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退走的铁凉大军身后,朴哲的狼群也没有再做弄潮儿,只是嘲闹般齐声大笑。
「大人这次败得真是不值,这群人也没甚么大不了。」朴哲笑著擦了擦马刀上的血渍。
巴岩松笑道:「大人不在,否则也轮不到这群绵羊来逞能。」
朴哲摇头叹了一声,吩咐道:「你带人回去休息,我去卧牛城看看。」
巴岩松挤了挤眼,调侃道:「大哥是想去探望紫如姑娘吧!」
朴哲皱了皱眉,担忧地道:「听说她的伤口又裂开了,身体十分虚弱,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大哥快去吧!」巴岩松怎会不知道朴哲的心意,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只能慨叹命运。
朴哲领著十几人奔到了卧牛城,一路上都是逃回来的残兵,伤者极多,一片惨象,偏偏又遭逢雪天,真是哀嚎遍野,令人难忘。
来到总督府,夜寒亲自迎了出来,朝著他一揖到地,感激地道:「若不是朴英雄前来相助,卧牛城也岌岌可危。」
「没甚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朴哲看了一眼平静的总督府,问道:「你们的情况如何?」
夜寒苦笑道:「刚才点了一下人数,悬河城的七万五千人如今只剩下三万,其中还有不少伤者,而且士气大跌,短期内难以恢复。」
朴哲吃惊地问道:「敌军虽然不错,但也不至于如此大败吧?」
「结果如此,只能怨自己了。」夜寒此时也不想过多指责同僚的一意孤行,毕竟这场仗是冰柔挑起的。
一个小兵突然冲了过来,惊慌地叫道:「东方大人伤重不治,已经亡故!」
「甚么!」夜寒两眼一黑,几乎晕倒。
「夜兄!」朴哲连忙扶住他,劝慰道:「保重身子要紧。」
夜寒满脸泪痕,捶胸顿足地叫道:「天妒英才啊!」
「夜兄,如今正值危难关头,你千万要冷静,趁红烈败回之际,立即封锁悬河走廊东面出口,以防不测。」
「我心大丧,朴兄切莫见怪,一切还望朴兄助我一臂之力。」
朴哲点头道:「我已命部下前往未建好的青龙城驻扎,夜兄应该整顿兵马,将没有受伤的部队移到青龙城南面,只要建好营寨,铁凉就无机可乘。」
「我明白。」夜寒按捺胸中的剧痛和哀伤,急忙赶往城外。
圆舒轩内,凝心把昏厥的冰柔送入房间,冰离等人都围著她。
「凝姑娘,怎么会这样?」冰离担心地问道。
凝心幽幽叹道:「冰妹妹报仇心切,抢先进兵,我去的时候战事已经开始了,她知道大败后,急得吐了血。」
「可怜的孩子!」冰离怜爱地摸著女儿的手。
叶君行和陶晶对望一眼,都摇头叹息,一起走出了屋子。
「柔儿只有咱们的儿子能劝服,可惜歆儿迟迟不归。」
「若论温柔娴淑和处理能力,紫如那丫头最好,可惜受了重伤,不然一切也不会变成这种样子。」
「消息别告诉她,我怕她的伤口再次迸裂,亲家说她现在经不起任何刺激。」
「嗯!」陶晶叹了一口气。
局势在夜寒和朴哲两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平静了下来,次日清晨大雪初晴,悬河走廊的东面出口已经建起了一座庞大的军营,正好堵住出口,所有的士兵都被移驻到此地,防备铁凉的下一轮进攻。
中军大帐内,将领们都显得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黄延功苦笑著自责道:「悬河城是我的驻地,城池失守责任在我,大人回来后我去请罪,你们还是各回驻地吧!」
狼牙摇头道:「这一仗没有配合好,让红烈有机可乘,在座诸将都有责任。」
夜寒安抚道:「诸位将军,眼下士气不振,还望各位鼎力协助,红烈得了悬河城必然来攻,我们要做好准备。」
黄延功起身向他一揖到地,歉然道:「夜兄,上次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陪礼了,悔不听你之言。」
「我们是同僚,都在大人手下做事,自当同仇敌忾,眼下的目标是红烈,其他的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夜寒连忙扶他起身,长叹道:「只是可惜了东方不平,难得的一位人才,却死在乱军之中。」
帐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诸将都觉得东方不平的死与自己有关,不约而同垂下了头。
夜寒见众人如此,收起戚容,沉声道:「我们新败,草原上的部族只怕又要蠢蠢欲动了,情况不容乐观啊!万一沙漠中的人也出来惹事,我们的日子就更苦了。」
狼牙道:「这一点可以放心,如今是冬季,南面的部族不会乱动,沙漠里也是冰雪封境,想出来更难,有朴哲守住北面的沙漠,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大人应该会在年关之前回来,一切还是听大人的吧!」
十一月中旬,叶歆终于离开了平安州,进入了银州的雅尔草原。冬日的一场大雪迫使车队在一个名为鹰峰寨的地方停留下来,这里是依巴族的寨子,由于与平安州接近,因此商贸繁华,客旅较多。
玉霞公主从未到过北国,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既是好奇又是兴奋,早已把寒冷忘却了,领著她的侍女们在租下的小院中玩耍。
「她们玩得真是开心,一点也不知道危险的存在。」魏劭望著在雪中嬉戏的女人们,苦笑了起来。
「到了这里,你这个河帮帮主的威名就不管用了,一切都要小心啊!」叶歆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喜欢在船上,这里太大了,找不到方向让人难受。」
