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整个汴京城就处在一种莫名庄严和神圣的气氛里,因为今天是十二月丙戌,兴龙节。这个节日乃是大宋帝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赵煦的生日。要是在往年,皇帝都会一大早在皇城内的紫寰殿接受群臣的膜拜和祝福,并一一赐酒,然后傍晚的时候在集英殿或者琼林苑摆上那么百八十桌,来个君臣共乐。只不过今天不同以往,因为今天皇帝要巡幸位于汴京城外的南泊大营,并且在那里过生日,至于那百八十桌酒席也还是要摆的,只是地方也换到了南泊湖水的边上……
事实上,为了皇帝今天的出巡,整个汴京城在昨天夜里就闹腾开了。京城禁军的四大主力天武、捧日、龙卫、神武一共八十个指挥四万人,用了一夜的时间把汴京城搞了个鸡犬不宁,几乎稍微上了一点规模的街道和巷子上都有士兵在巡逻和戒严。而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来自街道司的几个指挥又把御街两边的商铺给清查了个底朝天。最后皇帝快要出来的时候,从皇城宣德楼、州桥朱雀门,一直到外城的南薰门,整个南御街被来自殿前司虎翼军的一万多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吉时已到,皇帝出巡的队伍终于来了。其实这个队伍相当的庞大,走在最前面的是殿前司直属四大指挥两千多人,接着就是皇帝的舆驾,紧跟在皇帝后面的是宗亲队伍,高太后的舆驾比皇帝的略矮一些,其他的宗亲就不能乘“舆”,而是由四匹马拉着的车乘,宗亲队伍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文武百官,因为今天是去武学,所以按照规矩要用“武礼”,所以除了皇帝要批挂黄金铠甲之外,今天的百官也一改往日的宽袍大袖,全部都穿着圆领窄服骑马而行。而走在最后面的,则是专门保卫帝室贵族的侍卫马步亲军,和殿前司一样,也是四个指挥两千多人。
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不过各人面对着戒备深严的景况却各有各的心思……
“怎么到处都是士兵呢?比在皇城还烦!朕出来一趟容易么?搞什么呢?”坐在舆驾里的赵煦,看着街道两边密布的军队,手里摆弄着穿在身上的金甲衣角,嘴里喃喃自语。刚出宣德楼的时候,想一想传说中的大批民众在街道边焚香膜拜山呼万岁,年轻的赵煦还有那么一点点兴奋,可是到了南御街,赵煦的兴奋就变成了沮丧,不,应该说赵煦现在觉得非常的郁闷。
而后面的高太后却没有她孙子的那份闲心,在高太后看来,两边的军队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的感觉,而是在向她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文太师!”高太后忧心忡忡的唤来了后面的文彦博:“御街边的士兵都是虎翼军的吗?”
“是的,娘娘!”文彦博在马上颔首道:“虎翼军乃是整个京城最精锐的部队,按照元丰年间的改制,连带目下在京中布防的四大禁军主力,都归殿前司统管。”
“哦!哀家明白了。”高太后不再说话,略微点头让文彦博退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而她的心里,某种不安的感觉正在蔓延。
身为殿前司第一指挥使,林东骑马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望向身边的王敬心说道:“殿帅大人!我殿前司军威极盛,恐怕即便是南泊那帮所谓的各地名将,待会见到也要自叹不如吧?”
王敬心闻言大笑:“观玉果然知兵啊!你应该清楚那个杨翼的事情吧?他身边有个人叫王有胜,以前也不过是殿前司的一个小卒,随便出去混了几圈,居然也成了杨翼手下的一员勇将,此外赐胡军里几个指挥使也多半出于虎翼军,由是可观之,我殿前司的士卒皆是精挑细选,诚为禁军典范,哪里是南泊那帮边关莽汉比得了的?”
林东眼中忽然有精芒一闪而过,咧嘴笑道:“那王有胜以前是殿前司的?我却不知,无怪当年在延安府的时候,那个王有胜动起手来这般狠辣,末将佩服啊!他也姓王,想必受殿帅赐教良多啊!”
