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将领的勇武远比不上谋略的重要,此次才明白,一个真正的武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动作,真的可以让三军辟易。我想起了从麦城回上雍路上的二叔,那个不知疲倦,不识辛苦,攻似电光火石,动如狂风巨浪的武神,在那条险恶之极的路上,是他,而不是我惩救了整支队伍。
比起他们,在领军上,我简直还什么都不是。
老一代的将领们能让整个时代为之动荡绝非幸至,或许平时看不出什么,但到了战场之上,他们才是真正的霸主。
我不由为我开始对黄忠的态度感到汗颜。我总觉得他已年老,是应该被保护的,用他一杆旗来吓唬敌人也就是了,万不能让他出阵,怕伤了他。但其实,我半点也没保护祝蝴,反而是他一直是在保护着我。
正想着,身边有几名侍卫忽然叫声:“啊呀!”纷纷倒地,原来黄忠的宝刀主要保护我,但那人射上的箭雨过多,我身边的侍卫却还是有受伤的。但以他们之精干,就算箭中胸膛,也会挺立而死,怎么轻易倒下。我定睛看时,只见每个人都不过被箭支擦伤而矣,但伤口处流的却是黑血,那人射上城头的箭上有毒!
我连忙道:“划开伤口,吮出毒血,抬下去救治。”
敌人对付我,居然用毒,可见其狠到什么程度。不知这些侍卫能不能救好。此次出兵,我专门带了很多大夫。张机先生在荆州和汉中行医,开设医馆,培养了好多人才,我的一些师兄们现在也课馆授徒。这次随军的就有他们,但对于治毒来说,张机门下弟子远及不得与他齐名的华佗门下,可是自华佗死后,他的弟子们也都一下子消声匿迹了,怎么也找不到。也不知所谓的华佗弟子胡医官能否治得了毒?
看侍卫们被抬走,我问黄忠道:“下一步该如何?”
黄忠道:“这些人弄诡计,耍阴谋,想把少主骗出城去,事情败露,更下杀手来图害少主,这说明战场形势并没有变,敌人的目标还是少主。何况,以我军之精锐,敌人就算动员再多军力,也无法围祝蝴们。唯一可担心的变化就是魏延造反”
“魏延万不会造反,他也没有任何造反的理由。”想来想去,我还是确认了这一点。
“既然少主如此想,那我们还担心什么。眼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一切交给魏、关、姜三人,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我们只要静等就可以了!我倒看看,谁能在我老黄忠的眼前,伤得了少主!”
看着老黄忠威风凛凛的样子,我心中宁定下来。
看样子方才那突然的变故,实在把我吓着了,我果然还嫩得很。
在崔州平、水镜、孔明等高人的教导熏陶之下,或许我想事情的方式方法有了些进步,但在两军阵前,万马军中,随机应变,镇定自若,应对自如,我还远远比不上黄忠这些一辈子在鲜血里洗出来的老将。
仅在一天前,我还坐镇中军,得意洋洋,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当将军的材料,但真到战场之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新兵而矣,甚至,离开了诸葛乔等人在暗中的帮助,我的表现连新兵都不如。
不过,我对自己说,我可以学,只要我不信弃信心,总有一天,别人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
那诈城之人被黄忠一箭穿透右胸,已然死得透了,他所带的诈城之人,大部分是曹魏精兵,但确有一些益州兵士,用来迷惑我们的。细查起来,那些人竟全失了战斗力,被灌了哑药,处于半昏迷状态,带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们。好不容易救好了一个,问起来,却是在攻安定治所临泾时被擒的,我心中更加安定下来,确信魏延造反之事全是胡云。
这样想着,却见我派去给老丈治腿的崔医官走了过来,他身后两人抬了个担架,架上正是那个摔伤的老者。
我喝道:“崔医官,大战在即,你不照顾好这位老丈,怎得还带他来的城楼,可知罪么?”
