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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老小有一个好处就是,家里有什么事基本上不用负责任,上面还有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顶着呢。老妈的寿辰怎么安排就由他们去招呼了,我只管出钱。那天当着几个帮忙操办的亲戚的面,我胸脯拍得砰砰响:“你们只管去搞,饭店啊菜啊酒啊都拣好的搞,钱莫操心!我一个人包了!”老妈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骄傲,那意思我懂:瞧我这小儿子多出息多孝顺啊!
    老妈寿辰当天果然来了不少人,总之中午开了十几桌,晚上又接着开了五六桌。好些亲戚我都忘了该叫什么了,连到底是我的长辈平辈还是晚辈都闹不清楚。不过我发现我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有好几个表侄表侄女什么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最厉害的是一个农村的表哥,年纪五十好几了,前面连生了七个女儿,直到大女儿出嫁后有了外孙子后才终于生了个儿子,真够有韧劲的。感慨啊,这计划生育政策说了那么多年咋就不起作用呢。
    阿芬被我派给老妈了,我告诉她,“你这几天就跟着老太太,长点儿眼色,手脚勤快点儿,走路掺着老太太点儿,别临到生日了老太太摔一大跟头就麻烦了。”
    阿芬还笑着说我,“呸呸!你就不会说点儿吉利话!”在北京呆了大半年,阿芬说话有时候也不知不觉带着些儿化音,听着挺逗的。
    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我想。家乡的酒桌于我而言实在是一道风景,不管男女,统一是五十多度的白酒,三钱的小杯子,一口一个。但凡能喝点的,先就得满桌子挨个敬上一圈,这么算下来基本上半斤多就下了肚。然后就是各自为战了,最常见的场景是一方敬另一方的酒,另一方绝对不会爽爽快快地喝下去,一定要先扳杠扳出个道理来,结果大多是俩人连干几杯,而且必须是双数的,四四如意或六六大顺,这才算完。家乡人在酒桌上说话嗓门都大,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其它噪音隔个几百米都能听得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干仗呢。
    再就是划拳,这是酒桌上必不可少的项目。每一拳只要分出胜负,满桌子都是哄堂大笑。输的人有时候也会想玩玩赖,赢的人自是不甘罢休,于是又扳上杠了。
    有的人喝酒喜欢泯,发出长长的“哧溜”一声,显得那是意犹未尽。有的人则端起酒杯迅速往上一扬,嘴一张,一杯酒就无声无息地下了肚,连喉结都不曾动一下,整个过程不过半秒钟,讲究的那是一个快字。但不管怎么喝,首先不能洒一滴酒,有人玩赖的手段就是端起酒杯先不喝,洋洋洒洒说一大通话,手不停地抖动,等说完话杯子里的酒就去掉了一小半了,大凡发现这种情况,罚酒三杯是必不可少的。再就是干完一杯以后,一定要将杯子倒过来口朝下,要没有一滴酒落下,那才叫水平。
    在北京习惯了大杯喝酒,这回换了小杯子感觉格外亲切。看这架势,今天想不喝高都难啊。一开始我拼命地压抑着狂饮一番的冲动,坐在那儿不出声只笑嘻嘻地看着其他人,有人敬我酒我也绝不罗嗦客套两句一口喝干,免得引火烧身。
    酒宴进行到大半,各桌人开始走动到处敬酒了。我琢磨着几位至亲的叔舅怎么着也得敬上一杯,其他人就免了,敬不过来。正想起身,一个小名叫小黑疤的表哥走过来了。小黑疤是我二舅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进了工厂,前些年听说是跟人合伙搞装修,应该是赚了不少钱,养得肥头大耳的。
    “三子!这么多年你都不家来!来来来,我敬你!”小黑疤已经喝得脸通红的,满眼是兴奋的光。
    我也站起身端起杯子,笑道,“是是,好几年了。听讲你现在发大财了啊,你看你,体形快赶上刘欢了。”
    小黑疤哈哈大笑,“发么子财!我们都是乡巴姥,哪比得上你啊在大城市,你才是发大财的料!”
    我笑,“这叫么话啊?么东西叫乡巴姥啊,你这话不对啊,么讲许多了,罚酒!”其他人立马跟着起哄。
    小黑疤来劲了,“罚就罚!我罚你也要罚!你这么多年不家来,把我们这些穷亲戚都忘记了,你叫大家讲该不该罚?罚三杯都不够,起码罚八杯!”
    其他人更加起劲地起哄叫嚷,得,这回想不扳杠都不行了,我压着小黑疤端酒杯的手,“你这话又讲错了,么东西叫把穷亲戚都忘记了啊?你看我这次回来,哪个亲戚漏掉了?哪家有小伢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这话讲得有问题,你先自罚三杯再讲!”
    小黑疤还不依不饶的,“好好好,讲不过你,我喝你也喝!同干,同干!”
    我说,“么扯!你先喝三杯,然后这一桌你起码要敬一圈吧,我们两个最后再喝。”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满桌子开始热闹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给小黑疤帮腔的也有给我帮腔的,吵得不可开交。我笑盈盈地坐在那儿看小黑疤如何应付。
    小黑疤急了,把酒杯往桌上一顿,“三子你到底喝不喝!你们这城里人就是架子大,又买小轿车又雇小保姆的,喝个酒还东扯西拉的!”
    我一拍桌子,“我日你哥哥!你比我还会东扯西拉!今天不把你喝倒你还不晓得阎王爷长几只眼!服务员!换大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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