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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烽火岁月(三)
    漫长的四月终于到了头,夏天开始进入最鼎盛的时段。炎热的天气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烦躁不安,宋夏之间的战争也仿佛是和天气约好了一般,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整个战场从北到南形成了一个内陷的弧形,最北端是河东路的三州,往南依次是米脂、延安府、庆州、原州、谓州。在这条漫长的从北到南的战线上已经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形状,三州目前是梁乙逋的天下,曾布大军则即将进入米脂,延安府和庆州还控制在沈括的手中,可是仁多保忠的大军以环州为依托正对沈括进行猛烈的攻击,而被仁多特占领的原州正和韩缜的永兴军路大军激烈交锋,谓州则被夏国的右厢军重重围困。
    訾虎阵亡了!王德来投降了!太原的屏障麟州沦陷了!府州城毁掉了,折克行逃到丰州去了!
    当这些消息接连传到河东路大军中的时候,立即引发了恐慌情绪,谁都清楚这些消息意味着什么!整个河东路的正面完全被夏人打开了,麟州的沦陷使现在距离米脂不到一天路程的河东大军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们还可以继续进驻米脂威胁梁乙逋的侧翼,如果他大军敢向前渡过黄河,我们就夺回麟州抄了他的后路。”佟项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得满脸通红,现在他豁出去了,再怎么说去米脂得计划也是他先提出来的,现在就算是把他拖出去打死,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一定要坚持己见。
    曾布一脸死灰的坐着不说话,像麟州这样的军事要塞居然没撑上几天就完蛋了实在是不可思议啊!现在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万一太原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夺回麟州?梁乙逋的军队数量不少啊,王德来可是投降的,麟州城完好无损,他们只要留下个万把人,那么我们去攻城一时半会根本拿不下来。”种思谋在这个问题上倒不像佟项想得那么多,就事论事而已:“若是我们攻城不克又被梁乙逋打个回马枪,那我军地处野外不算还要被里外夹击,覆灭可欺啊!”
    此时在座的各级将领也开始按耐不住,毕竟事关全军生死啊,纷纷发言。
    “经略大人!就算我们不攻城,梁乙逋就会轻进吗?恐怕他就要先全力来解决我们才能前进吧?米脂虽然是个小堡寨,但也绝非无险可守”
    “你胡说!愚蠢之见!经略大人!如果留在此处,我们失去了麟州的牵制和保护,被梁乙逋攻击,而仁多攻克了延安府,咱们在米脂就是南北受敌,处境艰难啊!”
    “你才是胡言乱语。仁多怎么会到米脂来?韩缜韩相公的大军难道拖不住他吗?”
    “没影的事!韩相公为了原州拼命去了,仁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指望韩相公来救你,做梦去吧!咱们携带的粮草很多吗?麟州又没有了,延安府形势危急,打哪运粮去?”
    “你…”“经略大人…”
    曾布怒喝一声:“好了,都别给本帅吵,早你们怎么不说?现在说管何用?再吵全部鞭打!”一时间大帐里又重新恢复沉寂的状态,若是没死在夏人手里却先死在自己军中,怎么看都不划算。
    曾布思来想去觉得好像杨翼说过麟州失守的问题,于是拿眼看杨翼。
    杨翼有点受不了这酸儒可怜巴巴的眼神,曾布可是好好的一代才子啊,怎么就上了战场了呢?
    其实杨翼在军事上基本属于经验不足那类,这个问题也想不明白,不过就以前在新旧党中左右逢源来看政治上还算可以,于是杨翼就只好讲政治,轻咳一声道:“我以为,这个目前最要紧处还在太原,咱们河东主力现在全在这了,太原有多少力量防守?且不说咱们南面的仁多保忠会如何,或者我们在侧翼又如何,就说万一梁乙逋真的冒进夺了太原府,那么我们政治上会如何?战争永远是政治的延续啊!”
    曾布对军事当然也不太通,但对政治一样的敏锐,想来太原若是有失那就是大祸临头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朝廷会乱成什么样,政治上失分啊!不只是他曾布一人失分,整个宋国也将颜面全无,回头下雨一样的弹劾来到,压都能压死他曾经略几回。
    曾布一头冷汗,道:“还是子脱说得明白,梁乙逋走后麟州未必轻易让我们夺得回,倒是太原有失是我们经受不起的啊!本帅主意已定,西北三州以后徐徐图之,全军立即赶回太原。”
    看着众将不再说话,曾布又道:“这段黄河只有两个地方,一是北面的合河津,一是南面的吴王渡,合河津离麟州太近,容易被梁乙逋堵住,走吴王渡路程虽远但是安全,就走吴王渡吧!”