突然,平静的寨子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随之而起的是吵杂的人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魏劭指著手下吩咐著。
「公主,快回来!」
在叶歆的催促下,玉霞公主跑回他身边,问道:「出甚么事了?」
「不知道,魏劭已派人去查了。」
半炷香之后,派出去查看的河帮弟子慌张地跑了回来,叫道:「不好了,有人来攻寨,听说有很多人。」
叶歆脸色大变,急声问道:「来的是其他部族吗?」
「听说是高虎的军队。」
叶歆眉头紧皱,忧色忡忡地道:「没想到真在这里碰上了。」
魏劭望著昏沉的天空,苦笑道:「大雪纷飞,根本没办法逃,我看只有寄望于这个依巴族了。」
「我们去看看,也许可以帮上忙。」叶歆抬腿往寨子走去。
寨子是依山而建,背后是鹰嘴峰,所以寨名鹰峰。寨墙用鹰嘴峰的山石叠成,上面设有城垛,可算是小型的城池。
叶歆和魏劭走到大街上,发现手拿武器的族民们从一间间帐蓬或是石屋中跑出来,表情十分紧张,但眼神却是十分坚定,使人轻易地感受到他们驱逐外敌的信心和意志。
「看来这位高虎将军正处心积虑地扩大地盘。」
「这家伙厉害吗?」
叶歆轻笑道:「他曾是悬河将军,离开天马草原时大概有四万人,现在有多大势力我不清楚,不过他儿子曾被我挂在山巅上吹了三天三夜的大风。」
魏劭哈哈笑道:「您还真够狠的。」
「我们上寨墙看看!」
两人跟著人群一直走,很快就来到寨墙脚下,却有一名青年男子挡住了去路。
青年男子和气地道:「要打仗了,你们是我们的客人,不必卷入战斗,快回去吧!」
叶歆打量了他几眼,男子年龄不大,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皮肤黝黑,眼睛很大,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神,身上披著羊皮袄,手里拿著马刀。
他抬头望了一眼一丈高的寨墙顶部,问道:「是高虎的军队吗?」
「除了他还有谁?这些日子一直在催各个寨子向他交税,而且越要越多,我们不交,他就派兵来打我们。」青年男子越说越气,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高虎这恶贼的确可恨。」叶歆点了点头,高虎的阴险他很清楚,原本已经设好了计策想铲除他,只因出使铁凉,所以事情就缓了下来。
男子见他骂高虎,好感顿生,含笑道:「我叫松鹰,你呢?」
叶歆微笑道:「我叫叶歆,在这里避雪,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叶歆!这个名字好熟啊!好像是甚么人说过。」松鹰歪著头咕哝了一阵,却想不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道:「我要上去守寨,你们快回去吧!」
叶歆含笑道:「我们两个也讨厌高虎,所以想帮你们守寨。」
「你们?」松鹰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你太瘦了,不过他好像有点力气。」
叶歆不禁莞尔,笑道:「我虽然瘦,但也有些气力,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吧?」
「说得不错,跟我走吧!」松鹰憨厚地笑了笑,领著两人登上了寨墙。
寨子只有一个东门,所以防守也以东门为主,南北两侧也有不少人,每个人腰里都插著刀,手里拿著弓,地上堆放著许多箭枝,神色紧张地凝望著北方,气氛十分凝重。
松鹰领著两人在东面的寨墙上找了一个空位,给了魏劭弓箭和刀,却拿了一杆长矛给叶歆,道:「敌人上来就举著它向下,让敌人没办法爬上来。」
「想不到我也有持枪守城的一天。」叶歆拿著枪笑了笑,抬眼眺望著白茫茫的远方,问道:「有多少敌军?」
松鹰犹豫了一下,应道:「雪太大,消息不太准确,至少有五千人吧!」
「寨中的守军有多少?」
「有两千多。」
「敌军的一半,守寨不算吃亏。」
松鹰紧张地道:「他们很厉害,已经毁了好几个寨子。」
叶歆冷笑道:「这群混蛋,迟早要灭了他。」
雪渐渐停了,视线也清晰了许多,过了片刻,远处马蹄带起的雪尘洒满了天空,如同一道巨大的白色幕墙。
叶歆看了一眼,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沉吟道:「这种阵势,敌人绝对不只五千,恐怕有一万多。」
「一万多!」
紧张的依巴族人们都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纷纷转头凝视著他。
魏劭同样感到忧心忡忡,沉声道:「公子,不想点办法恐怕守不住。」
叶歆皱了皱眉,低著头思考了起来。
「要是真有一万就麻烦了!」松鹰直盯盯地望著奔来的敌军,满脸焦虑。
魏劭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尽力守寨吧!无论敌人有多少,只要有信心就能成功,何况这里还有坚固寨墙。」
「嗯!」松鹰重重地点点头,露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式。
叶歆微微一笑,掰著手指算道:「一个要干掉四个,依我看一个用箭,两个用刀,剩下一个用拳头,算起来不会太难。」
众人被叶歆古怪的逻辑说得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随著缓解了不少。
