,我后背上已经插了十三支箭,左手手臂中了一刀,早已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秦霄听得一阵心惊胆颤,已经可以想象当时战场之上的惨烈景象。李嗣业越说越激动,身子也绷得紧了。秦霄连忙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松,说道:“胜败兵家常事,兄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这么个庞然大物,居然也有人能将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这人,不简单啊!”
    李嗣业满是悲怆而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个兄弟,长得跟俺一般的个子,浑身上下就跟一块铁板似的。据说从军之前,练过武,一身横练的功夫。双臂有千百斤的力气,普通人一棍打到他背上,毫发无伤。”
    “嗯,还有这种人?”
    秦霄疑道:“姓什名谁?”
    “赵铁头,新入伍的。俺见他长得结实,带到身边当了中候。”
    李嗣业说道:“这兄弟一直背着我,跑了几十里,总算是遇上了大唐的军队,让我捡了这条性命!”
    秦霄大感兴趣:“一会儿吃饭,将他给我叫来。这样的奇人,正是军队里的宝贝啊!”
    “行!”
    李嗣业欢喜应道:“其实他来河北充军之前,曾想进到天兵监。不料跟俺一样个子太高太大,学不了那些精细的武艺,没选上。”
    “呵、呵呵!有意思。”
    秦霄不由得发笑起来,“等会儿,将左威卫与左骁卫的将军们,都叫来吧。六品以上的叫来,不过,那些什么侍车都尉和司阶、执戈仪仗将军就免了。大将军、将军,骑曹参将,这些人都是上阵到第一线的人,我要特别见上一见。”
    “嗯,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一件事情。”
    李嗣业说道:“上次薛讷战败后,虽然只是罢了他的官,可是其他的许多将军,都是被砍了头的。左威卫与左骁卫里,也只剩下我,和左威卫将军杜宾客。但是杜宾客也被贬作了骑曹。”
    “杜宾客?”
    秦霄疑惑道:“为什么杀了这些人,唯独留下一个杜宾客?”
    “因为杜宾客当初曾进言,不宜出兵。他说,夏日出兵,天气炎热路上多草木,容易被火攻、中埋伏。而且士兵马匹容易生病。可薛讷受了皇命,怎敢不进兵,结果大败。回来之后,唯独上书力保了我和杜宾客,其他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斩了。”
    李嗣业满是感慨地说道:“咱们这些当将军的人,胜了是应该的,败了就要被砍头……”
    秦霄摆手,示意他打住。
    秦霄道:“那这个杜宾客,还的确是个人物了?值得一见。等下吃过饭后,我带兄弟们一起去议事厅,看看新做好的幽州沙盘。我们指着地点,分析一下前番败绩的真正原因。吃一堑不长一智,这败仗可就白打了。眼下正值夏日,对北狄游牧民族来说,是最重要的时段,他们正要四处寻找草场喂饱牛羊,暂时应该不会前来攻袭。趁这段时间,我们多做准备,先把自己的脚跟站稳了。”
    “嗯!”
    李嗣业恨恨的点头。
    这时,刘迪也总算是料理完了。叮嘱道:“大将军至少应该休养半月。使不得大力气,亦不可动怒。每天坚持喝药三碗,伤口每日换药,到时方可痊愈。如果留下病根,将军后患无穷。”
    “半月?日!”
    李嗣业恨恨的爬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让他这个猛汉子像猫一样的窝半月。简直太难受了。秦霄在一旁劝说:“这一回,无论如何将伤养好,不能再复发留下病根。到时候要打仗,如果没有你,我可就少了一条胳膊了!”
    李嗣业嘿嘿地笑:“俺听兄弟的!”
    治过了伤,李嗣业带上几个人,出门叫人去了。没过多久,来了七八个将军,齐齐到了后院,拜见秦霄。其实大多数是熟人。新上任的左骁卫大将军李楷洛,将军周以悌;左威卫大将军李嗣业,将军石秋涧。另外有几个不认识的,李嗣业一一作过介绍。一个是左骁卫将军邵宏(每卫大将军一员、将军两员,是为副手。另外几个,其中一个就是李嗣业所说的原左威卫将军杜宾客,现任左威卫六品骑曹,四十余岁老成持重的一个男人;左骁卫骑曹参将郭知运,年纪不到三十的猛将军,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一张大嘴,满嘴胡须,手臂极长,天生就是在马上使槊的材料,生得极其强壮。另外一人,就是应秦霄之邀的‘特约嘉宾’,七品左威卫中候,李嗣业的救命恩人赵铁头。
    秦霄与这些人一一见过礼,请他们都在自己订做的一张大圆桌边坐了下来。众人不肯入座。说‘怎敢与大帅同桌,还无主次之分’。秦霄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要上阵一起杀敌的,是血肉兄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有缘聚到一起,就应该彼此亲密无间肝胆相照。我秦霄历来不喜欢摆什么架子弄什么玄虚。战场之上,我是大帅,你们都要服从我的将令,违令者有军法摆着;私下里,我们都要如同兄弟一般,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来,废话不说了,大家请入座!我特意请人定做这么一张圆桌,就是等着兄弟们一起同桌共饮的!”
