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经完结。现在是元佑元年的最后一个月,兴龙节就要到了,整个宋帝国都洋溢着喜庆气氛。而皇帝果然是真龙天子,因为天气虽然寒冷,但却晴朗开来,近几日没有雨雪和大风,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覆盖在广阔的帝国大地上。
此时的杨翼对这样的天气非常的享受,他半躺在督军衙署院子里的一张摇椅上,眯缝着眼睛晒太阳。一名被曾布派来的丫鬟,正轻轻将碗里滚烫的“头脑羹”吹凉一些,然后用勺子送到杨翼的嘴里。所谓的“头脑”,是在一碗汤糊里,放上三大块肥羊肉,一块莲菜,一条长山药。汤里的佐料有黄酒、酒糟和黄芪。品尝时可以感到酒、药和羊肉的混合香味,味美可口,越吃越香,具有滋补、活血的功能。
“这玩意还真好吃!”杨翼咂巴着嘴,纳闷的自言自语:“我以前听太原的朋友说这玩意是明末文人傅山创造的,这么看来他说不定是盗版啊!”
之所以有以上如此这般的轻松和惬意,是因为杨翼经过几天来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研究,终于制定出了全盘的冬训计划。
当然,杨翼实际上对军事并不精通,不过还好他熟悉历史。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军事知识和对历史上所有朝代的军队情况、战争情况进行了罗列,然后从中拼凑出符合自己需要的一套计划。另外杨翼还回忆起自己似乎在网上看过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不过回忆了半天却只记得起一个回帖,那帖子里非常经典的只有一个“顶”字。
通过对记忆中宋朝历次战争和兵制的分析,杨翼从历史中得到的结论,那就是宋国军队除了守城就什么也干不了,一是表现在指挥头脑僵化,外出作战将领的手里拿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下发的作战阵图,一丝不苟的执行,和去送死差不多,二是表现在骑射素质低下,直接丧失了对游牧民族的战场机动能力,三是对新军事技术的应用极不敏感。历史上,宋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为兵器制造业的创新和新式武器的问世提供了先决条件。其军事工业组织严密,规模庞大,从中央到地方都有制作兵器的机构和工场,工场内部有精细的分工,所属工匠又都是从全国各地挑选而来,中国兵器发展至宋代,火药火器已经可以应用於军事领域,不过整个帝国从上到下都没有意识到火器会给战争带来什么样的革命。
当然杨翼不会愚蠢到现在就去鼓捣造枪造炮,以自己的地位和学识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毕竟杨翼不似武安国那般什么都能鼓捣嘛!(不要误会,不是批评)所以对新武器的开发应用也就是想想,不可能付诸实施。
总体上,这个计划的要点有几个方面,一是增加单兵的包括身体、精神、纪律等各项素质;二是提高成建制部队的迂回机动能力和战场冲击力;三是以快速和保密为原则,形成新的通讯手段;四是提高野战后勤保障能力;五是改变将领使用阵图的习惯。其整体上的指导思想是为野战服务,大力改变和提高队伍的战术思维。
然而事实上,杨翼意识到了,且不说自己不懂军事纯属于纸上谈兵,这个看起来很宏伟的计划也是不可能通过一个冬训就能成功的,况且对于不再使用阵图这种做法,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就能够决定的,必须由枢密院向上报告,太皇太后同意才行。
所以,杨翼决定对每个要点都进行小范围低程度的强化使用,至于手段,可就要学习在后世里所谓的红蓝对抗了。“那些胡人,哦不!应该是蒙古和羌族的混合民族,应该都是勇猛的骑射好手吧?”杨翼咽下一口丫鬟送到嘴边的美味头脑羹,这样对自己说:“弄点人组织起来,不知道通常扮演这种角色的究竟是红军还是蓝军?我那时候看电视怎么就这么不专心呢?不过这事可要跟上头打好招呼,私自组建异族军队可不是小罪,加上还要改变祖宗传下来的阵图!不小心点是会倒霉滴!我却要好好的作一回骗子才行。”
河东路经略司。
曾布对杨翼的突然来访有点意外和烦,因为他正为了安置前来归顺的胡人、以及准备兴龙节接受归顺一事忙得焦头烂额。
“子脱!不是我说你,你来太原也好几天了,怎么不四下里走走看看?我又不是兵,你来我这儿训不着人。”曾布心说快走吧,三天后就兴龙节了,完事之后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
“曾大人不必烦躁”杨翼笑道:“我这带有江南的上好茶叶,要不要让人煮来试试?”
“我平日不喝茶,不知你究竟有何事?本官现在忙着为皇上筹办兴龙节,便请快说!”曾布没有闲心去跟杨翼胡扯,江南茶叶?我只爱喝参汤的我。
杨翼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曾大人可知,为何此次朝廷要派下官到河东路来?”
曾布本来看杨翼在那慢理条司,差点拔脚就走,听了这话却不由得来了点兴趣,目视杨翼问道:“哦?敢问子脱,这其中可有什么蹊跷?”
“那我可要反问曾大人!”杨翼表情严肃的说道:“是否正在为如何安置这上万人的兀征声延部族而烦恼?”
