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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祸水南引
    太安四年春二月乙丑,太白昼见,雪后大旱,上京、中京、南京民多流散,诏出户部司粟,振诸路流民及义州之饥。甲午,以上京、南京饥,许良人自鬻,兔上京通逃及贫户税赋。并严令东海女直诸部晋献皮毛食物。乙丑,女直逆乱。诏:女直凶悍,当思游牧民族交替论,取祸水南引之策。――《辽史.本纪二十五》
    辽国上京临潢府。
    耶律洪基正在看着园中的一颗老树,老树上,一缕嫩绿的新芽正在显示着自己勃发的生机。现在是太安四年的春天,然而耶律洪基的心情却仿佛还停留在已经过去的严冬里。
    去年的冬天,辽国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虽然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但实际上这几场大雪明显脱离了瑞雪的范畴,造成了极大的灾害,从上京、中京、一直到南京,无数的民众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使得耶律洪基不得不把帝国多年积累的粮草布匹拿出来振灾。更为要命的是,雪灾过后,辽国居然又遇上了大旱,几个月来一滴雨都没下过,这使得整个辽国统治阶级陷入到了一种恐慌的情绪当中。
    而为了缓解了上京道、南京道等根本重地的灾情,走投无路的耶律洪基,加强了对周边民族的掠夺和压迫,把广袤的帝国境内的各部族都搜刮一空。
    只不过,搜刮行动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在帝国的西部草原,鞑靼部落联盟长磨古斯率领近万军队,与前往镇压的金吾将军吐古斯,整整打了一个月的仗,虽然最后是吐古斯获得了胜利,但耶律洪基出于安抚鞑靼的原因,不得不停止了在西部草原的搜刮,转而向东寻求赈灾的物资。然而令耶律洪基非常意外的是,女真的完颜部落联盟长劾里钵病倒了,暂时代替劾里钵的是颇刺淑和盈歌两人,这两人非常不满意帝国的要求,不但不给任何物资,居然还向帝国索要大额的赏赐。帝国现在自顾不暇,哪有钱给这些野人?于是乎,完颜部女真人就直接与东京道留守司的部队发生了冲突。
    对于一向懦弱的女真人,一开始耶律洪基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女真人都是没有开化的野人而已,最多有点资格向朝廷供奉皮毛、腌肉、珍珠以及生金,其他的就根本不值一提。结果,契丹人的傲慢遭遇到了打击,东京道留守司的数万军队被这些野人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朝廷派出了号称帝国精锐的静江军前往平叛。然而昔日无敌的静江军这一次似乎也无能为力,连续两个月来,节节败退,连带着东京道重镇黄龙府也被重重围困。好在统率静江军的萧雅哥还算经验丰富,目前把女真人牢牢钉在了清安、咸化、通远一线,整个战场才没有继续恶化,也没有超出东京道的范围。
    “杨翼当年说的游牧民族交替,真的是规律么?”耶律洪基叹了一口气:“这些女真人突然间变得如此凶悍,莫非,竟要取我们契丹人而代之?宋国懦弱绝非大患,而这些凶悍的野人才是真正的虎豹豺狼!不得不妨啊!”
    事实上,深怀戒心的耶律洪基,此时非常想把杨翼叫到身边来,既然杨翼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让人警醒的断语,那么或许也会有解决的办法。
    “陛下!”宰相梁颖的声音打断了耶律洪基的思绪:“刚刚得到消息,耶律阿思大人已经到了通远,颇刺淑和盈歌同意见他。”
    耶律洪基把目光从那缕嫩芽上收回,远远的望着天际:“朕心中异常忐忑,梁颖,你是多年的老臣了,你说朕的这个计策,真的可行么?”