“观玉说的哪里话,目下你可是我们殿前司数得上的人才啊!”王敬心的笑容颇有点诡异的味道:“等下到了南泊,观玉还要好好表现一番,你和扬子脱乃是同年的制科进士,又怎可久居人后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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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起码目下的风虽然带着点寒意,但相当的温柔,吹拂到人的脸上非常的舒适。
“我说你就不能正经点?”杨翼骑在马上,伸出脚踹了王有胜的坐骑一下,骂道:“你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什么?陛下来的时候一定是烟尘滚滚,不用伸脖子一样看得见。“
“我听说陛下出巡,天上一定跟着五色彩云!”王有胜不服气道:“咱不用看什么烟尘,就看天边好了。”
“彩云?”杨翼好笑道:“大冬天的哪来的彩云,你可看仔细了,天上乌云倒是有不少。”
正说笑间,远方的官道上尘土飞扬,皇帝陛下的车队终于来了……
“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的声音在南泊大营中震耳欲聋,鼓乐声大作,号角声齐鸣!事实上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各地将领还有赐胡军都相当的兴奋,喊叫起来声嘶力竭。
赵煦和高太后在万众山呼声中,坐上了南泊大营中位于北侧的高台。赵煦这会儿来了精神,事实上自打进了南泊大营他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举目望去,只见南泊大营彩旗飘扬、标语处处,校场周围居然还种植了一些梅花,此外营帐、屋宇皆整齐有致,虽然这个地方比起皇城或者汴京城要来得简单许多,但分外给人一种充满了清新朝气的感觉。
整个校场规模宏大,赐胡军两个指挥,加上九个学员大队近两千人,排列成近二十个整齐的马军方阵位于校场的东侧,而殿前司四个指挥也刚好两千人位于校场的西侧,其余两千多侍卫亲军则远远的布防在广阔的南泊各处。官员们则在高台前排好了队。
首先进行的是百官祝福仪式。随着大太监李宪高昂的声音响起,众宗室贵族和官员便依照官阶和资历,轮番上前参拜祝福,并由皇帝赐酒。最先上去的当然是帝室宗亲。
“臣普宁郡王赵似,恭祝吾皇万岁!”“臣咸宁郡王赵俣,恭祝陛下永享盛世!”“臣太宁郡王赵佖……”
杨翼这个时候正在官员群里边拉关系套近乎,反正现在离自己还远,怎么说也就是三品,待会皇亲们完事了还有什么一大堆元老等着上去,元老完了还有一二品的大员,比如范纯仁什么的虽说罢了相,论起地位和品秩也在自己之上,不着急。
“我说赵大人!您那可是国姓啊!”杨翼捅捅前面的赵瞻:“什么时候也做个寿辰?你属什么的?”
赵瞻回头笑道:“你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怎么?我做寿杨大人真愿赏光吗?我属蛇的。”
“下官一定前往恭祝!”杨翼诡笑:“我老家那边流行黄金打造属相,您要是属蛇,我打一金蛇送过去?”
“得了吧,都知道汴京城里就属你们老杨家最有钱。”钱勰在杨翼的旁边,插话道:“赵大人可是风雅高洁之士,不若送几幅上好的字画。至于黄金白银的就不妨考虑下本府,本府属牛的。”
杨翼笑道:“金牛恐怕不合适,昨天不是才和钱大人说起那什么万年龟吗?您老哪天过寿?金龟送上!”
王敬心这个时候也在这个地方,只不过他的品秩比这几位还要低一些,站在杨翼后面几个身位,忽然凑了上来,道:“杨大人好兴致啊!可还记得兄弟我,殿前司王敬心,今天来到南泊,看那军容之盛,杨大人果然不负名将之誉啊!”
