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河笑了起来,“你倒是想得通透,不过想让我收你做学生,还得过了我的考验。”
吕双元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松,拱手道:“这是必然,请赵大夫出题。”
“肝经风热与肝热传眼有何不同?”
吕双元斟酌片刻,缓缓开口,“肝经风热眼胞翻肿,眦肉淤红,眵盛难睁;肝热传眼眼胞不肿,眦肉多不红,眼眵较少。前者应清肝明目、疏风退热,后者应清肝热、退云翳。”
赵清河点了点头,又问:“胸膊痛应如何针灸?”
吕双元不紧不慢道:“见卧蚕、唇舌青紫的,放胸堂血。”
赵清河又问了几个问题,吕双元都能圆满回答,胸有成足的模样,看来确实是有些能耐的。赵清河没想到就这样都能撞到个资质不错的,这好运来的挡都挡不住。
“你可信牧畜难产时剖腹取子母子平安?”
吕双元怔了怔,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激动不已,“莫非你就是那位剖腹取子的大夫?!”
赵清河微微一笑,“你可信?”
吕双元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家父曾专程赶往泰河府,亲眼看到那母马的伤口,曾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绝技!没想到竟是出自赵大夫之手,这,这真是……”
吕双元简直不知如何言语,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从前他就想着若是能一展此绝技,那也不枉身为兽医一场,现在阴差阳错竟是拜见了真人。若是能被赵清河收下……
吕双元眼睛发出光亮,之前的头晕头痛早就不见踪影。
“你可愿意学?”
吕双元差点直接跪下,“愿意愿意!学生若能学得此术,这,这简直是……”
吕双元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形容内心的激动。之前也有些赌博的成分,想着反正已经无法回去拜起他人为师,不如将错就错,总能学到一二,没想到竟然如此好运,碰到了个神人!对啊,之前父亲就打听到赵清河已经赶往京城,他怎么那么傻就没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赵清河笑着摇头,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啊,若人人都习得,就不会这般大惊小怪了。
正此时,一个瞧着模样不大的学生走了进来,见吕双元在一旁有些疯癫模样,吓到缩到了一旁。支支吾吾开口,“学,学生卢,卢可,拜,拜见赵赵博士。”
卢可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圆嘟嘟的娃娃脸,瞧着十分讨喜,就是有些怯生生的。男子这般模样,总是容易被人瞧不上。
“你是要拜师还是走错?”赵清河又是这一句。
当归嘴角抽抽,可依然不动声色。
“拜,拜师。”卢可缩成一团,一脸怯怯。
赵清河笑道:“我有这般凶神恶煞?竟是让你怕成这般?”
卢可连忙摇头,“不,不是。”
赵清河叹道:“你见到我这般模样可不行,以后可怎么跟着我学东西?”
卢可瞪大眼,那葡萄一般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像个小弟弟一样惹人怜爱,虽然男子这般怯弱实在不妥,可这人样貌好,却不会让人觉得很排斥。
吕双元连忙拱手道:“赵大夫,卢可天生性子如此,一与人说话就是这般,可他的学问却是不错的。”
卢可朝着吕双元投去感激的目光,赵清河点了点头道:“还好是兽医,若是人医可怎么得了。你为何想要拜我为师?”
卢可深吸一口气,道:“您年纪这般小就能当兽医博士,必是有过人之处,而且我们年纪相差不大,兴许比较好相处。”
后边的话说得跟苍蝇叫似的,却也让赵清河听清楚了。赵清河方才已经听当归说过,其他四位兽医博士脾气可不怎么好,经常把人骂得狗血淋头,想来卢可是怕了他们所以才拜他名下。
不管是何原因,赵清河一视同仁,考校了卢可几个问题,卢可一接触专业的东西,整个人立马不同了,对答如流完全看不到方才的怯弱,赵清河也把他留下了。
直至结束,赵清河这里前后一共就来了两个人,全都被他收下,总算没拿了零蛋。
而名单公布的时候,又是引来一片轩然大波。
“竟是有人敢去拜这新任的博士为师?是脑子被门夹住了吗?”
“啧啧,怕是走错将错就错吧。”
“卢可便是罢了,那小子见个人说话都不利索,跟个娘们似的,只能选那新来的兽医博士。可这吕双元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被忽悠了吧。”
“谁知道呢,吕双元自恃清高,没想到竟然拜了这么个人,这下他可算是完了。”
“其他博士不是都挺看好他的吗,他怎么这么想不开?”