    梁颖迟疑道:“臣以为,祸水南引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些女真人要真金白银,不给他们点甜头,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而朝廷正在救灾,根本掏不出钱来,还是让他们问宋国去要比较好,毕竟宋国有的是钱。更何况,这几年的岁币,宋国都是拖拖拉拉的支付,总要叫他们吃点苦头才好!臣已经下令,目前进出整个东京道的道路已经全部封锁,外边虽然也有打仗的消息流传,不过相当的模糊。”
    耶律洪基阴郁着脸:“其实朕这样做,并不希望宋国给钱,而是希望宋国能将女真人打得元气大伤,我契丹武士再把女真人剿灭,如此,大辽无忧矣!”
    梁颖嘴上不说,其实心中不以为然。宋国?契丹人这么能打都摆不平完颜部,宋国那帮窝囊军队就更别提了,要是女真人见识了宋国的富裕和繁荣,反倒胃口大开,到时俺们辽国可就是第一个遭殃的啊!
    ******
    通远,完颜大军的帅帐。
    耶律阿思心里很不痛快,自己是堂堂的北院枢密事,居然要到这偏远小地方来和这伙野人谈判,都怪萧雅哥无能啊!
    “颇刺淑!尔等乃是朝廷的子民,天佑皇帝陛下也册封了你们完颜部为整个女真七十二部的首领。完颜部的族长,历代也都被陛下册封为女真节度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耶律阿思先是回忆了一下过去美好的时光:“你们完颜部,平日里都安分守己,朝廷是明白的,何必兵戎相见呢?”
    说实话,颇刺淑其实也不是很想和朝廷作对,毕竟大辽的江山延绵万里,军队之强天下闻名,若非被逼迫不过,谁敢和契丹人打仗?目前辽国的兵力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在战线上占据了优势,再打下去,恐怕完颜部就撑不住了:“大人!我们也是无可奈何,眼下不说什么上京南京遭了灾,我们白山黑水之地,日子也不好过啊!朝廷每年都从我们完颜部手里拿走这么多的人参、珍珠和皮毛,我们都快没吃没穿了!”颇刺淑一副谦恭的模样:“还请大人向陛下言明,我完颜部绝无叛心,只要朝廷拿出钱货来,我们马上解了黄龙府的围,然后退过混同江,向陛下请罪!”
    耶律阿思非常不爽,从来都是大辽问别人要钱,连宋国也要必恭必敬的每年给上二十万银子,现在居然你们这伙野人都敢来向大辽勒索,真是世道变了啊!
    一旁的盈歌却不满意颇刺淑谦恭的态度,突然冷笑道:“朝廷真的对我们完颜部很好么?每隔几月,就有银牌天使到部落里索取贡物。为了缴纳这些贡物,我女真人何其艰难?我部族中,多少人为了找到人参冻死在了长百山上,多少人为了取一颗珍珠整日里忙着剖杀天鹅?我们贡奉了数不清的貂皮、马匹、海东青,可朝廷是怎样对待我们的?贪得无厌、索要无度,睡我们的女人、把我们的兄弟当作奴隶!哼!没什么情意好讲的!”
    耶律阿思有点挂不住,说起来这似乎也是事实,不过你们也太把自己当人看了吧?你们都是野人啊!不过天佑陛下有交代,还是要协商才行:“那些都是个别人所为,朝廷的本意并非如此。今次我来,乃是天佑陛下为你们找了一条出路,只要你们愿意做,那么你们就还是我大辽的子民,你们也可以得到梦想中的财富!”
    盈歌露出狐疑的神色:“是否朝廷不再问咱们索要贡物,还同意给我们赏赐?”
