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脸色一正,语气大变,正言斥道:“先皇诸子所剩无几,公主受先皇之宠,如今不是叹息就是寻死,先皇若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秋剑脸色一沉,喝道:“先生,你太失礼了!”
玉霞公主摆了摆手,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秋剑,不可如此待客。”
“是!”秋剑恭敬地道。
玉霞公主再次打量叶歆,这次的目光变得亲切了许多,而且脸上的忧郁也少了些。
叶歆起身一揖倒地,道:“公主,在下所言皆为公主著想。先皇一代英主,竟就此离世,我虽是一介草民,但总觉得不吐不快,所以一时妄言,还望公主见谅!”
“先生请坐。”玉霞公主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外面的事不想多理。我一个女人,也管不了那么多。”
叶歆知道一时无法除去她心中之痛,也就不再逼她,含笑道:“公主不必在意,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公主既然不想理会朝中之事,我一个山野之人自然也无权相逼,只是公主的脸色不好,想必是心中郁结所致,还望公主保重身体。”
秋剑抢著问道:“你是医师,应该有办法吧?”
“公主之病全在于心结,心结若解,一切当可无事。”叶歆缓缓说道。
秋剑顿时默然不语。她很清楚玉霞公主的心结何在,也知道这并非小事,也无法轻易地化解。
玉霞公主无奈地道:“先生是名医之徒,所说必然有理,但心中烦闷不解,不知先生有何方法可以静心?”
叶歆心念一转,指著四周的青枝绿叶,含笑道:“此时春暖花开,何不出外一游?既可静心,又可怡神,对身体有利而无一害。”
秋剑连连点头,附和道:“公主,辛医师说的对,您应该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我……”玉霞公主沉吟许久,但禁不住秋剑的劝说,最后还是点头了。
叶歆劝她出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从医师的角度为她著想而已。以玉霞公主现在的情绪,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也许是玉霞公主很久没有与人聊天,面对其貌不扬却谈吐有致的叶歆,反倒没有了拘束感,原本开朗的性格也渐渐表露了出来,尤其是谈到当年在宫中的生活,更是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看著如此的一位公主,叶歆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先皇选择了她成为继位人,也许有多重的考虑,然而这短短的半天让他感觉到,这个已经出嫁的少女天性活泼可人,对政事的确没有半点兴趣,若硬将她推上皇位,也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然而,传位诏书也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推托的问题,此时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两人聊得很舒服,转眼已是日落西山,残阳的余韵为小院带来了美丽的晚霞。叶歆抬头迎著晚霞望了一眼,起身道:“公主,日已西斜,我该离去了,日后若是公主有何不舒服,在下愿来效劳。”
玉霞公主感激地道:“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若是先生不弃,有空还请常来。”
“是!”叶歆笑了笑,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秋剑送他出院,边走边道:“公主难得如此聊天,今天真是太谢谢先生了。”
“公主生性活泼,只不过是心结所致,才会如此郁郁寡欢。”叶歆叹道。
“我不明白先生为何会与那小子一同前来?”秋剑说道。
叶歆知道她在说什么,沉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并非想要什么。公主如今的身体情况十分不妙,若不早治,不过数年,只怕会郁郁而终。我是为了先皇的血脉而来,峰小弟虽然与你们有些隔阂,但依我所见,苏剑豪才是主因。他若不想来,即是没有其他女子存在,也不会踏入半步。”
“那个负心汉!皇上待他那么好,他却如此冷落公主,而且还谋逆造反,就算他来了,我也把他轰出去。”秋剑气得咬牙切齿,粉脸通红。
叶歆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没有把传闻告诉公主吧?”
秋剑摇头道:“公主这个样子,谁还敢再刺激她?反正消息是宫内送来的。”
叶歆嘿嘿一笑道:“说句犯禁的话,先皇还未发丧,新皇便已登基,其中的缘故,实在耐人寻味呀!”
秋剑猛的一惊,连忙举目四顾,见附近没人,这才吐了吐舌头,笑道:“先生可真大胆,要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得了。”
叶歆满脸轻松地笑道:“我知道姑娘是忠义之士,所以才敢说。”
秋剑嫣然笑道:“先生过奖了。不过先生既然有此胆识,一定是高人,还望先生常来。”
叶歆笑了笑,指著院子道:“这里太素静了,在院内养些小动物吧!一来可以让院子有些生气,二来可以分散公主的心神。”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秋剑毕竟年轻,听了之后忍不住雀跃地跳了起来。
“好了,我该离去了。公主既然答应出行,你们该准备一下,日后若是有机会,辛某一定再来拜访。”叶歆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院子。
峰没有在门外等候,而是在前院喝茶,听到下人的通报后,才匆忙赶了过来,一见面便小声问道:“大哥,结果如何?”
“出去再说吧!”叶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出了驸马府。
刚出了驸马府,峰忍不住又问道:“大哥,玉霞公主的事还顺利吧?”
