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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奴隶㈣
    赵诚和耶律文山这主仆二人这才注意到刚才两人议论蒙古人的不是,忘了眼前还有王敬诚、刘翼和梁诗若三人。喝彩的正是王敬诚和刘翼两人。
    赵诚随口这么一念诗,倒不是故意显摆,只不过是有感而发,不料却说到了这两人心里去了,无意中倒是让两人打消了不少敌意。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十多年之后,一位幼童口中也念出这同样一句诗来,却叫天下文武英雄无不汗颜。
    “那么,耶律楚材大人为何将尔等送至我处?”赵诚问道,既然耶律楚材降了蒙古人,自然是做了蒙古人的官。
    “楚材先生降于蒙古,我等虽不耻,但他对我等皆有照抚,有仁者之心君子之风,我与明远才苟活至今。然我等欲反蒙古回归中原,不料事泄行将就戮,先生救我等三人性命,故借此机会遣余三人至此,远离蒙古高官之所在,以保残生!”王敬诚道,他自始至终只称耶律楚材“先生”。
    “王兄所言极是,我等三人虽不耻与耶律先生为伍,但是却也不忍为先生招来杀身之祸。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故而我等听从先生教导,不远千里,来到此处。”刘翼刘明远道。
    “这么说,那耶律楚材将我这里当成了避难所?难道他就不曾想过,我根本就没读过孔老二的书!”赵诚很是不高兴。
    王敬诚与刘翼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赵诚所说何人。管家耶律文山倒是挺机灵的,解释道:
    “孔老二便是孔丘是也!”
    “孔圣人在家排行为仲,故字‘仲尼’。”那王翼还挺好学的,大有寻根究底之势,“世间岂有以老二称之之理?孔圣人虽也不是完人,儒教也非大善之学,但公子此举乃不敬不仁不义之举,有辱斯文!”
    王敬诚年长他六岁,生性虽也刚直不阿,但却多了几份圆滑与世故,拉了拉刘翼的袖子,想让他住口。梁若诗静静地站在一边,那眼珠子却在几人的身上乱转,似乎有所感悟。
    “我当然不识书了,所以请两位先生来,就是请两位先生教授在下刚认的干妹妹梁若诗读书。”赵诚对刘翼的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相反的,他很痛快地承认自己没读过书,因为跟读书人咬文嚼字,实在太累。只不过,这位刘翼刘明远,也承认孔子不是完人,倒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两位若是愿意,今日就可以免除所有杂役,在下还会另找人负责两位的起居饮食,如何?”赵诚道。
    刘翼还在生着闷气,王敬诚却满口答应:“我二人愿承此事务,自会全心全意地教授于令妹。”
    王敬诚此时想得挺简单,当个西席先生总比放羊好得多,他可不想当苏武式的人物。另外,他对赵诚这个人忽然有了兴趣。
    梁诗若见赵诚心意已决,心里也颇欣喜,她幼时便远离亲人,现又苟且偷生在蒙古大漠,原以为不是饿死就是累死,甚至下场更惨,不料却忽逢有人对她如此关爱,前后犹如天壤之别,一时间竟泪流满面。
    赵诚连忙安慰她,抹去她腮边的泪珠,那专注慈爱的神情却让耶律文山三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如此甚好,二位先生在此不用拘礼,我不是那种拘泥之人。”赵诚见二人答应,心中也挺高兴,进而问道,“刚才二位先生所言之三人为耶律楚材所救,另一人是谁?”