    “从吴王渡回去?大人要先回晋州走汾水?眼下南风劲吹,果然水路甚快!”佟项见风转舵,现在自己是声名扫地啊!看看人家种思谋一早就说什么米脂不可去,想来怕是早料到曾大人是要回太原了吧?
    曾布对佟项就没好气,冷笑道:“水路?你佟大人一下子能在汾水上变出运送八万大军的船只来?笑话!军国大事,竟被你说得如此荒谬?儿戏乎?军中无戏言,来人,拖出去打”……
    此时的曾布当然没有想到,自己作出的放弃米脂回救太原的决定很快就使自己陷入了长久的悔恨。在这个世界的历史当中,将会书写下一场著名的大战――方山会战。
    ******
    这是一片广袤几至于无限的原野,晚风吹来,长长的夏草摇曵生姿,宛若暗绿色的海洋掀起了层层波浪。夏夜的星空是最美丽的,在无数繁星的点缀下,中间如飘带的银河总能把每一个凝视他的人带入回忆的大船之上,朝着梦想的彼岸远航。这里是麟州至太原府的中间――方山。
    杨翼这个时候正趟在一处高坡的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望着坡下那星星点点的***。何其壮观啊!八万大军驻扎在这里两天了,营帐简直比天上星星还多,一些营帐里有歌声和欢笑声远远的飘了过来,更让本该寂静的夜色凭添了几分思絮。
    “明天的战斗会是一场真正的血战吧?”被微风吹拂摇摆的野草划过面庞,杨翼静静的想:“我来到这大宋朝已经一年零两个月了啊!明天会不会就是我旅程的终点呢?”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曾布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就在曾布率军放弃了米脂东撤的几天后,梁乙逋和仁多保忠分别得到了消息。对于这个消息,梁乙逋是欣喜若狂,本来梁乙逋还决定先从麟州南下跟曾布大打一场,待解决了侧翼的威胁后再长驱东进,现在河东大军不战而回意味着夏军再无后顾之忧了,并且麟州附近就有合河津这个天赐的渡口,比之曾布绕道南下再北上不知方便多少,所以梁乙逋留下两万人守麟州后立即挥军东进,同时还让耶律兄弟带着上万的契丹人南下吴王渡从后边追着曾布。而仁多保忠在久攻延庆二州不下的情况下听到这个消息时,则对梁乙逋的好运气羡慕不已,并且还打算分一杯羹,什么好事也不能让梁乙逋专美嘛!当然目下仁多保忠无法脱离永兴军路主战场,但还是抽调了以嵬名锐为首约五千人的一支骑兵部队,绕过延安府紧跟着曾布的步伐夺取了吴王渡,同时开赴河东战场。嵬名锐可是打着支援梁乙逋的旗号去的,想来即使梁乙逋真的在太原得手,那么功劳也有自己的一份。
    此外永兴军路的韩缜在曾布途经延安府东北边境的时候,也得到了相关的通知,却被原州守军缠得不可开交,此时根本就顾不上河东路。不过韩缜和所有人一样,认为以河东路的军力和人数,只要快速的赶到太原,把城守住是不成问题的。
    曾布对自己身后有一支夏军部队尾随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实在跟得太近了啊!包括杨翼在内的各级将领多次提出调头以优势兵力吃掉这支骑兵。其实曾布也在这个诱惑面前动摇过,只是最后每次都被尽快赶回太原的焦急之心占据了上风,一直没有对嵬名锐动手。
    历史往往是由无数偶然写就的,于是乎,路程远但是先出发的八万曾布大军,在方山这个地方遇上了路程近但后出发的梁乙逋。一场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大战就要爆发了。
    ******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尽管这是白天,但布满乌云的天空使大地上满是阴影,时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预示着一场大暴雨的来临。
    “夏天就是很奇怪,昨晚还星空灿烂,怎么今天就要下大雨呢?”杨翼浑身披着厚厚的铠甲骑在战马上纳闷的望着天空,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天气加上铠甲使他汗如雨下:“你说铠甲就非得这么制作吗?就没有能透气好点的?起码轻一点能节省好多体力啊”
    旁边的赐胡军第三指挥使李实对杨翼这个问题表示完全的蔑视,不予作答,仗就马上开打了,铠甲能救你的命啊还嫌这嫌那的,再者说就凭你杨大人铁塔一样的身子骨能穿不动这身铠甲吗?想来是因为初上战场太紧张了吧。