叶歆点了点头,沉声道:“玉霞公主为情所困,心病无法医治,硬是将她拉出来参与权力场的争斗,实在不太合适。”
“我看她也不会离开那个小院子。”峰说道。
“非也,我已劝说她出游。”叶歆摇头道。
“出游?”峰忽然笑了起来,道:“还是大哥的口才好,一个下午就说动了她。她如果出游,大哥也可以趁机随她一起,慢慢劝说她与苏剑豪分离。这对她、对姐姐,对大哥你都有好处。”
叶歆摇头道:“我还没卑鄙到要利用一个女子的幸福来成全、达到目的。”
峰愣了愣,歉然道:“对不起。”
“不必在意。我受先皇之恩,至少也要让玉霞公主好好的活下去。此番出游,应该可以令她重新思考自己的将来,对我而言,区别并不明显。”叶歆说道。
“嗯,我明白了,大哥是想让她自己醒悟。”峰点点头道。
叶歆想起自己,不由地叹道:“情这一字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断开,尤其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玉霞公主若是生在小门小户,以她开朗的性格,相信这一生会很幸福,可惜生在帝王之家。”
峰原本只想著姐姐,听了这番话,也觉得玉霞公主是个无辜而又可怜的女子,原有的对立感也随之消失了。
随著时间的推移,局势的发展开始明朗化了。承明皇帝的江山正如京城一样,风雨飘摇,被烧毁的地区虽已经搭起了简单的木屋安置百姓,但还是民怨沸腾,只是在禁军的压制下,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然而,兵变和新皇继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如同冲击波般向外强烈的扩散开来。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距离最近的仙主堂。三月底,赵玄华刚得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地在天目城称帝,建立“银雪帝国”,定都龙溪。
四月五日,海州延隆城的提督张晃宣告独立,占据五府二十七县。
四月二十日,屈复清以三皇子篡位,杀弟弑父,罪不可恕为由,宣告起兵,并诏告天下,共讨窃国逆贼。
三日后,宁州总督崔平山宣告自治。
到了四月底,双龙城的中宁将军旷国雄,以新皇篡逆为由,自领辖地。同一天,银州中部的高虎也拥兵自立,领著四万人在银州中部明夜城割据一方。
短短二个多月的时间,天龙朝的领地出现了十数股大大小小的势力,大到一州,小则数城,或自行称帝,或独立自治,或结成区域联盟。一时间,反抗新皇的声音高涨,响彻整个大陆,只有京城所在的东平州和苏方志的顺州,没有出现拥兵自立,然而这两块苏家的大本营,却被这些独立势力断成两截,彼此得不到呼应。有的地方其实并未独立,只是被独立势力切割成小块,与京城无法联系,自然而然便形成了自治的形态。
面对如此恶劣的局面,顺州的苏方志和京城的苏剑豪都有些慌。他们现在虽然坐拥四十余万大军,然而苏方志有两面夹击之险,而苏剑豪更是数面受敌,且他又无法完全控制东平州的军队,更显得十分狼狈。
铁凉和清月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都调兵遣将,准备趁机大肆扩张领土。
就在英雄豪杰竞逐天下的时候,有一方势力却一直保持著沉默,那就是叶歆所领的肃州之地。这片土地在外人看来,既是无主之地,又是有主之地,因为他们弄不清楚叶歆到底控制了多少,甚至连肃州的大部分军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属于何方势力,唯一知道底细的就只有紫如一人。
做为叶歆在肃州的代言人,紫如在这段时间里,游走于朴哲和卧牛城之间,十分辛苦,但她却像是找到了生命支柱似的,越忙越有兴致。而且她性格温雅,与夜寒等人相处极好,众人都尊她为夫人,所以对她也十分客气,这才使没有叶歆的官僚体系,有了强大的凝聚力。
朴哲也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虽然他对外宣称不肯臣服于叶歆的势力,而且还明著抢地盘,但暗中得到了紫如的大力支持,总是有意无意地为他提供各种方便,使他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更大的地盘。一年的岁月里,他早就统一了北部,成为了名符其实的草原霸主,声名之响,远及大陆各处。
当然,他的这些举动除了稳定草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为了给叶歆积蓄实力。发誓臣服于叶歆的他,并没有因为实力的聚增而忘记了自己所承诺的誓言,忠实的完成了自己的责任。
依兰河谷的周大牛也在积蓄著他的实力,虽然他只是一个骁勇的武人,但一切早就计划好了,而依兰河谷附近也没有威胁他的势力,所以发展的很快。除了本身的军力之外,采行夜寒和寇子诚的计策,使他们用重金购下了依兰河谷以东百里内的三座军塞,并加以扩大,成了东面的桥头堡,监视仙主堂的一举一动,并对自立的高虎形成了有效的压制。
四月底的天马草原,依然有些冷风飕飕,极北部的地区仍旧被冰雪覆盖;而南部地区则刚刚进入春季,冰雪开始融化,草原上形成了许多弯弯曲曲的小河,有的只有数里,河旁的草地上已有新芽萌发,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宋钱的商队终于到达了卧牛城,同时也将冰柔和四老送到了叶歆的大本营。
紫如、丁旭等人正为局势的变化和叶歆的失踪而感到万分焦急,听说叶歆的父母到来,都感到诧异,于是匆匆赶到府外相迎。
丁旭见是宋钱亲身护送,颇为诧异,笑著迎上来问道:“东主,你怎么亲自来了?”
