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蔺叹息了一声,凑到她耳边,在她的耳廓间低语:“你瞧你念错了,缠绵意渐坏,那个坏字可以念陪,看中间的四句尾字,连起来就是裴定归至,陛下,臣早就说过,臣就算死,也要死在陛□旁,陛下不肯信我,该不该罚?”
沐奕言张口结舌,拿着那封信不甘心地看了两遍:“那……那兵部失窃的图纸和南疆的调兵呢?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陛下还想不出来是谁偷了图纸吗?”裴蔺脸色一变,眼神深邃,“除了袁骥,还能有谁?至于我父王调动兵马,一来是听说京城的异动,二来深怕你为了我和他们翻脸,早作防备,但要说镇南王府有什么异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邠国进犯,国难当头,我父王日日如坐针毡,要不是年事已高,只怕就亲自率兵赶来援驰了。”
自出征以来,那块压在沐奕言心上的大石头终于不翼而飞,她一直担心,大齐北抗邠国时,南疆会不会有异动,如有异动,杨钊那里的数万禁军能不能守护京畿,不然的话,腹背受敌,只怕大齐就危在旦夕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斜睨了裴蔺一眼:“那你又怎么诳得你父王答应你到这里来?”
裴蔺凝视着她:“我一听你御驾亲征就懵了,绝食了七八天,差点就去见了阎罗王,我母妃和我大哥慌了,去求了我父王,父王逼我立下了毒誓,这才让我带两万精兵援驰梧州。”
“绝食……你有没有事?”沐奕言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摸裴蔺的脸。
裴蔺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脸上轻抚着,神情缱绻:“我好好的呢,要留着性命和陛下长相厮守……”
沐奕言心里一酸,喃喃地道:“是我误会了你……你没事就好。”
“陛下不问问我发了什么毒誓吗?”裴蔺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促狭地道。
“什么毒誓……”沐奕言被动地问道。
裴蔺在她耳旁轻轻地落下一吻,轻笑道:“我发誓绝不和陛下断袖,可父王哪里知道陛下这龙袍之下居然是女儿之身,我就是想断袖也没法子断。”
沐奕言下意识地又瑟缩了一下,裴蔺终于觉出几分不对来,定住了她的肩膀,借着月光一瞧,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血往上涌,脑中“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只见沐奕言的内袍里衣衫半露,吻痕隐约可见。
“畜生!”裴蔺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沐奕言惊慌失措地想去拉自己的衣领,却被裴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难堪地咬着唇道:“你……你放开……”
裴蔺一用力,沐奕言顿时撞进了他的怀里:“陛下,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低柔动听,沐奕言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好像羽毛轻抚,又好像清风微拂,一个个轻浅的吻徐徐地落在她的脖颈上,渐渐地加深,那温暖的唇和火热的舌在她的肌肤上吸/吮着、舔/噬着,如果说袁骥的吻是狂风骤雨,仿佛要吞噬一切,那裴蔺的吻就是那清澈的山泉,荡涤着那些看不见的伤害和尘埃。
“陛下,把这些都忘了,我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裴蔺边吻边喃喃地道,“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我……我好想你……”
裴蔺将她裸/露的肌肤都反复印上了他的痕迹,最后停顿了片刻,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他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形,将满腔的相思一一倾诉。
脑中那几近绝望的恐惧终于被这温柔的亲吻抚平,沐奕言轻喘了起来,下意识地反抱住了裴蔺,想要寻求更多的温暖。
“裴蔺……”她反复地叫着他的名字,只觉得心绪渐渐宁静了下来,“我也想你……”
裴蔺轻唔了一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着雕花木床走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床上。
沐奕言怀中一冷,情不自禁地便伸手拉住了裴蔺的衣角,眼神氤氲,双颊潮红。