    今天是决战的日子,杨翼的赐胡军被安排到了预备队的行列里,预备队除了赐胡军近两千人外还有多达六千的步军,全部预备队的指挥权在杨翼手上。原因是曾布不想让杨翼这个朝廷大员有太多危险,尽管战场本身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并且曾布对身后嵬名锐部的威胁有清醒的认识,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在正面和人决斗的时候被人偷偷从背后捅上一刀,所以预备队主要还是在后面防备嵬名锐。预备队除了安排几支防御性的步兵之外,还让赐胡军担当反冲锋的任务。不过曾布有件事情想不到,那就是跟在自己后面的不止嵬名锐,在嵬名锐身后更远的地方,一伙契丹人也在朝这个地方快速跟来
    号角鼓乐声大作,随着夏军大队的马蹄声轰鸣作响,会战终于开始了。
    夏人作战的时候都是以三人为一个单位,称为一“抄”,每抄设立一个“正军”和两个“负担”,三个人都骑马,正军除了长短武器外就什么都不带,负责主攻,而负担除了携带短兵器外还要携带干粮和水,所以每次冲锋的时候,这三个人总是以正军形成锋利的箭头形冲击对手,负担在后面还有射箭和防御的功能。
    宋军就完全不一样,各兵种各司其职,此时是夏人冲锋,于是宋军摆出一个略成弧形的战阵,内部深陷两边微凸,这样可以使实行中央突破的夏人始终受到来自两翼的进攻。
    “放箭!”随着在前面指挥的种思谋一声大喊,军鼓声接连大作,密集的箭雨顿时向狂冲而来的夏人覆盖过去。
    夏人久经阵仗,整个队伍忽然从中一分为二,像宋军大阵的两侧斜冲。
    宋军焉能没有准备,两侧的长枪兵作好预备姿势,人的间隔密集起来,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距离越来越近了,夏军骑术高明,冲锋之下负担们射出的箭仍然颇有力道,在双方军队越来越近的情况下如蝗的箭在各自的头顶和身边飞过。不时有夏军落马和宋军倒地的情况出现。
    忽然就这么一刹那,两个侧翼都出现了接触的场面,夏人终于冲到了面前,在长枪将不少夏人从马上捅下来的时候,不少夏军也冲进了宋军的阵中大力砍杀,无可避免的肉搏开始了。
    在震天作响的喊杀声中,时不时可以听见砰砰的声音,那是双方的石炮在进行互击。就在一部分夏军还在宋军阵中搏杀的时候,大队马蹄再度轰鸣,第二波冲锋又一次来临了,这次实打实的对准了宋军的中心阵地。
    两侧的宋军其实现在占据着上风,经常出现几个人合力将一名夏军挑下马的情况,但是却无力再对冲击中央的夏国骑兵进行侧攻,所以这次冲锋立即显示出了效果,冲到阵前几乎没费太多力气。然而宋军的中央部分像潮水退潮潮般向后退却,却又像潮水涨潮般反涌回来,尽管都是步兵为主,但是数万人的这种潮涨潮落还是具有极强的威力,竟在短距离内实现了对夏国骑兵的一次反扑,不少夏人在宛如刀枪海洋的大浪面前永远的倒在了地上。
    夏国大将军李缓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在他令旗的指挥下第三波冲锋即时开始。宋国的种思谋此时也在传令击鼓,两侧的部队随着鼓声逐渐向后收缩,中央部分则突了出来,中央的骑兵开始上马从步兵的身后跳跃出来,挥舞着武器且战且前,这是要用锋利的阵型硬撼号称无敌的夏国骑兵。
    夏人的悍勇当然没得说,但是宋国的士兵们大多都是河东路的本地子弟,战斗起来也没有丝毫退缩,一时间只见无数的流矢在战场的各个角落呼啸,无数人在血泊中挣扎呼号,许多人在被刀枪插入自己身体的时候也同时刺入了对方的身体。两军开始了全面的短兵相接。
    在双方中军前锋交接混战的时候,双方的阵后部队也各有各的打法,有时是你的左边冒出一批人来从我的肋部斜插而入,有时则是我这边冲出一支队伍绕过主战场进行包抄,反正在这个看似混乱的状况下,双方的指挥员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置对方于死地。惨叫声、金属声等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天地,即便是满山遍野的野草也为知也为之失色。
    “铁鹞子!”在战斗开始一段时间后,夏国出动了最精锐的部队铁林军,这种骑兵约有3000人,分为十队,每队300人,队有队长,担任队长的“皆一时之悍将”。这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军队。夏国除了用它作为最高统治者的护卫外,还用它来作为冲锋陷阵的“前军”。这支骑兵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骑士以索贯穿于马上,虽死不坠。不过在十几万人开始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们的出现也没能迅速改写全场的局面,只是在某些局部上取得了优势。
    胜负的天平没有倾向任何一方,战斗持续激烈,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布在中军大帐里如坐针毡,现场指挥他一个文人是不行的,听得前面喊声如雷,也只有暗暗向各路神仙祈祷许愿了。