杨翼皱皱眉头,心说除了我去殿前司要人时和你打过次交道,也没什么深交,突然来拍个马屁是什么意思呢?正要说几句英雄相见分外相惜的废话,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传到了耳中。
“臣遂宁郡王赵佶,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杨翼心中突的剧烈一跳,赵佶?宋徽宗?太熟悉了!太有名了!杨翼也管不了搭理王敬心,连忙掉转身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太监牵着一个约莫三五岁的孩童行到台上叩拜,刚才那声呼喊之所以尖利,想必是因为赵佶年幼,是以由太监代为呼喊的缘故。
杨翼离得较远,根本看不清楚,心里却有如虫咬般痒痒,脑中百转千结,想来赵佶乃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大昏君,靖康之耻,二十万大宋禁军,面对仅六万毫无补给的金军居然不作任何抵抗,赵佶和他的儿子连带三千宗室、大臣、妻妾一起被金人俘虏为奴,实在是令无数汉人世代蒙羞,在杨翼看来,号称集瘦金体书法大成的赵佶,更适合去当个艺术家,而不是去当什么皇帝。“靖康耻!尤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杨翼盯着远处的那个小孩,嘴边竟不自知的低吟起岳飞的满江红:“不能!他怎么能当皇帝呢?”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敬心本来正等着杨翼答话呢,突然遂宁郡王上场,杨翼就神态大变,王敬心当下便疑窦大升,待仔细听得杨翼口中喃喃自语隐隐约约传来什么靖康耻,他虽然不明白什么叫“靖康”,但“臣子恨”还是明白的,至于到了什么“收拾旧山河”什么“血”啊“肉”之类的,王敬心顿时冷汗淋漓,待仔细观察杨翼的表情,愈加觉得杨翼一定是对遂宁郡王极度痛恨,恨不得拔皮吃肉。杨翼的声音非常小,但王敬心最后还是听到了“当皇帝”几个字。王敬心此时脑中乱成一团,虽说大家各为其主,但现在各派的主要目标应该暂时还是一致的,那就是把在座的小皇帝废掉,你杨翼怎么不对小皇帝有什么想法,尽针对俺们郡王呢?什么时候招惹你了,就算要打压你,不是还没开始么?
此时已经轮到各位大臣上台庆贺,杨翼也从暂时的心神动摇中缓过神来,事实上,平静下来的杨翼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再怎么说赵佶上台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且不说历史已经改变,就算是照常发生,那靖康之耻也是数十年后了,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还是未知数,说不定哪天在御街上被马车牛车这么一撞就挂掉了,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杨翼自嘲般笑笑,只不过这笑容又被王敬心理解成了阴笑。杨翼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旁边注视自己,愕然侧头,便看到王敬心正在发傻:“王大人?王殿帅?没事吧您?这一大早的把您弄这地方晾着,委屈啊!不过现在是冬天,总该不会有中暑这种事情发生吧?”
“哦!没事!”王敬心有点尴尬的笑笑:“忽然觉得那边的梅花不错,正寻思着作诗一首,嘿嘿!”
接下来,歧国公王珪等一干元老以及当朝七八位正副执宰大臣陛见之后,终于轮到杨翼和赵瞻、钱勰等十几人上台,跪拜献礼之后,本应退下,却听高太后笑道:“杨卿,哀家今日视之,这中央武学建得颇有声色,学员精神抖擞,杨卿实乃国之干臣啊!”
杨翼得到夸奖,自是高兴,不过谦虚还是要的:“臣得陛下、娘娘恩泽,自当报效家国社稷,不敢有一日懈怠,惟愿我大宋国富兵强、社稷坚如磐石、百姓安乐丰足而已,愿我大宋盛世,得以万年。”杨翼抖手甩出一份名单,这名单可是准备了一夜啊!是蔡侍郎说的,要乘机感谢一下各部门,搞好关系嘛,多有道理:“建武学绝非臣一人之功,内有武学师生齐心协力,外有中书、门下、枢密、兵部、户部、工部、军器监、牧马监……”
杨翼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精神,把朝廷能挨上点边的机构全部感谢了一遭,大宋政府机构臃肿,这挨上边的机构可就多了去了,杨翼这么一念,他自己固然口干舌燥,旁边跪着的几位更是七窍生烟!你扬子脱这不是太离谱了么?武学什么时候跟御膳房都勾搭上了?真想跳起来把他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脚……
“好了好了!”高太后笑眯眯的:“哀家都知道了,卿等皆是实心用事之人。看几位卿家都累了,先下去。”待几位大臣离去之后,高太后神情严肃道:“杨卿,哀家问你,假若你是敌寇,以京城之固,当如何破之?”