“傲呗,以后咱们就可以看他的笑话了,哈哈哈……”
廖应淮听到赵清河竟然收了他最为看重的吕双元,不由大吃一惊。这一拨学生里吕双元十分杰出,他原先也有意将他纳为徒弟,没想到最后竟然让赵清河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矛头小子抢到了手!原本赵清河能与他们一样成为兽医博士已经令他不满,如今更是对这个并未蒙面之人厌恶至极。
“赵清河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不仅忽悠了十三王爷,还把吕双元给骗了过去!这人还真是不简单。”
关会抿着茶,悠悠道:“没点手段还能一步登天?看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要被替代下去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廖应淮听此更是怒极,“哼,真是不知所谓的家伙,我看他能嚣张到何时!”
“一个头衔算不得什么,一个学生更是算不了什么,只是莫要插手到不该插手的地方,否则……”关会猛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戾气。
廖应淮挥了挥手,命奴仆退下,低声道:“常家军骑兵已经训练有些时日,不知何时出兵。”
关会摆摆手,“没这般快。”
廖应淮道:“这次的统领为常廷昭,此人最是冥顽不灵,莫要出了岔子。”
他们既为兽医博士,便是有些特权,不少药材可都是从他们这里过手,其中猫腻自不消说。如今常家军有这么多匹军马,若真的上了战场,必是需要许多药材,他们可不能错失良机,被别人占了去。
关会微微皱眉,“这人确实麻烦,与他爹一样又臭又硬。不过这治疗牲畜唯我们四人说的算,常廷昭也不能管到这上边来,他懂什么?没什么可愁的。”
廖应淮颇为惆怅道:“常家军已经许久没让我们去瞧那些马了。”
关会不以为然,“还未上战场,那些马好好的自是不会让我们去瞧。等真的出征,随军的兽医是我们的人,药材也会经过我们的手,到时候想做文章还不容易?”
“可这赵清河……”
关会嗤笑,“你还真把这毛头小子当人物了?他确实有些本事,可那又如何?还能越过我们头上去?常廷昭这人刚正不阿,又最看重那些马,必是不会让一个毛头小子瞎胡闹。十三王爷这人本就不着调,一时兴起乱来而已。这赵清河也是走了狗屎运才捞了个兽医博士,不足为惧。”
廖应淮轻蔑道:“我听闻这赵清河长得细皮嫩肉的,只怕是被十三王爷瞧上了吧。”
两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可没过几人就让两人差点惊掉了下巴,赵清河被常廷昭亲自请入了军营!
☆、第53章
赵清河在太仆寺里颇为清闲,平日只需带两个学生,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有工钱拿还能蹭三顿饭,日子过得甚为逍遥。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被排斥的结果,其他兽医博士可忙得恨不得会□□术。与从前在新湖县的病马监不同,那时候是因为没有名气被病患主人不信任,所以才使得他无人问诊,现在在这太仆寺却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归虽然年纪不大,可这里边的事却是明白得很,都急得嘴上冒起了燎泡。赵清河这个当时人反而淡定得很,还笑他太心浮气躁。
他能不急吗!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只怕赵清河这兽医博士也做不长。他好不容易被调到兽医博士身边做奴仆,赵清河又是个好说话的,若是赵清河倒了霉他也会落不得好,他以后哪里找这么好伺候的主去?
赵清河喝着茶,坐在摇椅上摇啊摇得十分逍遥自在,调侃道:“当归,你该喝杯清火茶了。”
当归都想哭了,“赵大人,您也忒心宽了。”
不管当归出自私心还是全为赵清河着想,目的都是为了他好。赵清河便是没在逗他,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贸然行事更加不妥。”
当归听到这句话才放心下来,就怕赵清河是拎不清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若非有心人故意,作为兽医表率的兽医博士如何连一个病例都没有瞧过,就算再年轻,这头衔在就不会被冷落,只怕病患还没到这就被人拦住了。在太仆寺里,兽医只有医术过硬才真的能立足,否则不管是谁派来的都是无用。
“师父!那只未消毒就做手术的老鼠死了!”吕双元冲了进来,表情十分精彩,又是兴奋又是疑惑又是叹息,一张俊脸都要扭曲了。
卢可也跟着后边,小脸红红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赵清河有过教导周路几人的经验,教起吕双元和卢可更加得心应手,教导的教材都编写好,不会像从前刚开始都不知道先教什么好。毕业太多年,都忘记当初是怎么过来的了。
吕双元和卢可都属于已经可以出师独立行医的甲生,因此赵清河教他们的重点也是在外科手术上,这是他们不熟悉的领域,有很大的学习空间。
外科手术第一课就是关于感染,赵清河这次不再像从前一样只是反复叮咛,而是用两只小白鼠做实验。分别麻醉在肚子切一个口,然后再缝合起来。一只是在经过严格消毒的情况下进行,一只则是像平日大佑其他医生做外科手术的状态进行手术,甚至更为不讲究,器具都没消过毒。
说起这小白鼠,还是严晃寻来的。严晃那几日同赵清河学习医术,他们平日多用的是小白兔,赵清河总觉得有些浪费,还有些不忍,不由提起了小白鼠。小白鼠虽然比普通老鼠长得可爱,可赵清河对这玩意可就没那么大的同情心了,小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被咬过,现在都恨得咬牙切齿。
结果严晃听了进去,便是给他寻来不少小白鼠用于做实验。还专门让人培育,供他们做实验。不过说是小白鼠,却也不似前世实验室里常见的雪白色的,而是淡黄色的。
说起严晃,赵清河这才反应这家伙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自从那日庆功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曾捎信到严府,说是病了正在休养,这些小白鼠还是下人送来的。沐休还有几日,到时候去探望一下吧,估计现在都开始咒骂他了。
正被人惦记的严晃突然打了个喷嚏,严恪微微皱眉放下手边的事,走了过来为严晃拉上肚子上的薄毯,“着凉了?莫要贪凉,夏日感染风寒更是难受。”
严晃趴在床上,笑得灿烂,抱着严恪的腰,脑袋在严恪怀里蹭啊蹭。“哥,我想出去玩。”
严恪微微皱眉,“不疼了?”
