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面对哥哥的疑问,林逐风的神色有些讷讷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转头望向秋雨桐。
可是,秋雨桐根本没有听见林郁容的问话,也没有看见林逐风求助的目光,他的一双眼睛,只是怔然望着林郁容身边那个冷峻的黑衣男人,除此之外,他再也听不见别的,也看不见别的。
那个男人,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小徒弟,是会给他做桂花糕的小徒弟……但是,也是骗他最深的人,羞辱他最深的人,是害得他血肉成泥,尸骨无存的人……
是他最不想见,也最害怕见到的人。
老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把他最疼爱的小徒弟,变成了他每一晚的噩梦来源,又把这个他最不想见的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秋雨桐僵硬地望着对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和过去相比,如今的陆霄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冷酷内敛了。
他身着一袭墨黑色滚暗金云纹的鲛丝外袍,英挺的眉目之间,全是阴鸷冰冷的神色,全然成了一位冷酷而强悍的御天魔皇,再也看不到半分过去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正直直望着秋雨桐,那种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仿佛可以穿透这世上的一切伪装,不管那伪装是多么复杂,或者多么精巧。
在那样的目光之下,秋雨桐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一股森然寒意从脊背悄然窜了上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陆霄沉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桐的背心都汗湿了,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在极度紧张之下,指甲已经将掌心掐破了。
放松些,不要这样……
在斗笠的白纱遮挡之下,秋雨桐轻轻吸了口气,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勉强稳住了心神。
是了,自己戴了斗笠,陆霄认不出自己的。
陆霄死死盯了他许久,漆黑的瞳孔缓缓缩紧了,连颜色都浅淡起来,几乎有种隐隐要变成黄金竖瞳的感觉,那是魔龙一族激动到了极点的征兆,与此同时,某种做梦般的狂喜神色,渐渐浮现在那张原本极其冷峻的面庞之上。
陆霄他……他怎么了?
在那样狂热的注视之下,秋雨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可是这种时候又不能转身就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强撑着面对自己的小徒弟。
陆霄再也无法克制一般,陡然往前跨了一步,声音嘶哑到了极点,还抖得很厉害:“你,你……”
这位御天魔皇极其紧绷的神色,让林郁容似乎误解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刷白:“御天魔君,这是我的弟弟,他不是故意偷听我们说话的,真的……”
林郁容慌慌张张地解释着,可是陆霄根本恍若未闻,那双漆黑上挑的凤眸,只是死死盯着秋雨桐,除了秋雨桐这个人之外,他似乎再也看不到别的,听不到别的,想不到别的。
而他的神色,更是恍惚到了极点,仿佛陷入了一个极其珍贵而荒谬的隐秘梦境,这个梦境是他最渴求的,是他甚至不敢奢望的,是他可以用一切去交换的……如今这个梦境,就这么陡然摆在了他面前。
可是,这个梦境又是那么脆弱,那么虚幻,或许轻轻触碰一下,或许声音稍大一点,它就碎了。
一时之间,竹林里安静得可怕,气氛简直让人窒息。
林郁容有些手足无措,又转头望向林逐风,厉声训斥道:“逐风,你深更半夜地跑到这竹林里来也就罢了,为什么随便带人过来?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还戴着斗笠?”
“呃……”林逐风看了看身边僵硬无比的秋雨桐,又看了看对面神色恍惚的陆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赶紧轻咳了一声,“咳咳,哥哥,这位是……是我的朋友,他身子不大好,嗓子也不好,不能说话,也不能见风,所以戴了斗笠。”
……林逐风在说什么?
秋雨桐呆了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少年这是在帮自己掩饰身份,他心中一阵感激,便轻轻点了点头,承认了林逐风的话。
“逐风,你可不要骗我。”林郁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而陆霄微微一震,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朋友?不能说话?”
“……”秋雨桐紧紧抿着唇,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锯嘴葫芦。
陆霄盯着沉默不语的秋雨桐,神色渐渐从恍惚般的震惊狂喜,变成了隐约的茫然无措,然后又变成了极度的困惑不解,最后甚至有些可怜了……他好像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不肯与自己相认。
小徒弟那样的目光,看得秋雨桐心中一阵轻轻的绞痛,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几乎不敢去看对方。
陆霄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他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可是,可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霄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位阴鸷冷峻的魔皇,此时看上去简直困惑极了,还有种不敢置信的伤心,如同一头找不到回家归途的凶恶猛兽,可怕又可怜。
他茫然地看了秋雨桐许久许久,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扭动脖颈,望向旁边的林逐风。
他的目光,让少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