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又一营,大军势如虹。
冬至节过后,天气越来越寒冷,但是陇右军却在忙着征服与炫耀武力。渭水已经结冰,静静地卧在崇山峻岭之间,一支步骑混和的军队溯河而上,往巩州(今甘肃陇西)方向进发,目标是金国在陇右的残余力量。
陇右一直被赵诚视作是囊中之物,借用宋太祖的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但这片广大地区人口构成如同它的地形一样复杂,在夏亡初年,这里也曾受到蒙古军的扫荡,金国力量受到极大的打击,又因为中原战事紧急,金国的力量一再地削弱,将这里的大部分兵力抽调到中原。渭水南岸的宋境也是如此,一片残破的景象。
就连蕃人也在天灾人祸的连番打击下损失惨重。从来没有人能搞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部族,无论是宋廷还是金廷从来就没办法搞明白这里的党项部族与吐蕃部族的区别,赵诚也统统以蕃人称之。党项人自称是蕃人,而吐蕃人被党项人称为西蕃,在西夏王朝等级制度下,同级别的官员以蕃人最高,汉人次之,降汉又次之,吐蕃人排在最后。党项人兴起时,以平夏部实力最为强大,但是却活跃于夏州与横山一线,但在陇右蕃人的力量却极为分散,又各不统属,西夏王朝最强大的时候也未能有力地控制这里。宋国、金国轮番统治这里,为了防止西夏地南下,招募弓箭手或熟户在此屯田备战。也改变了这里蕃汉力量构成。所以这里地名多是某寨某堡,金宋只能在各险要地方设立军事据点。
无论是蕃人还是吐蕃人,各有自己的族帐和聚居地,虽然大多依靠畜牧为生,但与北方草原民族相比,他们可以说是定居、半定居的民族。这决定他们虽然民风剽悍,但却没有北方马背民族巨大地回旋空间,他们总是依附于四邻强大的国家。谁给好处就依附谁。一些蕃人已经成了熟户,从事农业生产,而一些汉人又从事畜牧。
这虽是一个令赵诚头痛的问题,然而他们力量的分散却又让赵诚有信心加强对陇右的控制,因为与此同时,金人自身难保,宋人又没有兴趣和力量染指此处。这给了赵诚一个难得的机遇,如同他的崛起本身一样。
陇右军的设立虽然最主要地原因是为了防备宋人,但也是为了镇抚这里的蕃人。恩威并重是必要的,在保证一定的军事压力下。一方面通过贸易,让蕃汉加深了解,也慢慢地改变着蕃人的习性,这里的蕃人无法保证自给自足;一方面通过种种手段吸纳蕃人加入到秦军之中,既让蕃人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处境,又在未来对外战争中消耗蕃人力量;另一方面又广授各种头衔让蕃人安心,如同宋廷与金廷曾经做过的那样。这是新兴的秦国对于陇右的基本策略。
陇右军在泰安元年冬天地行动,就是这一策略的具体体现。同时,陕西军又在洛水商州一代佯进。
金国使者乌古孙仲端正在中兴府与秦国礼部官员们交锋,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赵诚就要从战场上施加压力,秦军于是放弃招降主动出击,制造金国欲对秦国不利的证据。
陇右军总管卫慕看着自己雄壮的军队,心中无比自豪。除了自己直属的五千精兵外。还有秦州、凤翔的府兵,以及跟随卫慕西进的蕃人,他们的目标是进攻金将盘踞在巩昌府的汪世显,这支金军残余如同一根刺一样插在陇右——这是陇右军难得地展示力量机会。这些蕃人首领的头上都顶着诸如防御使、守备等官职,身上挂着各类铜印,卫慕身上有无数张空白委任状。只要秦军不足够强大,这些蕃人首领立刻就会跳槽。