    “大名府义士何进!”王敬诚道。
    ……
    河边的柳树旁,一个中等身材的壮汉正挥舞着手中长长的牧羊鞭上下翻飞着,一会如繁星点点,直插苍穹,一会如缜密铁障,守得是密不透风。那细细的鞭子是由一根柳条制成,在他手中却有如一根粗壮的铁枪般的气势。壮汉赤裸着上半身,一招一式神情专注地练着,双臂和胸腹间的肌肉隆起,充满着力量,他腾挪跳跃,忽而出脚如电,忽而闪避如风,舞了半个时辰,额头沁出一层密密地汗珠。
    “好枪法!”背后有人拍掌叫道。
    那壮汉吃了一惊,收势站定,见一少年汉人正骑在马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壮汉便是金国大名府人士何进,少年便是他的主人赵诚。何进这是利用牧羊的时间,偷偷地躲在这里练习武艺,见被主人发现了,心里很是惊惧,因为作为一个奴隶,要是被主人发现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就不得不有所防备,甚至会加害于自己,以防自己反噬。
    正当他踌躇之间,赵诚却搭箭上弓,那箭头指着他。
    “我猜你想杀了我,然后夺了我的马,便去逃亡吗?”赵诚竟好似知道他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主人说哪里话,在下舞了半天,头有些发晕,没能认出罢了!”何进连忙辩解道。
    “何进,大名府人士。年方二十,自幼拜访名士学习枪法与兵书,寄望于投军以求闻达,然朝廷奸臣当道,仅授一小军职,入职仅三年,遇蒙古军,阵仗十余起,兵败后辗转逃回大名府,投靠于族叔。没想到没过多久,蒙古人又克大名府,你的族叔是个铁匠,所以蒙古人就连同你一起掳至蒙古,倒也阴并阳错地留下了性命。”赵诚缓缓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何进目瞪口呆。
    “不奇怪,这是王从之和刘明远二位告诉于我的,忘了告诉你,他们现在是我妹妹的先生。再补充一下,梁诗若现是是我的妹妹,你认识的。”赵诚笑着道。
    “我就知道读书人最不可靠!”何进气地跺着脚道。
    “可是莽夫也同样不可靠!”赵诚道,“如果你刚才真的想杀我,脸上的表情不要那么犹豫。比如,装作讨饶,然后乘我不备,给我致命一击。”
    “我若想伤你性命,自不会从背后攻你。”何进却道,“况且,你年幼,我与你又无仇,何必伤你!”
    说话间,赵诚将手中的箭一偏,那箭矢“嗖”的一声,向何进迎面飞来,距离太近了,何进感觉避无可避,心说:完了#蝴仍强硬地站在那里闭目等死。可是半天没见动静,原来那箭竟擦着何进的左臂向身后飞驰而过。何进惊魂未定,赵诚却很满意地道:
    “不错,不错,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看来我的箭法还是有长进滴!”
    何进这才发现原来赵诚竟射中了从身后草丛中忽然窜出的一只肥壮的黄羊。何进心中惊骇不已,早已在刹那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让他对赵诚依然挂在脸上那无害的笑容感到恐惧。
    “譬如这黄羊,跟我也无仇。可是我想吃点美味,所以毫不犹豫地射杀了它。此时此刻,它是猎物,我是猎人,杀了它还用理由吗?当然要找个理由也很简单,比如它从草丛中跳出来,打扰你我二人说话,杀了它,让这个世界清静一下,有谁会怪罪与我?”赵诚道。
    “没有!”何进承认道,他正在努力消化赵诚的奇谈怪论。
    “所以嘛,杀人也是不需要理由的。”赵诚道,“我要是没把握住,这黄羊便早跑得无影无踪,早晚都是死,不如死在我的箭下,让我美餐一顿,不枉活这一遭。”
    何进想开口反驳,却还是没找到说辞来反驳赵诚的歪理。
    “草原上讲究的是弱肉强食,这世间的争战也是一个道理,你杀我,我抢你,看谁的帮手多拳脚多。你既然在此地做我的奴仆,心有所不甘,也是人之常情。我虽年幼,既然敢留你们在此,而不严加管束,当然是不怕你们逃跑,这茫茫大漠,只有聚在一起才能活下去,这个道理你要明白。相反的,我自会善待于你们,会尽我所能让你们好好地活下去。”赵诚注视着不远处的牧羊者,接着道,“因为我只找到一个理由!”
    “是何缘故?”何进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因为你们是汉人!”赵诚骑着马挨进他,居高临下地说道,“而我也是汉人,仅此一条就足够了!”
    “多谢公子宽宏大亮!”何进抱拳道。
    “不必谢我,若是有机会回归中原,你还是乘早走吧!”赵诚道,“我今天跟你啰嗦了半天,倒是有感而发!”
    “……”
    “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之人,有拼命硬干之人,有舍求法之人,他们是我们民族的脊梁。”赵诚道,“原来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我倒是只顾自己,落了下乘!”
    不等何进说话,赵诚却又接着道,“我今天发现,我的箭法又长进了不少,至少这也是一个活下去的保障之一,我并非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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