宋钱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咧嘴笑道:“马车内的都是公子的亲人,我怎能不亲自送来?”
紫如和夜寒等人到马车旁,恭敬地将四老迎下了马车。
冰柔走了下来,发现面前站著一位雍荣华贵、气质出众的美貌女子,身著玉色锦丝罗纱袄,青底碎浪滚银花裙,外罩银貂大氅,头上插著一支金丝镶珠凤点头,宛若凤出九天、鹤舞清灵,不禁暗暗赞叹。可说此女的容貌只在凝心之下,比她和红緂都高出一筹,而贵气与谦和更是她平生仅见。
紫如也在打量冰柔,第一眼便发现她与红緂有几分相像,又看到她手里牵著一个玉琢似的小童,心里洞若观火,知道她必是叶歆的原配妻子,但碍于叶歆并未公布事情的真相,所以她也装傻,含笑福了一福道:“里面请吧!”
冰柔抱起儿子,嫣然笑道:“有劳了。”
宋钱走过来道:“苏家正在通缉他们,所以务必小心保护。”
紫如点头道:“我会安排的。宋大哥,大家都在商议著大人之事,你是大人的亲信,一起商量吧!”
宋钱呵呵笑道:“我这个粗人只会赚钱,其他的事我可不懂。”
紫如抿嘴一笑,不再多言,转身迎向了四老,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叶君行虽然知道这里是叶歆的势力范围,但面前都是十分陌生的人,有的已是中年,有的还是青年,所以有些好奇,问道:“姑娘,这些都是歆儿的朋友?”
“当然。”紫如向众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亲信,丁旭、夜寒、东方不平,寇子诚、黄延功……”
众人一一行礼,叶君行和冰离也各自回礼。
冰柔拉著紫如走到一旁,轻声道:“紫如姐姐,相公将这里交给你,自然是信任你。我初来乍到,不便插手,况且我什么也不会,一切还是你来做主吧!爹娘他们也累了,我想陪爹娘他们先去休息。”
紫如嫣然道:“夫人放心,一切就交给我吧!大人的圆舒轩依然空著,夫人和四位老人家可以住进去。”
“谢谢。”冰柔喜道。
紫如亲匿地摸了摸小叶破的头,笑道:“小少爷还真乖,一点也不闹。”
冰柔慈爱地看著儿子,满脸喜色。
紫如亲自把他们送入了圆舒轩,安顿好之后才回到了小厅。
众人都在,只等她到来,见她来了,都起身相迎。
宋钱赫然发现紫如有超群的地位,心念一转,便已明白其中缘故,心中暗笑,却没有多嘴。
紫如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没有一丝的扭捏,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宋钱站起来朝在座众人拱了拱手,含笑道:“有几位不认识我。我是公子的同窗,是平安州的商人,肃州几座大城的财务官,都是我的手下。”
紫如指著他笑道:“他是我们的财神爷。”
夜寒等人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寒暄了几句,紫如脸色一正,担心地问道:“宋钱,大人如今身在何处?此处离京城太远,消息不多,而且有真有假。虽然已经派了密探前去打探消息,但人还没有回来,所以一切都只能将信将疑。”
宋钱点点头道:“三皇子联合苏家发动兵变的事,诸位大概都已经知道了。此事不虚,否则也不会引来天下大乱。幸亏我早走一步,否则从平安州到这里,只怕没这么容易。”
“大人呢?还在做知县吗?”紫如一年多没见到叶歆,日夜思念。
宋钱微微一叹道:“诸位不知,年初老皇帝升了公子的官,让他出任肃州总督,然而就在公子进京后没几天,政变就发生了。大人当然仍在京中,因而受到波及,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紫如惊道。
在坐诸人都惊得站了起来,一张张煞白的脸上满是震惊,眼睛里寒光闪烁,直盯盯地看著宋钱。
“大人!”紫如忽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全身乏力,身子一晃,便软倒在椅子上,一张俏脸惊得全无血色,泪珠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
狼牙的反应同样激烈,拍著桌子吼道:“该死!我们立即发兵南下,不救回大人,誓不罢休!”
“狼牙说的对,一定要救回大人!”赤温怒气满面地高高扬起紧捏著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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