“大军真是威武啊!”有蕃人首领虚情假地恭维道。
一身皮裘戎装的耶亥驰到卫慕的面前,禀报道:“禀总管。我军前锋来报说。他们在熟羊寨遇见了西凉军地前锋!”这位明珠族的首领以自己亲弟弟叶三郎封侯为契机,举族归附了赵诚。选择了一条看上去十分光明的路,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陇右军的一份子。
熟羊寨在巩州的西边,这就意味着秦九的西凉军与自己的陇右军就要对巩州形成包围之势。
“这个秦九,打仗从来是不甘人后。”卫慕轻笑道,“好像我军会抢了他的首功似地。”
“总管,我军应该如何?”耶亥问道。
“当然是立即进攻,拿下永宁寨!”卫慕命令道。
“是!”众人立即分头加快进军地步伐。
永宁寨内的金军人影绰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呼啸而至地骑军和身后黑压压的步军让他们心胆俱裂。
骑军一字排开,等步军赶到了,忽然向两边散开,露出数十架巨大的投石车。这投石车可以看作是巨炮,它有一个用粗木柱制成的支架,架上有轴,有机牙与准星,由数人绞动巨轴,上紧用钢丝夹野马鬃编束而成的粗弦并以机牙暂时扣住。既可以发射粗大的弩箭,也可发射火矢或更换一下器件就可发射油弹和石弹,完全根据战场之上的需要。
新组建不久的步军将这座不大的寨子当成了一个最佳的目标,只是地形限制了步军的全力攻击。
“上弦!”一名年轻的都尉挥着赤色小旗,大喝。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中,粗弦被数个精壮的军士拉起,扣在机牙之上。粗大的弩箭发出黑色地死亡召唤。
“放!”一声令下。巨炮发射了,弩箭带着啸声飞了出去,刺破寒风的阻拦。却擦着守军的头顶上飞了过去,寨楼上发出一阵惊呼声。
只发出了一箭,错过了目标,然而不过是一次校准而已。这一次,却是五十架巨炮同时发射,在守军地一片惊呼声中,寨楼外面的木石结构墙体或者望楼上成了一个刺猬,令人胆战心惊。
守军早就魂不附体。正要打白旗投降,又一阵圆滑的巨石弹飞来,大部分砸在了寨墙之上,轰出了一个个洞穴,寨子似乎在发抖,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寨墙走向崩坍。寨楼被一颗石弹凌空砸中,木质的望楼被砸得稀烂,断了的木头横飞,被砸中的人根本就没有叹息的时间,成了一堆烂泥。
这成了秦军新式兵器的实验场。来自贺兰兵工场地工匠上下奔走,远眺近观,检验着兵器轰击实战效果。而卫慕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停地命令步军变换角度轰击他随意指定的目标,检验着训练成果。守军准备已久的防守器物没有派上用场,看着模样秦军没有要登寨哪怕是靠近的意思。
“老朱,换上油弹看看如何?”卫慕斜睨了一旁得意的朱贵。朱贵本就是西夏的工匠,机缘凑巧被掳至蒙古为奴后,因赵诚相救就成了赵诚的忠仆,他跟随赵诚的年月要比卫慕长得多。因为他的工匠身份就成了赵诚打造兵甲最得力地帮手。赵诚也赐他大匠师的称号,这是一个极荣耀的称号,见州官可以不拜。
“油弹太贵!”朱贵浅笑道。
“不就是破坛破罐吗?”卫慕故意说道,“怕是不太管用吧?”
“那就试试!”朱贵道。“这次只带了几十个,得省着点用。”
在卫慕的瞩目之下,军士点燃了十来个油罐上的引线,军士们唯恐油罐在自己面前爆炸一般,快速地闪到一边。
“放!”
