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还能遇上熟人,真是难得啊!”叶歆看了看隐身在侧的凝心,又望向旁边桌子喝酒的三个男子,因为三人正说着东平州的战事。
“想不到大皇子又杀回来了,现在已经占了六县一府,看来收复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苏剑豪会先打进来,他手下雄兵如海,猛将如云,大皇子虽然来势汹汹,但怎比得上苏家?”
叶歆听了,只笑了笑。
许风端着茶壶走了过来,见他满脸笑容,问道:”有甚么好笑的事吗?”
“没甚么,听说这里不太平,刚才进城逛了一阵,发现到处都很冷清,比你这小店差远了。”
“世道太乱,一到天黑,人们都早早地回家了,谁也不愿在外面逛,担心盗贼出没。”
“掌柜,你也要小心啊!”
许风耸了耸肩,轻松地笑道:”都这把年纪了,没甚么可怕的,只盼着这块匾还能传下去,然后变成传家之宝。”
“看来我不能再给其它人题字了,不然你会很失望。”叶歆笑得很开怀。
“哦,这么说天下只有这么一块匾?”
“应该是吧!”
许风回头望向那块匾,眼中充满了兴奋,彷佛这块匾带有神奇的魔力,能保佑他全家。
叶歆也在望着这块匾,心里想着也许数十年后的某一天,这块匾会回到子孙的手里,回忆起这段战乱的时代。
在京城逛了一阵,叶歆又想起雪竹庄与聚贤池,于是带着凝心出了京城,想到雪竹庄去看看。走到聚贤池附近,却发现这里人头涌动,竟比城中还热闹,不禁大为好奇,于是向人群聚集的池边走去。
走到近处,他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背影十分眼熟,定睛细看,赫然发现是马怀仁。
马怀仁正忙着与身边的人交谈,只是偶而抬头看看周围,眼角的余光扫过叶歆脸上,整个人如遭电击一样,顿时僵住了。
与他说话的几名男子见他刚刚还说得眉飞色舞,突然间神色大变,脸色灰青,身子微颤,嘴唇都哆嗦起来,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他犯了甚么病。
叶歆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心中暗道:”丁才说马怀仁随他一起投奔了大皇子,看他这副神情,似乎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马怀仁拼了命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战战兢兢走向叶歆。
叶歆微微一笑,问候道:”怀仁兄别来无恙?”
不知是因为心怯还是因为紧张,马怀仁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叶歆面前,脸色惨白,彷佛行刑前的犯人。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周围的人都投以异样目光。
马怀仁的几名同伴见他如此,都冲了过来,惊愕地打量了叶歆两眼,然后搀起马怀仁,诧异地问道:”马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马大人?”叶歆轻笑道:”看来怀仁兄高升了。”
马怀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满不是滋味,颤声应道:”属下……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请公子见谅!”
见他吓成这样,周围的人才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个男子,打量了叶歆几眼,又望向马怀仁,问道:”马大人,他是谁?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这……这位是……”马怀仁想起这里是张全的地盘,说了叶歆的名字不知道会有甚么后果,吓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谁呀?”
马怀仁朝叶歆叩了一个响头,低声禀道:”公子,属下虽然投了大皇子,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子的事情,请公子明鉴。”
叶歆脸色一缓,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温和地道:”我又没怪责你,你用不着吓成这个样子,何况昌皓兄还在河帮。”
提起儿子,马怀仁这时放松了下来,正是因为儿子在河帮,所以这段日子做事一直小心谨慎,害怕与叶歆的利益相触,会断送儿子的性命。
叶歆又抬头望着池边的人群,笑道:”这里好热闹啊!不会是想替大皇子在这里引发暴动吧?”
一句听似玩笑的话说得众人勃然变色,有的甚至眼含杀气,手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叶歆一看这副光景便知道他们要干甚么,神色依然从容不迫,笑着自嘲道:”看来我还真猜对了!”
“马大人,他到底是谁?若不是自己人,绝不能放他走。”
“他是……”马怀仁望了叶歆一眼,却不敢说。
叶歆若无其事地接口道:”怀仁兄,叶歆两个字就这么难说吗?”
“叶歆!”
两个字如同半空中炸响的惊雷,震得在场众人神摇心晃,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你是肃州的叶歆?”
“不错。”
“马大人,是真的吗?”