裴蔺有些狼狈,可他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他深吸了两口气,勉力把身上的躁动按压了下来:“陛下,都快凌晨了,你赶紧歇息一会儿,我们还身处险境,不能掉以轻心,臣在你身旁守着。”
沐奕言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困惑,裴蔺被她看得愈发燥热了起来,只好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半威胁地道:“陛下,你再这样看我,我就忍不住了……”
沐奕言顿时明白了,立刻乖乖地闭上了眼,只是那手却不肯松开。
裴蔺没法子,只好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自己和衣躺在了她的身旁,将她鼓鼓囊囊的身子拥进怀里:“陛下睡吧,臣就在你身旁。”
这一觉沐奕言睡得分外香甜,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裴蔺也不在身旁了,屋外隐隐传来说话声,她躺在床上,仔细回味着昨晚的一切,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
屋门被推开了,裴蔺一身粗布衣裳,手中端着托盘朝着沐奕言笑道:“该用早膳了。”
前日裴蔺还是乔装易容,昨晚只是匆匆一瞥,此时此刻,沐奕言终于可以仔细地看清这张分别数月的脸庞了,只见他虽然瘦了些,却依然俊美如昔,纵然是一身便衣,也难以遮掩他的勃勃英气。
粥的香气传来,沐奕言起身一瞧,一碗白粥,一个皮蛋,一叠酱菜,她瞥了裴蔺一眼,纳闷地道:“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当厨子?”
“刚从南疆到京城时,我水土不服,京城的食物都吃不惯,我就自己动手学做了一些,”裴蔺有些赧然,“想不到这次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沐奕言一边起床洗漱,一边问道。
“我们查到了袁骥的身份,他在调离西北军去京城的时候就被人替换,邠国右军又多有蹊跷,主将曾一个多月没有出现,两下一比较,谁是主谋就呼之欲出。”裴蔺一提起袁霁祺便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们……还好吗?”沐奕言心中不安。
裴蔺定定地看着她,叹息着道:“不好,很不好,他们都快急疯了,恨不得能和我一起亲自来迎回陛下,可毕竟要以大局为重,战事惨烈,厉王无法脱身,而俞兄则手无缚鸡之力,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乍听到那两个名字,沐奕言心中一阵激荡,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现在……能出得了北恒城吗?”
☆、第61章
裴蔺的脸色凝重:“只怕有些困难,我这次进城,将前期大齐所有在城中潜伏下的细作都用了个遍,为了安全起见,城中已经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脉了,只能暂时先委屈陛下呆在这座小宅中静观其变。”
沐奕言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道:“现在战事如何了?我军伤亡如何?军需粮草接得上吗?”
“两军各有伤亡,北恒城坚固,邠*顽强,难以夺回;邠国左军前日攻打诏州,诏州告急,军需粮草尚能坚持到明年开春,陛下不必太过担忧。”裴蔺徐徐道来。
沐奕言边听边坐了下来,喝了两口粥,又吃了两筷小菜,忽然发现裴蔺正呆呆地看着她,不由地笑道:“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一起来吃点?”
裴蔺拿起自己面前的粥,稀里哗啦,没两下就喝了大半碗,最后一口呛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沐奕言慌了,伸手就去拍他的后背,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陛下,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普通的夫妻?”裴蔺凝视着她,声音低柔动听,“每日一起醒来,一起用膳,一起闲话家常……”
沐奕言的脸色微红,嗔怪地道:“就会胡思乱想。”
“要不是……我真想和你就此一直这样住在这座小宅子里,永远不走了。”裴蔺怅然地道。
“你胡说什么,”沐奕言正色道,“等以后赶走了邠国人,我们想怎样都可以。”
裴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得意地笑了笑:“事急从权,就顾不得御史台那些言官了,陛下,等会臣就帮你稍微拾掇一下,变成臣的小娘子,要是有人搜城搜到这里,也能糊弄糊弄,今后臣也不能叫陛下了,就叫一声……娘子掩人耳目吧。”
沐奕言噗嗤一乐:“你要叫我娘子,我不是得叫你相公了?”
