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田野跟出来问。
我噘噘嘴:“我手机坏了。”
他拿过去摆弄了几下,递还给我:“买个新的吧,幸好没伤着你。”
烧成这样肯定得换,我收好手机,忽然想起刚才胖子断断续续的话,问:“田野,你认不认识前不久死在屋里的画师?”
“不是前不久,是两年前。”田野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画,有些失神,“不认识,但我了解他。不是需要钱,他不会画这样的画。”
我觉得他说的是他自己的心里话。不过有些安慰说出来反而矫情,再说我现在混成这样,没有安慰他的资本。所以我转移了话题:“我去小卖店买点路上吃的零食,陪我去?”
他低头,笑了笑:“我要工作,你快去快回。”
那辆白色丰田霸道依然停在昨天的地方,那位老大爷也依然拿着蒲扇,坐在石桌旁。桌上依然放着一个锡茶壶和一个玻璃杯。看着大爷头发上那片濡湿的落叶,我心中疑窦顿生,难道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没动?
琢磨着走进胡家餐馆,店主人正低头翻弄竹匾里的土豆干,听见我进门,连头都没抬,也没打招呼。
我问:“老板,有电话吗?”
店老板懒洋洋地答:“没有,连连下雨,昨晚电话线断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和昨天的热情截然不同,今天的店主人怎么如此冷淡?
没等我再说什么,店主人反而主动开口:“姑娘,你的同伴呢?”
问这个干什么?我忐忑不安地反问道:“找他有事?”
闻言店主人直起身:“如果他出村就回不来了,进村的路昨晚叫雨泡塌,这两天什么车都进不来。”
我愣。车进不来,岂不意味着我要在这村里呆好几天。想了想,我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塌方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塌方不严重,还能走出去。
找了条板凳坐下:“老板,给我煮碗面。”
没想到店主人站在原地没动弹,眼神越发冷淡:“小店不做死人的生意,粮食金贵,给死人吃太浪费。”
死人?我的怒火忽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但人生地不熟不宜找麻烦,于是我马上站起身往外走。别的不说,就冲店主这糟糕的服务态度,这侮辱顾客的可恶行径,再也不来这了。
出了店门,肚子又咕噜噜叫了一阵,胃里有只调皮的小猫在挠。不吃点东西实在受不了了,还是先回别墅找点吃的吧。
正要迈步,头顶兀地飘来一道话音:“小平凡。”
接着一样东西轻轻落在我头上。
我愣了愣,摸下那东西一瞅,发现是一枚瓜子。刚才在店主人那里受的气一下子又泛了上来,不由怒气冲冲抬头循着声音骂了过去:“墨九,我惹你了?”
墨九坐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一双长腿在栏杆外轻轻晃悠。长长短短的碎发用橡皮圈松松散散地扎着,歪在左肩。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里捧着瓜子笑嘻嘻地嗑:“没有,不过我看到你这张脸就想欺负呐。”
不得不说墨九真的很美,和易道的阳刚美不同,墨九安静时像个谪仙,神圣得不可亵渎。一旦嬉笑又如同一只美丽的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上去蓝汪汪的,但眼底又隐隐泛着点点碎碎的金光,深邃而迷人,放佛能把人的魂都勾进去。妖魅,墨九的美叫妖魅,一种只属于男人的千妖百魅。
但这只美丽的男人的性格恶劣透了,让我对他半丝非分之想都没有。就算他昨天救过我和胖子,我也没办法对他和颜悦色。恨恨地将瓜子丢进嘴巴连皮带壳嚼:“懒得跟你计较。”
“哎呀呀,小平凡真小气,接着。”他从阳台后捞起什么东西,抬手砸来。
我眼疾手快抓在手里,发现那是一袋85°全麦吐司,看日期还是今天早上刚出炉的,隔着塑料袋都能闻到喷香的味道。
“送你。”墨九继续慢悠悠地嗑着瓜子。
“谢谢,不用。”我忍着饿,将面包放在身旁的石桌上,迈步朝别墅走去。
走了好远,身后的墨九还在扯着嗓子喊:“小平凡,这几天我住这,有空来找我。”
鬼才来找你,我暗暗骂,同时又咂咂嘴。
瓜子真香啊。
回到别墅,我微微一怔。
田野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歪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铁栅栏外的黄瓜地,若有所思的样子。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扭头扶着台阶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回来了?”
“稍等。”我冲他眨了一下眼,飞快地跑到黄瓜地,钻进了乱糟糟的黄瓜丛。
也不知是谁家的地,乱糟糟没人收拾。地里杂草丛生,搭黄瓜藤的竹竿歪歪斜斜地插着。地上和竹竿中间到处都挂着青青黄黄的黄瓜,大概是没施肥的缘故,黄瓜都长得小小的。
我摘了几个青翠的黄瓜,飞奔回到别墅,挑出一个大的递给他。
“不怕人逮着……”他接过我手里的黄瓜,凑到鼻子边深深地嗅了嗅,陶醉地闭上眼睛,嘴角轻轻一扬,“思念已久的清新味道。”
学画画的人偶尔艺术起来真让人受不了,我这个大俗人拿起一个黄瓜在身上蹭了蹭,咔嚓就是一口:“无公害蔬菜好甜。”
他睁开眼睛,一脸认真看着我:“饿了吗?”