马怀仁点头道:”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叶大人。”
一名男子深深地看着叶歆,冷冷地道:”想不到权倾一方的叶大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算你不走运,碰上我们,就烦劳你在我们这里待几天。”
叶歆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神色轻松地望着雪竹庄所在,笑着问道:”怀仁,我的庄子还在吗?”
男子没想到被这样轻视,气得身子乱颤,脸也变成了猪肝色,大声喝道:”举事就在今夜,不能有任何错漏,把他关到庄子里去,小心看管,等我们大事成功再来处置他。”
四名武士立即朝叶歆冲了过去。
马怀仁连忙挡在叶歆身前,指着拿刀冲来的几人大声喝斥道:”这是叶大人,尔等不得无礼。”
叶歆见他如此,倒也感叹他的忠义,轻轻把他推到一边,然后迎着四名武士而去。
“别怪我们无情!”
四人正想下毒手,忽然感到手指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整只手连刀都被冰冻住了,动弹不得,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叶歆轻笑道:”算了,天下能杀我的人只有我自己,你们不必大费周章,何况你们举事与我无关,我也犯不着替张全挡灾。”
马怀仁不安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怀仁,你去办你的事,有空带我去见见大皇子。”
“您……要见他?”
叶歆淡淡地道:”再不见他,他就没命了。”
“没……没命!”
叶歆笑而不答,又看了看其它人,道:”好了,你好自为之,我到庄里去转转。”
在无数惊愕目光的注视下,叶歆旁若无人地离开了池边,向雪竹庄走去。
“他……他还是人吗?”
马怀仁沉声道:”我警告你们,谁敢再去骚扰大人,我对你们不客气。”
其实不必他多言,刚才的那一幕早已震慑了所有人,谁也不敢再去招惹叶歆。
踏入雪竹庄,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地上也扫得很干净,叶歆知道必是马怀仁的功劳,心里又多了一分感激,大儿子就是在这里出世,妻子也是在这里脱离了牢笼生涯,这里充满了回忆。
“这里还是那么舒服,与当年一样。”
“是啊!”叶歆十分喜欢这里,大城附近有这样僻静之所,实在难得,更何况这里经过他精心的布置,每一处都令他爱不释手。
凝心见他眼中充满了留恋,微微笑道:”要是愿意,就搬过来住几天。”
叶歆回头笑了笑,道:”美好的事物还是留在记忆中为好,反正这座庄子还是我的。”
游览了一阵,朝阳渐落,天边忽然飘来一团乌云,把刚露头脚的星月遮住了,天色更加昏暗,强风四处卷动,像是在预兆着将要发生的动乱。
两人虽然知道内乱将现,却没有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在池边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城中那间恩爱小馆。
许风见叶歆复来,格外高兴,又把他请到昨夜所坐的方桌,也不多问,把叶歆爱吃的都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
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叶歆笑道:”这菜也太多了吧!我一个人怎能吃得下?”
许风拿着酒壶走到他身边坐下,含笑道:”今夜我陪大人喝几杯,所以多点了几个下酒菜。”
一听这话,叶歆也欣然答允,与许风传杯换盏,小酌了起来。
喝得正兴,一阵大风吹开了门帘,清冷的寒风刺得酒客们都打了个寒噤,更令他们惊愕的是风中还隐隐藏着喊杀声,都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
“怎么回事?”许风也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不必去了。”叶歆笑着按住他的肩头,把他硬生生按回座位。
许风诧异地盯着他,发现深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异彩,心念一转,忽然惊问道:”莫非大人……”
“不是我!”叶歆摇摇头,拿着酒壶为他斟满酒杯。
许风的脸色还是一阵青一阵红,叶歆的话表明与他无关,同时也证明将要发生的事与自己想象一样,发了一阵呆,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争来斗去结果都是一样,走了旧皇帝,来了新皇帝,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是任人宰割。”
“算了,别想那么多,人生苦短,还是想些高兴的事吧!”