裴蔺的目光热切地落在她的身上,低声道:“臣在南疆时,有几日真以为从此都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此生臣别无憾事,唯一遗憾的是,未曾亲口叫陛下一声娘子,更未曾亲耳听到陛下叫臣一声……相公。”
沐奕言的耳根简直要烧了起来,她佯做镇定地道:“你想得美,哪有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哄个娘子的?我倒是有个我有一个主意,比娘子相公更能掩人耳目。”
裴蔺知道她不好意思叫,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好,你倒是说说看,我该叫你什么?”
沐奕言的眼珠一转,狡黠地笑了:“我看我叫你蔺儿,琅琅上口,十分动听,旁人也绝想不到,这母子两人,居然会是大齐的君主和重臣。”
裴蔺噗嗤一声,差点从口中喷出粥来:“陛下可真是太不厚道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占臣一个天大的便宜吗?”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到片刻便用罢了早膳,裴蔺调好了易容膏,将沐奕言的瓜子脸增补了几许,化成了国字脸,弄出了些许皱纹,又把脸色跳得蜡黄,不一会儿,那个清秀的帝王便成了一个满脸病容的汉子,成了裴蔺卧病在床的兄长。
宅子里原本就请了一对中年夫妇做仆役,白天干些杂活,裴蔺早在进城的那天就埋下了这伏笔,说是数月前就来为兄长到这北恒城求医,哪知道碰到战事,便再也走不脱了。
沐奕言整日里躲在屋子里,裴蔺则忙里忙外,不是煎些药草掩人耳目,就是出门探听消息。
没事的时候两个人总腻在一起,美其名曰照顾兄长,就连晚上,裴蔺也寸步不离,羡慕得那夫妇俩一直叹息,说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沐奕言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弟弟。
这两日下来,倒是没碰上什么大规模的搜查,倒是气温突降,仅一个晚上,窗户上都结了冰棱子,足足有半尺见长,那对中年夫妇一时没提防,都被冻得脸色发青,都说这是碰上了百年难遇的大寒了。
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炉却还是有点寒意,沐奕言站在窗口推开一条小缝,看着天气,忍不住就发起愁来,邠国来自北方,原本就比大齐兵耐寒,更不用提棉袄皮帽裘衣等军备了,大齐兵若是守城,还总有一方城池挡住些寒意,可若是攻城,这旷野之上寒风呼啸,更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吹成冰渣渣酥成碎末了。
裴蔺推门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寒风,一见她站在窗口,便皱着眉头道:“怎么站在那里,有风倒灌进来,小心冻着。”
说着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把手在炭炉边烤了烤,这才走到沐奕言身旁,将她拥进了怀里。
“外面形势如何?”沐奕言迫不及待地问道。
“奇怪了,你这样被救走,邠国居然没有大肆搜城,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裴蔺纳闷地道。
沐奕言的心中一动,那天她隐隐就觉得,袁霁祺存了故意放走她的心思,故意醉酒,故意睡着,也故意射了那临别的一箭,将那串手珠射在她的肩上。
难道袁霁祺还没有把她被救走的消息告诉他的皇兄?他这样做,会不会彻底惹怒了袁霆祺?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袁霁祺两兄弟的争执告诉裴蔺,门外忽然响起了擂鼓般的敲门声,裴蔺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就把沐奕言抱上了床,让她半靠在床板上,急促地叮嘱道:“别说话,交给我。”
不到片刻,屋外嘈杂声传来,一群人进了院门,四下搜寻着,家里的那个妇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回话都没了章法:“军爷……没啥啊……我们家的宅子都被军爷们征去了……现在打杂混口饭吃……”
“那现在这里的主人是谁?快出来。”有个声音厉声喝道。
裴蔺一推门便走了出去,满脸堆笑道:“军爷,是我,这宅子是我问东家租来的。”
院子里一共站着五六个军爷,个个都身披黑甲,身材高大,裴蔺心里一紧,他一路领着南疆兵过来援驰,早就听说了邠国明成帝袁霆祺手下有最得意的黑甲军,个个以一当百,十分厉害。
“哪里人?什么时候到的北恒城?这屋子里还有谁?”为首的那个目光犀利地落在裴蔺身上。
