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上流淌下来的雪水,浇灌着戈壁上的绿洲,河谷两旁种植着葡萄、桃、杏和各种谷物。而昼夜温差大,日光充足,又让这里的瓜果四季飘香。
戈壁看似缺水,然而分布较多的却是坎儿井,这是一种特殊的灌溉系统,由明渠、暗渠、竖井和涝坝四部分组成,将盐碱地变成肥沃的良田与果园。
畏兀儿除了最多的是果园之外,人们远远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些久经风沙的佛塔与规模宏大的洞窟,还有融合东西方绘画艺术的壁画。稍新的圆顶建筑却是清真寺,伊斯兰文化随着商队正一步一步向东方逼近,而摩尼寺庙已经破败不堪。
畏兀儿的国王名叫巴尔术,全名应叫巴尔术阿而忒的斤。畏兀儿的国王都有“XX的斤”的名字,意思是“君主”或“诸侯”的意思。
畏兀儿人跟曾经强盛一时的喀喇汗王朝系出同源,他们都是回鹘帝国衰弱之后西迁的不同分支,还有一支被称为甘州回鹘(今甘肃张掖),后者臣服于西夏。
当近百年前东方的辽帝国走向灭亡之际,契丹皇族耶律大石率很少一部分契丹人来到西域,获得了许多部落的支持,建立了西辽,逐渐控制了西域。畏兀儿王国是西辽附属国,西辽皇帝派了一位“少监”到畏兀儿这样的被征服地区,作为征服的象征和收取贡品的代表,实际上相当于监国。耶律大石是位有为的名君,是进士出身,对待属国比较开明。然而在他死后,一代不如一代,继承者向畏兀儿派出的少监作威作福,对畏兀儿的国王都不放在眼里,残酷地压榨畏兀儿百姓。
当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国建立后四年,并派兵追击蒙古草原部落和阿勒坛山乃蛮人的余部,同时又两征与畏兀儿版图相接的西夏并获胜,对畏兀儿人震动极大。于是畏兀儿的国王将西辽的少监杀死,决定借蒙古人的力量摆脱西辽的统治。
八年前,巴尔术亲自带着大量的贡品至蒙古怯绿连河畔,向铁木真表示臣服,并声称要做铁木真的第五子。铁木真当然不会拒绝,并且还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他,使得畏兀儿与蒙古的关系日益亲密,通过联姻加强与臣服者之间的关系,也是铁木真的手段之一。
知道铁木真亲征花剌子模国,巴尔术早已率着大批王公大臣们在别矢八里城外五十里,等侯铁木真大军的到来,表现的无比恭顺,并发誓要倾全国之力,加入铁木真的大军。随同巴尔术迎接成吉思汗大驾的,有全部王族、部落首领、大臣、僧、穆斯林和景教长老,还有不少来自中原的人士,他们有的是迁居此地数百年的唐的遗民,还有的是西夏和中原避祸而来,比如一位赵诚后来认识的,自称来自河南安阳的书生李伯祥。
一个盛大的宴会开始了,巴尔术谦卑地献上葡萄美酒、西瓜、异果、奇花和名香,最令赵诚回味的要属烤全驼了,劳累的铁木真和他的下属们开怀畅饮。
赵诚作为铁木真的札里赤,属于近臣,需要随时立于铁木真的身侧,所以他也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他这位少年人,堂而皇之的有资格参加宴会,当然也自然成了畏兀儿人的焦点之一,畏兀儿人纷纷打听赵诚的身份,得知他是铁木真“近臣”,稍诧异之后,纷纷刻意地巴结。
畏兀儿的葡萄酒真的很不错,远比赵诚在蒙古大草原喝过的好得多,他怀疑畏兀儿商人是不是故意不将最好的美酒贩至蒙古,蒙古人也许不太喜欢葡萄酒,但却是赵诚的最爱。所以,当铁木真和他的下属们开怀畅饮之时,赵诚也不甘示弱,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口中倒。
“伟大的父汗,作为您忠诚的第五子和女婿,我们畏兀儿没有什么可以孝敬您的,但是却有着天下独步的歌舞。”巴尔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难得表示忠诚的机会,他端着金杯,恭敬地敬了一杯。
他放下酒杯,双手一拍,立刻就有一班年轻貌美的畏兀儿歌姬走上前来,她们面带轻纱,身着薄彩,摇曳着美妙地身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巴尔术骄傲地指着宫殿当中的轮流表演的歌姬道,“她们美貌比得上传说中的神女,她们的舞姿称得上天上的仙女,她们的歌喉赛过春天的百灵鸟,能让天上的凤凰羞愧。作为您的第五子,已经为您准备了一班精心挑选的歌姬,让我圣明的父汗享用!”