十来个黑色油罐飞了出去,准确地投到寨墙上,“轰”地一声声巨响之后,发出耀眼的火光。也点燃了守军给侵略者准备的热油。寨里寨外成了一片火海。那火油非水可以泼灭的,油火四溅。点燃了一切可以燃着的东西。
守军哭喊着四下奔逃,十多人被飞溅的火油点燃,惨叫着跳下寨墙,在雪地里声嘶力竭地满地翻滚,发出令人恶心地气味。黑色的烟雾弥漫着寨顶的天空,遮天蔽日,笼罩着所有的山川、河流、森林与生灵,让这个寒冷地冬日更加萧瑟。
“这油弹真不错!”朱贵自豪地说道。
“主要是我军打得准,否则你造的再好也是没用。”卫慕试图将功劳揽在自己的手下头上。
朱贵大笑,心知他这是开玩笑,也就没有跟他计较,他更关心兵器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贺兰军入汴梁,赵诚曾将汴梁城中所有擅长制造震天雷、突火枪等火药兵器的工匠掳至中兴府,这也增强了秦国在火药兵器方面的能力,朱贵准备在下一个寨堡前再试试改进后的震天雷。
随军作战担当向导的蕃人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已,眼前这个惨不忍睹地一边倒地场面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们地恭敬之心也更深了一层。
这场注定处于绝对优势的战争,是秦王赵诚特意为这些三心二意的蕃人们准备的。永宁寨在一连患重兵器的打击下,被彻底摧毁了,现场没有找到一个生还者。
“总管,国主需要俘虏向金主示威!”有人提醒道。
“还有拒绝国主遣使劝降的汪世显呢!”卫慕道。
陇右军又分兵渭水西进、南下或北上,先后拿下宁远、威远、来远、通渭、吴岭、三岔等数十寨堡,最后在巩州城下与西凉军会师。西凉军秦九已经拿下了巩州,准确地说是汪世显已经率城中军民开城请降,让卫慕晚来了一步。
这汪世显早就有投降之心,只是他孤立无援既想等着金国皇帝救他,又不知道投靠哪一方。在东归之途被秦军切断了后,他就绝了对自家皇帝的希望,一度曾向蜀地宋蜀军副帅赵彦呐请求“内附”,但迟迟未得到允许,只好率领着残兵固守。这次他见秦军来势汹汹,感到势不可挡,只好很痛快地投降,不做无谓的抵抗。在这种坐地无援的情况下,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击退秦军。
本次的行动卫慕是主帅。汪世显率将手下军官跪倒在地,献上自己的兵器,表示臣服。
“我主数番遣使令你臣服,你为何仍独守此城?”卫慕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汪世显的面前喝道。
“降军之将不敢言勇,贵军至此之前,末将尚为金国边将,不敢背主失节。”汪世显道。
“哼,陕西早已经为我主所有,巩州地界早就在我军的包围之中,你不向我军投降,却私通宋人,此是何意?”秦九也喝道。
汪世显顿了顿道:“如今乱世,乱军迭至,纷乱不知所往。末将听闻贵上英明睿智,威震海内,不杀降人,又有菩萨心肠,河西百姓俱云秦王乃英主。故贵军来此,末将立即就开城请降,不敢违抗。”
他这话让卫慕与秦九两人乐了,这汪世显的言辞颇有技巧,既不想让他们二人小看了,也很巧妙地拍了远在中兴府的赵诚一把。
“汪将军请起!”卫慕道,“既然你已经投降,本帅自然会保全城中百姓性命,本帅会派人送你至中兴府,听从我主的发落。”
“是!”汪世显无奈地答应道。他又觉得有些幸运,城内一家老小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卫慕与秦九两人有备而来,尤其是卫慕想真刀真枪地打上一仗,却没料到战事如此的顺利,他们两人有种双拳打在棉絮里的感觉。
就在他们二人忙着扫清其他残余,清查户口,安抚百姓的时候,从南边奔来的侦骑报告说,一支宋军在不远的凤州仙人关外出现。
新兴的秦军与宋军第一次正面相遇了。
注:逐水草而居,需要牧区跨越几个纬度线,南北气候差异较大才行。陇右(甘肃)是在同一个纬度线内,并不具备大范围游牧迁徙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