“梁州人士,听说北恒城中有名神医姓张,专治痨病,此番特意为家兄求医而来,谁知道刚好碰到北恒城被攻占,张神医不见踪迹,小人只好在这里租了房子住下,另做打算。”裴蔺早有腹稿,对答如流。
“你兄长呢?”那人的目光看向内室。
“军爷这边请,屋里药味甚重,还望军爷海涵。”裴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那人一示意,一个同伴跟着他进了屋子,剩余几个散在了门口。
内室幽暗,中药味儿和着炭炉的味道,沐奕言靠在床上,脸色蜡黄,偶尔咳嗽几声,的确像个病入膏肓之人。
那同伴站在门口便不想进去了,那人却犹疑了片刻,还是捂着鼻子走到了沐奕言的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沐奕言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只吐出几个气音来,裴蔺连忙在一旁答道:“军爷,我兄长姓李名华,今年三十有六了,正好是本命年,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一关去,真是命苦啊。”
那人盯着沐奕言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伸出手来。”
沐奕言的心中突突一跳,裴蔺在一旁立刻从袋中掏出了一串铜板赔笑道:“军爷,家中也没什么余钱,只有这些孝敬军爷了,还请军爷去买口酒吃。”
那人笑着接了过来,在手中掂量了片刻道:“怎么,你以为我们是那种来敲竹杠的?这些铜板,我们可不放在眼里。”
说着,他把那串铜板一丢,哐啷一声,正好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裴蔺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暗自左右打量了一下,目测着该怎样才能在这两个人的阻截下将沐奕言平安带走。
“别慌,伸出手来让我瞧瞧。”那人看着沐奕言那气息奄奄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都是硬生生折腾出来的事情,要不是秦王殿下阻拦,那人怎么可能逃得了这么多日子,累得我们黑甲军今日都人仰马翻。”
沐奕言和裴蔺对望了一眼,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她这一阵子被囚,睡眠和食欲不佳,人瘦了一大圈,这手伸出来倒也算得上瘦骨嶙峋。
那人一把切在她的脉门上,不到片刻,便眉头紧皱了起来,松开了手,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病好生古怪,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快点找大夫看看吧。”
裴蔺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一丝疑惑钻进心底,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细想,立刻走到他身旁,把沐奕言的手塞回了被子里,不着痕迹地挡在面前,愁眉苦脸地道:“小人也明白,可是那神医如今不见踪影,小人也没法子啊。”
那人点了点头,问道:“你可曾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十分秀气文弱。”
裴蔺苦笑着道:“军爷你瞧瞧这外面哪里还有人走动?别说年轻人,就算是老头子也见不到几个了。军爷找那人做什么?难道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那人的脸上露出忿然之色:“何止是厉害,八成是个什么妖精,把我们秦王殿下坑苦了,折了一世英名不说,还被陛下绑了关入了大牢。”
沐奕言大惊失色,张了张嘴,硬生生地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了下来,手却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被角,手指几乎要掐进手心里。
裴蔺瞟了她一眼,俯□来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肩膀,冲着她眨了眨眼。
旋即,他赔笑着冲着那两人拱了拱手:“军爷不如去外面喝杯茶?这屋里太气闷,小人怕闷着军爷。”
那人摆了摆手,示意同伴往外走去,裴蔺紧随其后,还没等他送出门口,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忽然脚下一滑,朝着前面冲去,他突遭意外,倒也处变不惊,腰上一沉,想要定住身形,只可惜脚下就好像撞了个滑轮似的,任他武艺高强,还是没定住身形,一屁股摔倒在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