杨翼莫名其妙,心念电转却不知所以:“臣忠心耿耿,如何会为敌寇?”
高太后摇头道:“即便假若而已,卿之忠心,哀家自知。”
“臣以为…”杨翼心说攻城无非就是火烧水淹扔石头,你问这是什么意思?“臣以为攻心为上,其下攻城!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高太后叹道:“卿所言诚为一般之论,不足为奇!其实无论攻城守城,皆以士气高涨团结一心为要,若是出了内贼,行那叛逆之事,无论京城如何固若金汤,终不可守。”
杨翼心中顿时骇然,心说这番说话岂非暗示京城内有人要行“叛逆”?不会吧?没听说过啊:“臣虽出身科举,然以文人混迹军中久矣,想我大宋京城乃是宗室汇聚之所,若有人行叛逆之事,臣必定引刃杀之,非粉身碎骨无以报家国!”
高太后笑道:“卿可仔细思量哀家的话,但观之。”……
接下来的节目就是教阅军队。本来按照安排,应该是武学的学员进行一番演练,但是太皇太后却突然提议,既然殿前司的兵马也在这里,最好由殿前司也来演练一番。当然,太皇太后的这个命令并不令众人感到奇怪,毕竟以往皇帝都要在春季出城教阅殿前司的禁军,今天顺带着把这事一起给办了,将来也算省事。
王敬心虽然觉得突然,但也不放在心上,本来殿前司的操演就从来没有间断,临时搞搞突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事情就交到了最近在殿前司红得发紫得第一指挥使林东身上,而王敬心和杨翼作为两军的长官,则站立在太后和皇帝的身侧负责讲解。
只听一声号响,林东全副武装策马冲出阵中,在校场中飞驰一圈,他一身银甲闪亮,手中挚青色赤色两面大旗,真是威风凛凛,一时间旁观者皆为惊叹。待绕完圈后,林东大叫一声,手中赤旗挥舞,便见殿前司诸军齐声呐喊,手中兵刃交加发出震响,声势甚是骇人,接着马军上马,齐头并进,如林的兵刃前举,异常的整齐威武。林东将赤旗低下后,马军停止。再见林东摇动青旗,步军从后而出,踏着整齐的步伐,,每行一步皆怦然作响。有见林东双旗挥舞,划出奇异的线路,马步军前后左右向移动,盾牌或高举,兵刃或上下舞动,都整齐有序不乱分毫……
“真不愧殿前司啊!禁军精锐!”众官员议论纷纷。
高太后坐在高台之上,当然看得尤为清楚,转头对王敬心笑道:“王卿带的好兵啊!殿前司禁军果然不同反响,那个银甲将领竟是何人?观其指挥进退有度,令人击节!”
王敬心得意起来,声音也未免提高了几分:“娘娘洪福,殿前司诸军每日操演从无懈怠,那指挥将领林东,字观玉,延安林武德将军之子,此前我大宋边关战争时,林东斩吐番名将于先,破通边寨夏军于后,更有协助蔡司马坚守谓州。以军功奉调入京,为王存相公推荐入了殿前司。”
高太后轻轻“哦”了一声,脸色淡然道:“今次殿前司演练甚佳,当赏银捐,且在看看武学如何?杨翼,你训练士卒已久,不会令哀家失望吧?”
杨翼大声然诺,道:“娘娘,且请由臣击鼓如何?”