“也是!”许风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一场政变轰轰烈烈地上演,却也轰轰烈烈地失败了。张全原是九门提督、禁军大将,每日所做的就是查访潜伏的危机,他的部下也都出身禁军,因此很快就察觉到一场叛乱正在酝酿,之后禀报了张全。
张全现在虽然节节败退,眼看皇位难保,却不愿意输在大皇子的手里,因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等待叛兵从城中各处杀向皇宫之时,他的禁军立即出动,很快就将这些叛兵分割成若干小股,然后逐一吞掉,而且手段毒辣,叛军无论投降与否,一律格杀勿论,弄得昔日皇都的街头喋血,杀气冲天。
处置完叛军后,张全又下令全城宵禁,继续搜查叛党,恩爱小馆自然也成为了士兵盘查的对象。
“所有的人都给我出来。”
由于政变,酒馆里的酒客都被锁在店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出去,一个个神情恍惚,坐立不安,战战兢兢地望着门口,让这一声大喝吓破了胆,如无头苍蝇般涌了出去。
“大人……”许风不安地看了看叶歆,担心他会被张全抓住。
关怀的目光令叶歆感到很亲切、很舒服,微微一笑,安抚道:”放心吧!没事的,我正想去见见张全。”
叶歆说完也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后,端起一方霸主的架子,大步踏出店门。
士兵们正忙碌地盘问着酒客,见又走出一个,一名士兵手提缨枪,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骂道:”叫你们都出来,你居然这么慢吞吞,想找死啊!”
叶歆傲然地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上司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凭你一个小小的士兵也敢在这里狐假虎威,真是笑话。”
士兵被他的气势一压,心里顿时慌了,以为遇上了哪家的大人,犹豫着如何应对。
“把你们的上司叫来,我有话说。”
士兵们被叶歆的气势所慑,哪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向街尾,片刻后领着一名将领走了过来。
叶歆打量了将领两眼,这身官服不过是个千总,因而没等将领说话,指着他的鼻子傲然吩咐道:”我要进宫,你带路吧!”
千总是粗人,脑子也很简单,吓得连忙点头哈腰,又叫来一顶小轿,把叶歆送到了宫门。
“大人,到了皇宫了。”千总小心翼翼地撩起轿帘。
叶歆淡淡地点了点头,躬着身踏出轿门,眼睛瞄了一眼高大的午门,想起为官时每天上朝的日子,脑海中又浮想联翩。
千总见他望着皇宫发呆,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还有甚么吩咐?”
“没了,你去吧!”叶歆像指唤手下般挥了挥手,然后抬腿朝宫门走去。
昨夜兵变,城中的大小官员一个都不敢睡,或是进宫面圣,或是在家里等待,担心自己随时会被传唤。
因为这次政变中有不少官员都参与其中,也有的知道消息,却没有参与,也害怕自己被检举出来。到了天亮,那些没有进宫的官员们来到了午门外等候晋见皇帝,因此宫门之外站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个个都是一脸忧色。
叶歆一身书生袍十分显眼,因此很快就被人留意了,只是他们心神恍惚,谁也没有心情再理别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有过问。
叶歆径直走到宫门,直到卫兵把他拦住才停下脚步。
“一个书生竟然闯皇宫,不想活啦!”
叶歆并没有因为卫兵的无礼而动怒,调侃着反问:”穿着书生袍就一定是书生吗?你不问我的来历与身分,又怎知道我没有资格进这皇宫呢?”
士兵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番对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们开始真正留意宫门的这个书生。
忽然,官员群中冲出一人,一直奔到叶歆面前。
叶歆瞥了他两眼,似乎有点印象。
“你……你是叶……叶……”官员虽然认出了他的身分,却由于太惊愕了,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
叶歆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忽然想起任詹事府的时候那几个买官的富家子弟,似乎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周围的官员见同僚吓得面色苍白,四肢发颤,都吃了一惊,一起围了过来。
“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他是何人?”
王强哆嗦了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叶歆见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没出息,摇了摇头,转眼望着宫门卫士轻喝道:”快去禀报你们皇上,肃州叶歆来访。”
宫外突然鸦雀无声,官员们无不惊愕地看着叶歆。
叶歆朝发呆的宫门卫士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呀!”
宫门卫士这才向宫内冲去,大约一炷香时间,又飞奔出来,恭敬地道:”皇上请你进去,小的会在前面带路。”
“走吧!”叶歆朝宫内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王强一眼,扬声道:”王大人,怎么说你也曾是我的部下,因此多一句嘴,你不是做官的材料,若想太太平平过这一辈子,还是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富翁吧!”
王强又愣住了,后来果然辞官回去经商,虽没有大成就,却也守住了祖宗的家业,太太平平过了一辈子,活到八十六岁才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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