曾布一愣,暗忖这和你管军训的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杨翼说了他还是要谦虚求教一翻。
杨翼故做沉吟,然后左右望望,曾布疑云顿起,连忙挥退左右的下人。
就见到杨翼一脸神秘,压低着声音说道:“早在夏天,夏国国主之病已现亡兆,相国梁乙逋与姑母皇太后梁氏共揽国政。梁乙逋此人为汉人,偏又臣服在党项人之下,所以其人对其他少数民族素来刻薄,尤其是对长期游荡在辽夏两国,且又不服管教的北方各部族不满;同时辽国政变后,败退回西京道的乱军物资不足,时刻担心辽国的平叛大军到来,所以四出抢掠周围蒙古人的财物和牛羊。”
见曾布听得入神,杨翼喝了一口茶润了下喉咙,继续说道:“那兀征声延部地处白达旦西北,值此乱世,夹在两国之间甚是难过,所以在秋天就联系好了朝廷,愿意南来归顺我朝。”
曾布奇怪道:“那和杨大人到太原有关系吗?”
“然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毕异。那兀征声延部夹在党项和契丹的夹缝中这么多年而安然无恙,又岂是易与之辈?放在我朝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危险的。”杨翼摇头晃脑的教育曾布:“你曾大人就敢保证如果留在太原附近就一定不会出乱子吗?到时要出了问题,朝廷找谁算帐去?曾大人,您应该知道,蔡确大人刚刚去了陈州啊!”
曾布立时大惊。早在熙宁七年,守旧派以高太后为首,掀起反变法高氵朝,宋神宗动摇。位居三司使的曾布为迎合宋神宗,伙同蔡确等人,捏造理由打击主管市易法的吕嘉问,引起新党内部分裂,遂出知饶州,后才来到太原。他和蔡确一样,既被旧党所不容,又被新党所憎恶,前几天听说蔡确倒台,他还能自我安慰不在朝中,在河东路治绩良好,没有把柄在人手里,不会受到牵连。此时听到杨翼说这些如狼似虎的胡人安置在太原,竟有可能是旧党把持的朝廷的意思,那么会不会是故意找自己的茬呢?曾布顿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杨翼忽然笑起来,柔声说道:“这只是据理分析而已。太皇太后高瞻远瞩,顾虑胡人危险倒是真的,所以定下计划,让我以练兵之名,将那些胡人中年轻精壮之辈挑选出来,编成一营兵士外出训练,如此这般,则胡人剩下的老幼妇人无力作乱,年轻力壮者因为亲人在我朝掌控之中亦不敢作乱,此为分化、两全之策啊!”
曾布真心的赞叹道:“确实好计策,太皇太后真是顾虑周全。然子脱说与我听又是为何?”
杨翼解释道:“太皇太后如果直接下令这样做,则恐天下人说缺乏信用,并且那胡人必将疑惧。所以本来的意思是让下官来到后,经过与胡人的接触,再以练兵需要为名,将此计策写成建议条陈,让天下人皆知是我等向朝廷请准。”
杨翼再喝口茶:“章枢密却顾念与曾大人旧情,此次来前,吩咐下官务必说与曾大人知晓,让曾大人以河东路经略司的名义向朝廷请求,如此,则太皇太后定赞曾大人体恤心意,不会再记前嫌,说不定曾大人还有重回朝堂之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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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真定路帅司。
“你说你兄弟这是什么意思?”蔡京望着手里信这样问杨得贵。信是从河东路快马加急传来的,河东路与真定路本来就挨着不远,这加急信来到这里,也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你念念!”
“下官欲改革作战方略,其实军伍之弊端,由来久矣….前次蔡帅首战败于契丹乱军,非帅之过也,阵图之害而已…今观党项与西契丹蠢蠢欲动,故乞蔡帅与曾大人同陈于上,或可有所补益,他日有言大功亦未可知……”一身戎装的杨得贵高声念完信,他别的不行,作出一副标准的无限忠诚极其服从的军人样子却还是很拿手的,立正行礼道:“属下愚昧,请大人训示!”。
蔡京叹道:“本帅与子脱素来交好,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哼!阵图?那太后毕竟是妇人,陛下年纪尚幼,我蔡元长打仗却还要受其制于千里之外,焉能不败?非我之过啊!子脱真是知我之人!”
“我说你要是有你兄弟一半的长进,你就不用在我这瞎混了。”蔡京教训杨得贵,这小子最近愈发无法无天,整日在外面招摇撞骗。
“是,属下知罪,属下必努力长进,为蔡帅效犬马之劳!”杨得贵再度立正,干这个真是得心应手,熟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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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有点莫名其妙,望着手里的信,军队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管呢?
一旁的苏撤却不这样认为,他笑道:“这杨子脱真是聪明,他知道咱们和易随风相交甚鹜,且易随风于军事极度喜好,他要摆弄这胡人,又要丢弃阵图,天下间哪里还有比随风更好的说客?”
苏轼恍然大悟:“随风永不能从军,军队如何做法,想来由他提出来却不会使人怀疑,真正是适合的人选啊,而且相信随风必定热衷于此道啊!嘿!杨子脱和易随风不熟悉,却要我们来做这个说客的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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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淳和王岩叟在同一天收到了从河东路传来的加急快信.
不过信的内容恰恰相反,章淳从信中读出了一个立志变法,要把军队作为变法试验田的年轻官员的心声。
而王岩叟从信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年青人要立志恢复宋太祖平戎四方,收复灵武、燕幽的远大志向,并且所谓阵图之说,并不是从太祖开始的,而胡人确实是要好好防范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