见到高太后欣然点头,杨翼大步走下高台,挥手招来三十人和三十面大鼓,然后竟当众脱下上装,裸露出一身壮硕强悍的肌肉,惹得旁观众大臣一阵议论。其实杨翼这招是当年跟訾虎学来的,訾虎虽然已经阵亡了,但当年麟州城下击鼓行军的风采依然存活在杨翼的心里。
准备事宜完毕,杨翼将鼓锤高高举起指向天空,刹那间校场安静得针落可闻。杨翼口中忽然吟唱起来,苍凉悲劲的声音划破寂静的空间向四面传去“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话音才落,赐胡军和学员队近两千人同声唱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两句歌声虽然似乎并不是那么沾边,但是胜在一往无前永不回头的夺人气势,加上两千人同声呐喊所造成的威势,竟令旁观众人为之动容。
杨翼高举的手落下,大鼓猛然发出一声炸响,武学众将猛然翻身上马,动作极其利落整齐,待到杨翼再击下第二鼓,学员和士兵们同时抽出弯刀高举向天,雪亮的刀光亮成一片,待杨翼第三鼓击完,其余的数十面军鼓亦是同时响起,全军伴随着强劲有力的鼓点,高喊:“杀!杀!杀!杀!……”
一时间校场上气氛徒然紧张,无尽的杀气开始蔓延,旁观的众人俱都惊骇莫名,有那么一两个胆小的更是觉得腿脚发软。
军鼓声由缓而急,全军的气势亦逐步被推向高峰。当气势蓄积到最猛烈时,杨翼突然双锤击鼓,鼓声别高一格,全军立即发出疯狂的呐喊,猛然冲了出去。
马蹄的轰鸣声刹那间震撼了整个南泊的大地,疯狂的喊杀声和空中挥舞的弯刀令风云色变,校场横宽三百步,冲锋的正面上站立着殿前司诸军队伍,此时这些号称精锐的禁军竟然慌乱起来,快!太快了!对面冲过来的人疯了!
“冲啊!杀啊!”庞大的队伍如离弦之箭一般嚎叫着迅速向对面的殿前司禁军冲去,三百步的距离只在弹指之间,转瞬就要冲入禁军阵中。
站在前排的禁军机灵点的纷纷丢下武器,转身欲逃,反应慢点的已经傻掉了,整个队伍你推我挤不知所措……
站在高台附近的群臣大半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他们都是斯文人,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几时见过这种骇人的场面?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高台上的赵煦两手紧张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这实在是令他做梦也梦不到的场景,事实上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兴奋更符合他现在的心境。高太后虽然脸色依旧淡然,但是如果这时有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尽管现在是冬天,但她的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水。而王敬心统领禁军已经十个年头,虽然强自镇定,但手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有点颤抖……
杨翼此时心中暗笑,前段时间搞冲锋训练的时候他就已经要求过,一切要完全贴近实战,实战中的冲锋是什么样的?就是快者生慢者死,冲锋令一下,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要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的冲进去,那种一慢二看三通过的疲软作风是绝对不会存在于武学之中的,在杨翼脑海里,那种作风只有千年后的中国足球才拥有。
就在全军离禁军慌乱的大阵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鼓声忽然变成了侧击鼓缘的密集声,两千多人立即拉马缓势,不过由于之前的冲势实在太快,一下子哪里刹得住,全军依然往前而去,直到了禁军们的面前才纷纷将马勒停,那些马被急冲中拉停,前蹄纷纷高扬起来,一些还在第一排傻站的禁军居然被马踢倒,好在身上穿的都是铠甲,前胸处甚厚,倒也没什么大碍……
冲的时候很疯狂,回来的时候就难免阵型不整,不过毕竟南泊将士长期站队,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倒也没产生很大的混乱……
鼓声熄灭,南泊军整好了队,而禁军这个时候也从东倒西歪中恢复过来,处于震撼中的旁观众人也开始回过神,不过都没有人说话,好像脸上的肉都绷得有点发紧。
“南泊大营将士,操演完毕!请娘娘!请陛下,圣训!”杨翼还没穿上衣服,疾步来到高台前跪下,才一会的功夫,他身上已经满是汗水。
“好!好!好!”看着太皇太后还没说话,掌执枢密院的赵瞻从官员队伍中走出来奏道:“中央武学名不虚传,如此强悍之军,实乃大宋之福!”
“正是!”王存也出列:“两军教阅,高下立分,殿前司诸军临阵惊惶失措,大损禁军精锐之威名,臣弹劾殿前司王敬心管教不力!”
王敬心被王存唬了一跳,心中大骂老狐狸故意刁难,跪下大声道:“臣有辩解,南泊众人,皆在各地为将,将领素质本就远高普通士卒,加上赐胡军连番征战,经验上更是胜出一筹,臣以为,事出突然,我殿前司毫无准备,方有此窘况。”
刘挚出列冷笑道:“战场之上岂有儿戏乎?战场上事事皆出突然,试问王殿帅,岂非事事都要如此窘况?”