“巴尔术有心了,你们畏兀尔的歌舞确实要比我们蒙古好。”铁木真高兴地赞许道,看来他不止一次欣赏或者临幸过畏兀儿人的歌舞和美女。
畏兀儿的歌舞别具一格,热情奔放,不仅保持着他们在蒙古草原的特色,还吸取了西域原有龟兹、于阗等古国的音乐与舞蹈。歌姬的腰肢很美,裸露的肌肤似高山上的雪莲花,她们脸上的轻纱为她们带来一份神秘与诱惑之力,她们的歌声欢快,在她们富有挑逗的歌舞声中,所有的人都陶醉其中……
这畏兀的歌舞要说艺术性,并非高人一等,只是人家很会包装,有着最华丽最富有色彩和最巧妙的设计而成的服装,让歌姬的的胴体似露非露,最大胆最热烈的动作,让观者无不随着她们的腰肢的摆动而陶醉。
赵诚喝多了,绝对是喝多了。张灯结彩的宫殿中富丽堂皇的色彩,欢声笑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越来越模糊的人影让他努力地睁大迷离的醉眼,去看清眼前的事物。
他从洒案前站起,打着酒嗝,站到了歌姬的面前,指着巴尔术,满不再乎地说道:“你们……畏兀儿的歌舞也……不过如此,这有什么,我也会跳……也会唱。”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跳入歌姬当中,伴着胡琴声,有模有样地跳了起来。
“别矢八里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大又甜,那里住的姑娘辫子长啊,两只眼睛真漂亮……”
赵诚放开嗓子用蒙古语夹杂着畏兀儿语唱了起来,他的舞蹈毫无章法,却是热烈、奔放,他的歌喉并不算好,但却是让人心动,充满着最原始的热情,整个宫殿之中立刻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他在歌声跨越了历史的阻隔,如高山躲藏的白绒花,在这古老的土地之上绽放开来。大脑深处仅存的一丝清明,却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何时,他仿佛在梦中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酒精的刺激,让他尽情地跳跃、舞动,灿烂的灯火在他的眼中变得更加辉煌起来,甚至迷茫了他的双眼,那些畏兀儿美貌的歌姬在他眼中只剩下一个个迷糊的倩影,那些宴会的宾主双方的欢呼与笑声,全部似乎与他无关,唯有口中早已经吐字不清的歌声是他与自己的精神家园的唯一的联系。
他的意识逐渐丧失,转啊转啊,不知是几百转,还是一万转,转过了八百年的历史封锁,只觉得天地倒悬,分不清东西南北中。他转到了一个花白子老头的身边,赵诚扶着这位老头的肩膀,借以支撑身躯,感觉此人十分眼熟,裂着嘴傻笑道:
“老头,我……我……跳得……好……不好?”
说完,赵诚便一头栽倒在那位老头的眼前,将案几上的一切杂碎扑倒在地,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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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阴山】宋元时代,人们称今新疆“天山”为“阴山”,此山脉自东向西分为多段,本章处为今天山支脉博格达山。同时,今内蒙古的“阴山”,在当时却被称为“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