    耶律阿思心里冷笑,脸上却带着动人的微笑:“非也,你们知道宋国吧?那里遍地是黄金,有数不清的美丽女人,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耶律阿思看着颇刺淑和盈歌的脸色,说到正题:“陛下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去宋国拿。你们不要在东京道闹了,我静江大军的实力,想必你们也清楚得很,你们现在也就是在这小地方得了点小利,再闹下去,你们自取灭亡而已。宋国京城距离辽宋边境甚近,此处靠近西辽河,你们沿河南下迅即可到中京,然后到辽宋边境,宋国京城距离辽宋边境甚近,只要你们动作迅速,不日便可到达。”
    看着两人脸上关注的神色,耶律阿思接着说:“事实上南朝皇帝年幼,宋人也是极其懦弱之辈,从他们屡次打了胜仗都要赔钱就可见一斑。宋人眼下并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毫无防备,况且我们联络了宋国内部的一股朝臣,他们想立新帝,你们的大军到了汴京城下,他们自是会与你们配合,要挟宋国朝廷,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假若你们能攻入汴京城中,多少女人和财宝,都是你们的了。”
    “如此好事,怎么朝廷自己不去做呢?”盈歌冷笑。
    “辽宋之间有盟约啊!况且朝廷一动,万一输了,很多道理说不过去。”在这一点上耶律阿思实话实说:“你们就不一样,你们乃是大辽东北的部族而已,真要闹过去,咱们朝廷也好有个说辞,就说宋国拖付岁币,无法兼济安抚边远的部族,所以你们才要流窜过去,归根结底是宋国自取其祸罢了!”
    “对辽国又有什么好处?莫说只是为了让我等罢兵?”盈歌这时候多少有点心动。
    “我们与宋国内部的大臣已经谈妥,他们配合你们攻破汴京城,然后你们就要把宋国皇帝给俘虏走,他们就可以另立新皇帝,从此对我大辽称孙皇帝啊!以后每年岁币翻倍,至于翻几倍,都可以谈。”耶律阿思说得有点激动起来:“这事对谁都好,大家各取所需,你们得了钱和女人,我们得了大宋称孙,宋国的朝臣,也能拥立新帝上位,成为从龙元勋。”
    耶律阿思继续加火:“所以你们无需担心,放心南下便是,朝廷愿意拨给你们五百具投石机、腾出静江军一部分粮草作为你们的补给,作为朝廷的诚意。此外,开放南京道的道路和河流,逐州军撤往中京,你们就不必担心路上有什么不测了。此外你们的一部分不是还围着黄龙府么?也暂时不必解围,朝廷还给围城军队提供补给,这你们放心了吧?”
    耶律阿思最后总结:“就算你们打了败仗,以宋人的懦弱,钱也是要赔的,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啊!”
    ******
    “汉人有句话叫坐山观虎斗!”盈歌很清醒:“耶律阿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颇刺淑表情有那么点奇怪:“可是我们也可获利巨大啊!宋国居然有这样的大臣,真是令人想不到!”
    “都是为了利益的缘故!我听商人说,汉人别的本事倒是一般,为了利益出卖自己兄弟却是最厉害的。”盈歌笑得有点阴冷:“我知道你想去!刚才阿骨打来找我,我把这事和他说了,他小小年纪竟比你我都想得明白。”
    “哦?他怎么说?”颇刺淑对阿骨打这个侄儿还是很佩服的,才十几岁,就敢带杀了朝廷派的天使,实在是有女真人的骨气!
    “他想出了咱们的策略,他说,我们并不清楚宋国的虚实,攻入宋境,若是宋人真的懦弱,咱们就可对汴京城一鼓而下,若是宋人很强,咱们就立即掉头,乘逐州军还在中京,咱们把空虚的南京给拿下来。其实补给什么的不用担心,咱们女真人被契丹人抢了这么多年,现在可以一路上抢宋人的么,听说宋国的京辎路富裕非常啊!”
    盈歌接着说:“要攻下大城,必须要有投石机,朝廷之所以百多年来对宋国无可奈何,就是攻城力量不足的缘故,咱们虽然没攻过大城,但多年来从未间断从各部落收集攻城器械,也想过很多攻大城的法子,或许真可以试试?”