崔医官还未答话,老丈已先行在担架上起身,双手连连抱拳道:“世子殿下,万不要怪罪这位先生,千错万错,乃老朽之错,老朽之错啊!”他改叫我世子了,记得初见面时,他可是十分无礼的叫我阿斗的,看来那时不是他不通礼数,而是故意的。
但我没有生气。我上前扶祝蝴,道:“老丈,你哪里有什么过,兵过如洗,自古皆然,你对我们这些当兵的有意见也是正常的,何必言过。”
“世子,事已至此,容不得老朽不说了。老朽有下情容禀:这城中有一密道,乃是千百年前地下河水冲刷而成,后来河水下落,便成通道,直接城外,先辈们曾用来防羌胡攻城时逃生的,眼下,曹军就是打算借此地道进城。老朽一时胡涂,答应了他们。可我眼见世手下进城数日来秋毫无犯,今日更为满城百姓打水,为我这样治伤,我便再无良心,也难以害诸军性命,所以冒死进见,愿世子杀我以正军规,塞地道以保平安。”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无意中做件好事,竟然收到如此效果,更想不到此城竟还存着这样巨大的一个漏洞。看那老丈还在施礼,我叹道:“老丈,万不可如此,你是救了合城人马,是我们的大功臣,此战若胜,在下必图厚报!”
老丈叹道:“后报不敢,老朽这样做,先已把自己的儿子断送了。”
我忙道:“何出此言?”
老丈道:“魏军此番让老朽的儿子当向导,入城之时,也必让他先行,两军交战,弓矢无情,岂不是将他断送了。”
我挥道叫道:“赵正!”
赵正跑过来:“在!”
“你随老丈前去洞穴处,等敌人进入,勿必救他子出来,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是!”
“等等!你去我中军所在,调孔明先生送我的八阵图一同前去,万不可使敌军自地道攻入城中!”
“是!”
八阵图是孔明先生特训的一支小队,共十六人,平时在战场上卫护于我。但由于他们上阵,须根据不同地点,不同对手,着不同衣甲,执不同兵器,实在很麻烦,而且他们在过于狭小或过于宽阔的地方都极难发挥作用,所以我也很少带着他们,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阵法排成之后,其战力之强大,也是极为罕见的。
老丈在担架上连连拱手,向我致谢,赵正护着他离开。崔医官则向那些中毒的侍卫们奔去。
我望着那老丈的背影,低声道:“这人心,得来太容易了吧。”
身边一个侍卫道:“少主,我当兵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给百姓挑水的兵呢。你不知道,我们到那些百姓家中,把那些人感动成什么样。一位老婆婆在床上给我们叩头,说我们是天帝派下来济世的呢。”
我笑一笑,心道看来这个方法以后要常用才是。
转过头来,却见黄汉升正一脸险沉的站在被他射死的那个人身边,双眉皱紧,默不出声。
“老将军,怎么了?”
黄忠把一块玉玦交到我的手上:“这是从此人身上搜出的。”
我拿过那块玉玦,它由蓝田美玉琢磨而成,通体温润,触手生温,的是不错的宝物。幼呈家教,我对所谓的宝物从来不放在心下,看了两眼,没觉出什么特异来。
黄忠道:“少主可对着夕阳来看。”
我把玉玦拿着在眼,对着阳光照去,只见一片淡淡的光影之间,映出一个小字,那是一个“阎”字。“倒是不错,真不知这个字是怎么做上去的?”
黄忠苦笑道:“怎么做上去的我不管,但我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
“这个字代表着,他是金城阎氏的人。”
“金城阎氏?”
“金城阎氏,一个以勇武著称的家族,当代家主名唤阎艳,字彦明。”
“他很厉害么?”
“何止是厉害,少主以为孟起如何?”
“马孟起当世英雄,英武雄壮,当年战渭水……”
“少主只说孟起武艺如何?”
“这还用说,与我三叔夜战葭萌关,与虎侯许褚大战渭水河,不都充分说明问题了么。当世而论,或者他不是第一,却也没人能正面战胜他。”
黄忠摇头苦笑了:“少主,你错了,当世,便真有一人,曾正面击败马超,二十五年前,韩遂与马腾未结盟时,为争凉州河湟之地而相互攻击。当时马超正是少年英武,所向无敌,韩遂敌不住,便派他的女婿出马,结果,他用矛刺马超,铁矛禁不祝蝴的大力,矛头折断了,他便用折矛击马超颈项,几乎杀了他!”
我想象着当时情景,不由心胆皆寒。
“你所说的这个人,便是阎艳么?”
“不错,当年他的名字,叫做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