毫不掩饰地点点头:“相当饿。”
他的眼梢微微弯起:“我给你做饭去。”
13、第六章
别墅的饭厅和厨房相连,饭厅面积不大,装修得也很简单。就铺了一层木地板,窗边摆着一张原木四角木桌,两张板凳。
田野带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将两样精致的小菜端了出来。蒜薹炒腊肉,红椒猪耳朵。
“好香……”饥肠辘辘的我咽了一口口水。
厨房里的田野应声道:“菜在镇上买的,全部无公害。”
诱人的味道拼命地往鼻子钻,馋得我口水直流。见他还在忙着熬汤,我拿起筷子飞快朝腊肉夹去。
就在那时,一只漆黑的手从桌子下伸了出来,赶在我的筷子前,抓起我看上的那块热腾腾的腊肉,又迅速缩了回去。
我愣了愣,腾地一下从板凳上跳起,后退好几步:“田野,田野……”
“怎么了?”他拿着汤勺冲出来。
我抓住他的胳膊,指着饭桌:“桌子底下伸出一只黑手,偷偷偷偷肉吃。”
“桌子底下?”田野弯下腰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
桌子下空荡荡的,一览无余,不用弯腰也能看清楚。
我脑门上还挂着冷汗:“刚才真的有一只手。”
田野轻声一笑:“饿迷糊了吧,吃饭。”
也许真是饿迷糊后的错觉……
“坐。”田野替我拉开凳子,又盛好饭放在我面前。
心里涌动起一阵暖洋洋的感动。
毕业后冒着风雪到处求职碰壁,整天数包里可怜的钢镚,在易道堂天天吃馒头,刚才还被墨九欺负。这一年吃的苦不计其数,好久没被人这么用心呵护过了。
拿起筷子正要吃,田野突然单膝跪地,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白玫瑰捧到我眼下:“je remercie dieu de m'avoir fait te rencontré, je vous aimerai pour toujours.”(法:感谢上帝让你我相遇,我会永远爱你。)
久违的田野式示爱,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接过那束玫瑰。洁白无瑕的花瓣,绿叶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儿,只是没有半点香味。
很少见到没有香味的玫瑰,捧在手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霖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他抬着头,轻声问。
我笑笑:“你问。”
那双茶色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眼里映着我手中白玫瑰的影子,干净得不加掩饰。
“我们的婚约,还算数吗?”他郑重道。
有些事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我抿抿嘴:“田野,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懂事。”
他的嘴唇微微一白,半天,又才低声道:“那现在呢?”
侧过脸避开他的眼神:“现在,不知道。不过如果这次不是碰巧遇上,我不会找你,你也不会找我啊。所以,对不起。”
沉默,沉默,无边的沉默……
“是么,”良久,他轻声一笑,“不过咱们还能重新开始,不是吗?”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站起身将桌子对面的条凳搬到我旁边挨着我坐下,拿起筷子替我夹了筷猪耳朵:“吃饭吃饭。”
尴尬的气氛因他的笑容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松了一口气,将白玫瑰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夹起金黄的猪耳朵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差点没吐出来。
身旁的田野吃得津津有味:“我的手艺有进步吧,记得第一次给你做饭的时候把蒜薹炒糊了。”
我没回答,捏着拳头慢慢嚼,以防自己扛不住呕吐。
也不知道他怎么炒的,本该脆嫩无比的猪耳朵软绵绵的,毫无嚼头,像一团没有纤维的卫生纸。而且没有半点盐味,还隐隐发酸发臭,像极了那种肉放久了的所产生的特有酸臭。
“不好吃?”看见我的反常,田野奇怪地问。
我点点头,一咬牙将猪耳朵咽了下去,问:“炒猪耳朵的时候你是不是把醋当酱油了?”
他皱皱眉,夹起一块猪耳朵送进嘴里,慢慢嚼了几口疑惑地咽了下去:“挺好吃的,再尝尝?”
“不用,猪耳朵你自己吃吧。”在心中鄙视着他的厨艺,我将筷子伸向那盘腊肉。
夹起肉放在嘴里才嚼了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哪是腊肉,分明是一块硬邦邦的发霉木头。嚼不烂不说,还全是冷冰冰的绿霉臭味,就好像一间关了许久的潮湿房间突然打开时涌出来的味道。
田野是黑暗料理界的人吗?
为了抑制住呕吐的冲动,我将腊肉吐到地上,按住了太阳穴。
他看了看我,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从他望向我的不解眼神来看,他对自己的菜非常满意,所以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觉得菜难吃。
算了,不吃菜了。我鼓起勇气,舀了一勺黄瓜汤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不由长出口气。三样菜就这黄瓜汤是正常的,看来刚才偷黄瓜真是个英明的决定,干脆吃黄瓜汤泡饭吧。
“白霖,吃汤泡饭对胃不好。”
见我舀了好多汤用来泡饭,田野蹙眉。
我嘿嘿一乐:“我感冒了,喜欢吃汤汤水水。”说完使劲扒了一口饭。
一口下去,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米饭还是面粉……
饭粒一到嘴里就化成了粉,还泛着浓浓的霉味……
正在极力和自己翻来覆去的胃做斗争,身旁的人放下了筷子,两只眼睛若有所思对着面前那些饭菜:“饭也不好吃吗?抱歉,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让你高兴,我已经尽力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