    李嗣业咧嘴大笑:“兄弟们,俺跟随大帅最久,最了解他的为人。大帅所说的,都是实话,真话。我们大家伙,也就别跟他客气了。坐下,喝酒吃肉,这就对了!”
    大家都是血性的汉子,也就不再扭捏了,呵呵的笑着入了座。秦霄举起杯来,先劝各位同饮了一杯,彼此也算是打过了照面。
    刚刚饮下一杯,军医刘迪出现了,生生地抢走了李嗣业的酒杯,给他换上了一碗白水。李嗣业跟他拼命的心思都有了,但秦霄一句‘医者父母心’,好歹让李嗣业安下心来,拿水当成酒喝,跟众人讨乐。
    酒过三巡,秦霄说道:“各位将军,我来了也快有一月了,直到今日才将各位请来议事,相信大家也能理解我的难处。眼下幽州疮痍满目,民不聊生,军心不稳。这些日子,我都去忙着帮助长史大人处理民生事务了。这些日子来,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些成效。相信过不了多久,幽州这里的局势就能稳定下来了。于是我想,应该可以开始着手操练大军了。”
    众人点头应声,没表示什么异议。秦霄看向那个陌生的杜宾客,看样子更像是一名文官,斯文儒雅,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表示什么。
    秦霄对他道:“杜将军参加了上次的大战,不知眼下有什么意见没有?”
    杜宾客站起身来,双手一抱拳:“大帅,末将乃是败军之将,在下人微言轻,实在不好说什么。”
    秦霄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话?刚才我还说了,我们这些人,要如同兄弟一般的相处,彼此亲密无间。有话就要说,有屁就要放。该骂娘的时候骂娘,想干架了……私下里去干!你这样藏藏掖掖的,还像是带兵的将军么?还把我们这些人,当兄弟么?”
    杜宾客愕然一惊,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斗胆说道:“大帅,请恕卑职直言——眼下,幽州军中最大的问题,在于后勤不保,军心不稳。再加上前番败绩,士气十分的低落。如果不先解决士气问题,其他的事情都是空谈。”
    “说得好,坐下说。”
    秦霄赞道:“说说,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后勤方面,这个不用担心。一月之内,我派人在淮南采办的粮饷就要送上来了。另外,为了帮兄弟们改善伙食,我已经派司马范式德与金梁凤,前去河东等地的草场购买大批的牛羊。”
    “这便好!”
    杜宾客面露喜色,直言不讳地道:“打了败仗以后的将士们,最需要的是一场胜利来重拾信心。另外,将帅强,则兵不弱。大帅应该在士兵们面前,体现出昔日金甲战神的威风来,让兄弟们心中有个精神支柱。”
    “很好,说得很好!”
    秦霄拍起桌子来,连声赞道:“另外讲一讲,前番你为何阻止薛讷进兵?”
    “因为,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进兵必败。”
    杜宾客面色凝重的说道:“大帅与诸位,莫要怪卑职马后放炮。当时的情况是,靺鞨与奚族人,明显是受了别人指派前来诈降,嗦使薛讷进兵。然后再设伏于道联合击之。我军安能不败?”
    “你怎么知道,奚与靺鞨就是诈降?”
    秦霄追问,目光炯炯的盯着杜宾客。
    “因为……”
    杜宾客拧着眉头,表情十分严峻的说道:“靺鞨与奚是依附于契丹的,而这些部落,又都臣属于突厥。从大的局势上看,突厥人前不久杀了奚族大酋李大甫送去的俘虏——原幽州大都督孙俭,大唐也杀了杨我支特勒,彼此已然不和,开战只在早晚。而且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们的裴罗英贺达干,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人影了,有消息称,曾在契丹与奚这些方见过他。我便估计,肯定是他在经营筹划这一次的阴谋!果然,当日在滦水山峡激战时,出现了一小撮突厥狼骑在远方山顶观战。旗帜,正是裴罗英贺达干的朱红旗!”
    秦霄精神一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说,你看到了突厥智者——裴罗英贺达干,暾欲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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