    梁乙逋也在自己的指挥所里待着,这种野外的作战在双方人数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一般都是夏人占上风,他自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算失败,夏军皆能骑马快速的脱离战场,不必畏惧宋人少量骑兵的追击。当然更重要的是目前他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
    宋军的预备队现在离主战场大约有两里之远,杨翼虽然能远远望见战场那边的人海在潮起潮涌,可以听见如雷的叫喊,却始终看不清双方是怎么打的,只知道战况极为激烈。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点矛盾心理,因为在辽国时虽然看过骑兵混战,却还是无缘得见宋夏的马步交锋,这让他有点遗憾,但是性命还是主要的,真要叫他上去看清楚兼肉搏好像还是不太划算。不看就不看吧,但愿嵬名锐不要过来才好,自己也不用深陷战场之中。
    “来了!”李实紧张的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大叫:“是嵬名锐!果真是要袭击我们的后路啊!”
    杨翼觉得自己很乌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高声下令:“击鼓,摆出防御阵势。”
    嵬名锐的部队很快就到了对面,开始纷纷下马,整理队形。
    张全拄道:“大人,历来都是夏人冲击我们,不若我们也冲一回?他们还在换马呢!乱轰轰的”
    杨翼倒是想得明白:“咱们赐胡军前面不是还有其他的步军吗?还是让他们先冲的好,一来冲上几次他们会疲惫并且损失人手,二来我们可是曾大人的大后方,不容有失啊!看清楚点好。”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嵬名锐这支五千人的部队下马后没有换马冲锋的意思,而是从空马上取下了长枪弓箭等宋人再熟悉不过的武器,居然摆出了个防守的阵势,真是不可思议!
    “夏人这是搞什么呢?”李实莫名其妙:“夏人不骑马打仗真是奇闻啊!”
    杨翼不说话,这件事情实在太奇怪了,夏人不就是想来个前后夹击吗?怎么队伍到了却不立即进攻呢?在等什么?
    “这下可好!”张全柱大笑:“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大家等正面战场的结果好了,想来这些夏蛮子是见到从后偷袭的计谋被识破,人又少过咱们,便不敢向前了吧!哈哈!”
    “不!”杨翼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犹豫,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要蛮干:“命令赐胡军四个指挥全部上马,咱们冲他一回!”
    “啊?”张全柱大惊:“刚才他们散乱的时候不冲,现在冲?大人您想清楚了吗?”张全柱虽然对杨翼当日打了兰州军很是佩服,在之后杨翼的战术素养的进步也是很明显的,可毕竟杨翼在拉练过程中瞎指挥也是有先例的啊?现在不会是又开始犯毛病了吧?
    杨翼低头犹疑片刻,忽然冷笑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临阵砍了你?”杨翼总是觉得这件反常的事情非常危险,危险到他必须要去碰上一碰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才能安心的地步,高声大叫道:“擂鼓!听我号令!准备冲锋!”
    “杀啊!”两千赐胡军纵马狂冲而出,胡人们的热血早被身后震耳的喊杀声音点燃了很久,被夏人欺负了无数世代的草原民族,终于有机会复仇了!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世界展示自己悍勇冲天的杀气了。
    这个时候杨翼还不知道,正是自己这个看起来有点冲动的行为,挽救了赐胡军成建制覆灭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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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得好不好我敢妄自猜测,好歹六千多字啊,第一次写这么多,各位有票不妨给点,就算是鼓励下小弟我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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