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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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气氛,安静地有些过分了。空气中,像是凝固了一层汽水,黏黏腻腻的,让人觉得喘不过起来。
大约,一切都是出于那个,即将要上任的工程总监。
黎夕慵懒地打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统计报告取出,仔细校对着。
还未等黎夕真正融入工作,就被一阵火急火燎的嗓音所打断。秘书小郑夹带着一身风火,站在了她的面前。
声音有些许不连贯,还喘着大气:“黎夕姐,工程总监说……下午2点准时到14楼开会。若有迟到,直接解聘。”
解聘二字一出,业务部办公室里的职员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一瞬间,人人自危的氛围,逐渐弥散开来。
黎夕不以为意,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此话倒是与这位新来的总监,十分适配。
将统计出的数据,一字不落地输入电脑。黎夕这才意识到,离会议开始,仅剩下五分钟了。她拾掇了些会议报告所需要用的资料,赶忙搭上电梯,直奔14楼。
叮咚的一声,电梯停滞。
会议室外,已经空无一人。透过会议室外的磨砂玻璃,黎夕隐约能看见几位主管的熟面孔。偌大的会议室里,已是人头攒动。主会议屏幕已然亮起,一名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负手而立。
黎夕站在外面,望着那人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竟模糊地觉得,他的背影,好像……有些熟悉。
黎夕不敢在会议室外,多逗留一分钟。分针即将与秒针重合的那一霎那,黎夕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微凉的铁质门把手,与她掌心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弧度。黎夕的背后,居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黎夕点头微微示意,声线温和。
“嗯,进来吧。”
主座上的男人,从背影中,转身而来。
黎夕想过千万遍与他重遇的模样,却不是这样。
她曾无数次演练过,再遇他,她该如何是好。她是不是应该问他: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又或是,千帆过尽一样的淡然:好久不见。
可惜,都不是这样。
当他真正站在黎夕的面前时,黎夕才知道。岁月是一把利刃,把人雕琢的毫无棱角。
许豫旬是,她也是。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棱角分明的轮廓,携着些许成功人士的傲气。黎夕觉得,如若不是那一张相似的脸,她一定不会觉得,眼前的男人,会是许豫旬。
那个开朗阳光的许豫旬,那个善良温和的许豫旬,那个……曾活在她少女梦境中的许豫旬。
黎夕从未想过,当许豫旬再次出现地时候。她会这么平静,平静地寻了椅子坐下,平静地打开文件袋,平静到一如往常。
而她,显然也看见了许豫旬眸底的惊讶。那种,像是喜悦,却又像是愧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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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心不在焉的会议,即将结束。
全程中,黎夕听着他谙熟的嗓音,像是从回忆里徜徉而来的声响,不去不散。待许豫旬的那一声“散会”,响起时。黎夕不知为何,竟蹙迫地想要逃离。
众人如蜂拥般退散,不知觉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她与许豫旬。
“黎夕。”许豫旬温和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幽幽转转的声响,支离破碎地飘进黎夕的耳廓。
黎夕背对着许豫旬,勉强拧出一抹浅笑。一气呵成地回头,笑着说:“许豫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黎夕。”
旧时璀璨的回忆,如同幻灯片一样交替更迭,黎夕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皎洁的笑靥,不掺杂一点尘滓。黎夕竟恍惚地觉得,许豫旬好像……从未离开过。
为期一载的相恋,八年的分隔。
“这些年,还好吗?”许豫旬谨慎的问她,话音里的歉疚,让黎夕觉得刺耳。
“嗯,还好。”黎夕抬头,澄澈的目光,望进他深邃如波的曈眸里:“你呢?”
“在新加坡待了几年,再后来,如你所见,回国了。”他摊了摊手,如沐春光的笑靥,简单而又干净。
如果许豫旬是黎夕的阳光,那么江聿琛就一定是黎夕的黑夜。漆黑静谧的夜,无论你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他的魔爪。
“挺好的。”黎夕淡淡地敷衍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她与许豫旬之间,像是竖起了一层屏障。摸不着看不透,却生生地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复交心。
许豫旬没有再说话,他无意地拨弄了一下会议席上的资料。话音低沉,如同自言自语:“黎夕,当年不告而别,你……还恨我吗?”
黎夕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在那件事之后,许豫旬消失的无影无踪。起初,黎夕也有恨。但是,久而久之,也就消散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逃离。他,也是没有错的。
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从没放弃过寻找他的念头。但真正重遇了,才发现,往事匆匆,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消散远走。
黎夕眼角弯起一丝释然的弧度,笑着说:“没什么可恨的了,你当时,也必然有你的理由。时间长了,也就放开了。”
黎夕悻悻地想,其实,他离开也好。那样,活在他记忆里的黎夕,就如同白璧无瑕。而不是,那个雨夜,那个肮脏的她。
“黎夕,当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许豫旬满含歉疚,黎夕甚至有些不懂,他的这种歉疚,源于何处。
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她突然想起,那天周潇满目疮痍的恨。她说,是她跟许豫旬毁了江聿琛的信仰。为什么,会是许豫旬?
“许豫旬……”黎夕话音清浅,轻声细语地唤着他的名字。熟悉的字眼,却带了些陌生的情绪。
“怎么了?”
黎夕顿了顿,说:“你知道……江聿琛的左手断了吗?”