    ******
    “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冷呢?”杨翼打了一哆嗦,他正在看着南泊的湖面,湖面上锣鼓喧天,两只龙舟正在飞速前进。
    现在是元佑三年的二月了,这段时间里朝局不但没有大的变化,反而异常的平静,当然,杨翼非常明白这种平静的下面,涌动着汹涌的暗流。那晚在状元楼听到的消息表明,存在一个牵连到宋国内部、辽国高层以及女真人多种势力的阴谋,而至于这个阴谋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杨翼现在也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他还没有想到靖康之耻有可能提前上演。不过这个事情既然牵扯到了辽国,而且辽国近段时间来不但封锁了东京道,甚至对辽宋边境加强了控制,那么就说明杨翼把杨得贵派到辽国去打探消息的这步棋走对了,或许一切谜团的解开,最终要寄托在杨得贵的身上。
    眼下的杨翼非常的忙碌,离三月一日的金明池大会,只有不足十天的时间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必须尽可能的做到完善。
    金明池大会两项主要内容,都与杨翼有关,一是与林东的比武,现在杨翼的形势确实很不乐观。在数日之前,林东进行了全面的热身,先后击败了殿前司内几个比较著名的武士,最近一次还打败了从吐番远道而来上表叩阙的阿里骨。阿里骨的勇猛是人近皆知的,在去年的宋夏战争中,阿里骨多次阵前斩了宋将,只是由于不服气手下大将被林东所杀,这次前来宋国朝贡的阿里骨便卯足了劲想找回点场子,结果还是败在了林东的手下。消息传出后,林东在赌局中的行情立即看涨,甚至已经开始超过了杨翼。
    二是金明池争标,按照朝廷的安排,武学必须出两个龙舟队参加比赛。由于上一次兴龙节时武学的师生们与殿前司的禁军闹得有点不太愉快,所以双方都迫切的希望在天下瞩目的争标大赛上压倒对方。尤其是中央武学,建立了已有半年的时间,花了朝廷不知道多少钱,总要拿点成绩出来给朝廷看看。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在这样一个承平的年代里并没有仗可打,武学的建设成果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方式展示出来,因此金明池争标赛,是一次提升武学名气和地位的好机会。
    杨翼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就像后世的许多机关单位一样,工作干得好不好很难说得清楚,而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和比赛,就成了拉成绩的一种手段,君不见许多部门都喜欢招揽有体育和娱乐特长的人么?
    对于组织龙舟队,杨翼下了一番功夫。首先是选人,俗话说“南人乘船、北人骑马”,杨翼和众教授对这句话分析了半天,认为固然有道理但并不是绝对的,南方人天生水性好,并且身材相对较苗条,那么龙舟吃水就会比较浅,遇到的阻力就会小很多,船速就会快一点,并且南方由于水系密布,很多地方常年都有龙舟赛,南方学员里不凡经验丰富之人;但北方人也有自己优势,北方学员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在身体力量上占据上风,这对于极其消耗力量的龙舟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对这些北方学员加以严密的训练,掌握好划桨的动作要领以及节奏,那么北方学员也未必会比南方学员逊色。鉴于以上原因,杨翼就挑选了一批南方学员组成龙舟一队,另外挑选了一批北方学员组成了龙舟二队。
    其次是训练。这个时候南泊早已经开始解冻,风也不是特别大,因此南泊就成了天然的训练场所。按照杨翼的安排,两支龙舟队这段时间停课,每天从早到晚就待在水面上练习,至于教练的人选,杨翼亲自指定了陈远鸿,毕竟陈远鸿是江宁水军指挥,在进入了武学之后多少改进了自身懒散的作风,是有能力指导龙舟队的。
    “今天俺们赢了三回哟!”王景对着孙竖南狂笑:“你不是说你在梧州的时候三天两头的玩龙舟赛么?怎么样,服气了没?”
    说起来孙竖南对这次比赛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因为杨学谕说了,将来毕业的时候,这次比赛的结果作为考评的主要依据,这对自己的仕途是非常重要的。他铁青着脸回应道:“神气什么?龙舟就比一回,知道你个野蛮人力气大,划的次数多了当然占便宜,到时金明池,我队定比你队强!”
    “吹吧你就!”陶节夫一脸不屑:“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船慢么?你脸皮忒厚实,压得船都走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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