谈笑之际,一名三十七八岁、身披黑熊皮衣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忽然发现叶歆和魏劭不是本族人,却拿著兵器,不禁一愣,问道:「你们是谁?」
「爹,他们自愿来帮我们打仗,我见他们诚恳,就带了上来。」松鹰笑了笑,指著中年汉子对叶歆和魏劭道:「这是我爹,是依巴族的族长。」
叶歆和魏劭对视了一眼,这才知道松鹰是族长的儿子。叶歆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分,微笑道:「我是叶歆,这位是我的部下魏劭。」
松仁脸色大变,满脸惊色地打量著他,问道:「您是天马草原之主叶歆?」
叶歆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是我。」
松鹰吓得跳了起来,指著他惊叫道:「我记起来了,客人经常说起的肃州总督原来就是你!难怪我听著这么耳熟。」
「松鹰兄弟,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松鹰郑重地点头道:「能让人经常谈起就是成就,要是别人在聊天时能说到我的名字,我会非常高兴。」
「嗯!」叶歆笑了笑,又望著松仁问道:「你们的实力太弱了,没有外援,抵抗不了多久。」
松仁皱著眉头长叹道:「附近的寨子都怕了高虎,自顾不暇,没人敢来增援,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叶歆沉吟了片刻,问道:「这里离依兰河谷和嘎山城还有多远?」
「有几百里路,快马狂奔也要跑三天三夜。」
「这里能抵抗七天七夜吗?」
松仁呆了一呆,惊喜地问道:「您愿意派兵助我们?」
「救你们也是救我,我现在没有士兵,但嘎山城和依兰河谷有。」叶歆指著魏劭道:「我会派他前去求援,麻烦族长派人引路。」
「太好了!」松仁笑著转头望向儿子吩咐道:「松鹰,你带上马和食物,带他去求救,记住,越快越好,但不要把马累死了。」
「是!」松鹰晃著头,爽快地答应了。
叶歆握著魏劭的手道:「叫周大牛领骑兵前来增援,再告诉嘎山城的狼牙让他引兵去攻高虎的老窝,双管齐下,一定能奏效。」
「明白。」
「要连奔三天三夜实在很辛苦,不过没有我的人,狼牙和周大牛未必会信,所以你要辛苦一趟。」
魏劭沉声道:「公子放心,我是练武之人,修炼几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完成。」
「好!」叶歆感激地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对松鹰道:「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松鹰拍著胸脯笑道:「放心吧!」
在松仁的安排下,两人各人带了两匹马,起程向西北方狂奔。
送走了两人不久,鹰峰寨便被高虎的大军团团围住。面对雪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依巴族人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松仁忽然挥著马刀道:「大家听好了,援军会在七天后赶来,只要我们坚持七天,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城上的依巴族人都挽起了弓,准备迎接战争和死亡,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著无畏的神色。
叶歆站在人群中朝外打量了一眼,高虎的部队的确有一万二千人,其中大约两千骑兵,其他居然都是步兵,若在南方,这是很正常的编制,然而在草原则显得有些古怪。
高虎身披黑甲,骑著一匹黑马来到近处,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用马鞭指著寨墙上的人傲然喝道:「我让你们交税,你们却抗命,还挑唆其他部族一起抗税。我今日带大军前来,一定要踏平这鹰峰寨,让草原上的部族都知道抗税的结果。」
寨墙上,松仁怒气冲冲地吼道:「高虎,你这恶贼居然要我们交五百匹战马,一千头牛,这简直是掠夺,我们绝不会向你们这些吸人骨血的恶人低头的。」
依巴族族长此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众人心头一热,连叶歆也随著众人哄然叫好。
高虎见松仁顽固不化,大为不悦,怒声叫道:「攻破城寨之时,一定让你们知道我高虎不是好欺的。」
叶歆见情况闹僵了,眉头微皱,忽然走到了松仁的身边,小声劝道:「不要逞强,拖延时间为上。」
松仁顿时醒悟,连忙换上笑脸,高声唤道:「高将军留步,有话好说,还是商议一下吧!」
高虎拨转马头,嘿嘿一笑,问道:「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松仁无奈地道:「你的要求能不能减一点,我们这里没多少战马,需要时间筹备,能不能再宽限一些时间。」
高虎两眼一翻,怒吼道:「我知道你这里有良马千匹以上,所以一匹也不能少,不然我立即发兵攻城。」
松仁假装犹豫片刻,又问道:「能不能容我们商议两天,你也清楚,族中大事都是全体商议。」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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