提及江聿琛,许豫旬脸上的血色,迅速抽离,略显惨淡。他犹豫着,极力想要带过这个话题:“是吗?不记得了。”
许豫旬的表情,无声地兆示着,他知道些什么。黎夕攥紧了手指,夹带着些薄怒再次发声,追根究底:“许豫旬……”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宜地响起,不紧不慢韵律有致,倏然打破了一室的死寂。
磨砂的玻璃门被推开,一身职业装束的秘书,优雅地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总监,庭木设计的王总已经将策划书送来了,您要先看一下吗?”
许豫旬的脸色,从紧绷变成释然。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朝黎夕解释:“黎夕,有空再聊,我先去忙了。”
现在,她是他的上司,工作与私事,确实应当分清。
“嗯,好。”
黎夕目送着许豫旬走出会议室,隐隐约约地,她能够感受到,许豫旬好像故意……在瞒着她什么。
chapter 15
黎夕与许豫旬的故事,要从她初入大学的那年说起。
就如同所有爱情故事开端的那样,黎夕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走近了许豫旬的生活。
黎夕第一次看见他,是在篮球场上。江聿琛喜静,而眼前的许豫旬,截然不同。竟让她觉得,有如阳光一般炙烈。
后来,卢卿把黎夕的这一种狂热,命名为一见钟情。
许豫旬是建筑系的才子之一,时常有无数的学妹追随着。黎夕也就像是一个小粉丝一样,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无声无息。
那时的黎夕,从没有想过,许豫旬也会喜欢她。甚至,能爱上她。
许豫旬第一次注意到她,可能是因为……与江聿琛的那场篮球赛。江聿琛抱着她离开的第二天,许豫旬就去校医室探望了她。
她,有些喜不自禁。
第一次与许豫旬说话时,那种忐忑的心绪,黎夕记忆犹新。就好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啃食自己的心脏,□□难耐。
之后,令黎夕料想不到的是,许豫旬居然向她表白了。黎夕没有理由拒绝,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女朋友。
渐渐的相处中,黎夕也知晓了,许豫旬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般阳光灿烂。他有一个破败的家庭,一个辛劳的母亲。
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美满和睦。然而,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永远是波涛汹涌的惊骇。许豫旬8岁那年,他的父亲,为了给他买蛋糕,在过马路时,被疾驰而来的车子所撞击,身亡。
由于他的父亲擅闯马路,法院驳回上诉,许家一分一厘都没有得到。从此,昔日美满的家庭,一蹶不振。他的母亲,支撑起家庭,一步一步将他送上学府。
黎夕并不悲天悯人,只是,对于许豫旬的遭遇,她却能感同身受。从幸福满溢,到颠沛流离。黎夕,也曾经历过。
曾经,在仰望许豫旬时,黎夕更多的应该是崇拜。相处过后,黎夕才发觉,原来不知不觉,爱情已经深入脊髓,发芽滋长。
与许豫旬普普通通的爱情,就像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却又舒适。只是偶尔地,在偶遇江聿琛的时候,许豫旬眼里爆发出的,极度的恨,让黎夕觉得恍惚。不过黎夕从未在乎过,毕竟,在黎夕的眼里,江聿琛与她一直是两条平行线。而她,一点都不想与他相交。
黎夕从来没有告诉过许豫旬,她与江聿琛的关系。而许豫旬也像是达成一致地,从未提起。
江聿琛偶尔,会对她有一些敌对的行为。黎夕把那些,称为忌恨。江聿琛,见不得她快乐,恨不得毁了她的一切。她,深信不疑。
一切恰如寻常,直到初夏的那日。一切噩梦,滥觞的时候。
黎夕依旧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永生难忘的雨夜。
那天晚上,许豫旬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去他打工的酒吧找他。
彼时,夏雨微凉。黎夕只穿了一身白裙,她满怀着一颗少女悸动的心,打了一把伞就去了。雨滴打落在她的小腿上,顺着腿部弧线,嘀嗒嘀嗒地掉在地上。
酒吧里鱼龙混杂,在黎夕之前的十八年里,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刺目的灯光,照在黎夕的白裙上,为布料染上了斑斓的色彩,时而跃动,时而停歇。
各式各样地人,疯狂地舞动着身躯,妄图从摇摆中获得释放。远远地,黎夕就看见许豫旬站在那里,轻晃着调酒杯,一盅蓝色的液体,顺着调酒杯的曲线,滑入酒杯。
“黎夕,你来啦。”许豫旬朝她笑了笑,笑容不似常日里的阳光灿烂,反而多了些氤氲的犹豫。
“嗯。”黎夕腼腆地回以一抹笑靥。
许豫旬举了举刚调好的鸡尾酒,摆到她的面前:“黎夕,要来一杯吗?”
浅蓝色的酒液,酝酿中汹涌的波涛,可黎夕,看不见。
“好啊。”她自然是不愿意拂逆许豫旬的邀请,毕竟,只要他做的,她都喜欢。虽然不胜酒力,但她依旧还是要喝的。
黎夕拿起弧形的高脚杯,微咪了一口。浓郁的酒意,在口中徘徊,让她觉得,隐隐有些发辣。
“好喝吗?”许豫旬的表情淡淡的,丝毫没有那种,想要取悦心上人的悸动。
“嗯,好喝。”黎夕点了点头,有些羞赧地笑起来:“不过,好像有点辣。”她正想再抿一口,却被许豫旬制止住。
“黎夕,不能喝就别喝了,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自顾自地夺过杯子,黎夕有些敏感地觉得,或许是,她刚刚的话,让许豫旬不悦了。
片刻后,许豫旬将一杯白开水递给她。而后,从吧台里探出身来,附在黎夕耳边。
许豫旬从未跟她如此亲近过,而此时的黎夕,心脏像是堵在了喉咙口,一不小心就要跳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