王存是前副相,赵瞻和刘挚是现任的副相,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王敬心冷汗直冒,却又难以辩驳,心中却是了然,这几个人都是借题发挥。
“臣以为刘相和王相所言大谬!”一人出列奏答,却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中丞郑雍:“臣弹劾刘挚和王存一个身为执宰一个身为前兵部尚书,却不知兵事、口出妄言。以臣观之,禁军操演井然有序,而武学军混乱不堪,若说是为了实战,短短数百步距离,实战中禁军又如何会列阵如此靠前?一致于措不及防?如若留足距离,以箭击之,武学军焉又生机?再者,今日是陛下龙兴之良辰,武学军不顾忌讳,叫杀声震天,臣再弹劾杨翼冲撞帝驾,大不敬之罪!”
杨翼跪在地上被唬一大跳!他本来并不是要禁军出丑,实在是队伍冲得太快了一点,并且按照以往的演练,出不了什么差错,谁知道禁军这么熊蛋,还没到跟前就乱成一团?事实上两边打嘴仗的情况也令杨翼有点莫名其妙,不就是演练么,至于这样弹劾来弹劾去的吗?现在连带自己还被弹劾“大不敬”,这可是要杀头的哟。对于郑雍,杨翼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朝堂上也见过,毕竟御史中丞这个玩意可不是小官,说起来叫声副相也不为过,况且…且慢!杨翼这个时候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想到了点东西,对!郑雍击刘挚,宋史里面好像有记载啊!这个郑雍跟朝中的几帮人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似乎还跟刘挚有很大的冲突啊!这样想来,互相弹劾一下又情有可原,只不过那好像是日后的事情,怎么现在就有那么大的仇恨么?
“好了!”高太后淡淡的说道:“哀家以为两军操演,无非都是庆贺兴龙节,诏,赏赐众将士银卷,钱各人十贯,绢一匹。”
王存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回到了队列里,低声对范纯仁笑道:“范相公,我说如何?凭这些许小事,我等不过是隔靴挠痒罢了!”
范纯仁默然良久,道:“无论如何,此事总可让某些人明白一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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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傍晚,南泊大营里一片的喜庆气氛,在靠近湖边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无数间彩棚,火炬无处不在,照得四处明亮,鼓乐声也不绝于耳,今晚,是兴龙节大宴。
虽然有皇帝和太皇太后在这里,但是晚宴仍然相当的热烈,因为太后的心情现在看起来相当不错,而且小皇帝似乎也非常的兴奋。酒过三巡,自然有节目要表演,既然在军中,舞蹈什么的当然充满了阳刚之气,舞剑、舞戈都是少不了的。武学当中众多为将之人,其中不乏爱好舞剑的,所以在鼓乐的伴奏下,轮流登场表演助兴。赵煦坐在上座,边接受群臣的祝酒边眉开眼笑的看着各种精彩表演,这些表演实在是比宫中的有趣多了,其后赵煦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请求高太后准许他在南泊待上一段时间。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高太后当然予以了断然拒绝。
“娘娘,今次观得军威如此之盛,朕希望能习武!”赵煦觉得太皇太后心情如此之好,自己还是应该多提点要求。
“官家之言甚是有失皇家威仪!武夫之学,实为天下诸学最末!”高太后对赵煦的教育一直很头疼:“哀家已经为你找了范纯仁、吕大防、还有……”
赵煦早对这几个守旧派的老夫子非常的不满,道:“几位爱卿固然学识渊博,不过娘娘常说历代帝王,英明者首推太祖、太宗,其次仁宗皇帝。太祖太宗不都立下了赫赫武功么?为何朕就不能学太祖太宗,作一名开拓疆土之君?“
高太后一时语塞,思虑片刻后道:“想来当年诸葛武侯,也未曾会那武术,却也统得万千兵马,决胜帷幄之中。我大宋将从中御,官家要知兵事亦是正理。不过那种打斗的末学却不可学,唯以知兵者可为帝师!“
“何人可称知兵?”
“待哀家仔细思量,定能为官家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