严晃微红着脸,摇头道:“本来就没多疼,我都躺了好多天了,清河他们都该想我了。哎,这几日都没看医书,也不能和清河一起学医术,我这下拉下更多了,比那侯哥儿都差好多。”
严恪挑眉,“过了今晚仍无碍,便可以去寻他们。”
严晃兴奋的大叫一声,还从床上跳了起来,完全没有看到严恪一脸暗沉。而第二天毫无意外的又趴在了床上不愿动弹,去寻赵清河的事继续被搁浅。
话说赵清河这边,其中一只老鼠死去赵清河并不意外,如此粗糙的手术,确实很难扛得住。现在天气十分闷热,伤口更是容易发炎感染。
亲眼见证,赵清河再讲解消毒的重要性,便是更能让吕双元和卢可信服。
吕双元道:“有时候人受箭伤刀伤等,不是致命处也会死去,是不是就是因为感染?”
举一反三,赵清河满意的点头,“大部分原因确实如此,人和畜牲都一样,最怕就是伤口感染,因此外科手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灭菌。一般手术操作其实并不算很难,比如剖腹取子,伤口的缝合等等,但是难就难在消毒。
这世上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病菌,也就是常说的病邪,若是清除不干净很容易从伤口而入导致发炎以及其他并发症。哪怕是我掌握的消毒术,如今也无法保证可以支持手术,所以我可以教你们外科手术的技巧,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莫要行之。”
吕双元和卢可连连点头应下,明明是同样的手术,同样的操作手法,只是少数不同,一只死了一只仍活蹦乱跳,让他们深深感受到了其中的严谨。这几日两人一直观察两只老鼠的变化,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做记录,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些看不见的病菌如何可怕。
赵清河又给两人上了几天的基础课,便是领着两人去牧马监病患就诊的地方。学习医术更重要还是实践,外科手术要学,可其他也不能拉下。
赵清河一走到堂中,所有人不由愣了愣。大家都快将这个遭受冷遇的兽医博士忘记,原以为他已经知道自个处境,所以怕了不敢露脸,今儿怎么出现了?还是忍不住了,终于想要露一手?
只怕,没这般容易。
“赵大夫,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牧马监的小管事迎了上来,笑眯眯的拱手作揖,态度十分客气。
赵清河望了望四周,不愧为官立兽医院,生意非常好,“还挺忙碌?”
小管事道:“可不是嘛,比不得赵大夫悠闲,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呢。”
这话一出就连卢可都忍不住皱眉,就连他都听出这小管事暗讽赵清河偷闲呢。赵清河只是笑笑不以为然,正巧此时有人冲了进来,“大夫,大夫!我的马突然就晕,晕了,快来瞧瞧啊!”
赵清河正欲向前,小管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王大夫,快,快去瞧瞧,啥?王大夫正在看病?那李大夫呢?也在忙?给我寻个空闲的大夫来!”
小管事火急火燎的去寻大夫,却完全将赵清河视为无物。甚至还对赵清河道:“赵大夫,您到处逛逛吧,我这正忙着,对不住了。”
说罢就四处张罗起来,堂中一片混乱,甚至还有人将赵清河挤到一边,差点没摔一跤。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医堂。
赵清河微微皱眉,当归直接跳了起来,“这管事怎么能这样,怎么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