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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运筹帷幄㈢
    史家的宅第,秦王赵诚驻骅处,在正旦节这一天张灯结彩,***通明。
    少傅、中书右丞吴礼赶赴真定府,代王后及中书、台谏二院及三司,向赵诚庆贺佳节。
    “克己请起,你我之间不用多礼。”赵诚见到吴礼十分开心。吴礼吴克己是赵诚任命并倚重的第一位原河西官员,凡能让赵诚以表字称呼的都是他信任的臣子。
    “君臣有别,臣不敢废礼!”吴礼恭敬地回答道,“况臣不令身负王后娘娘与王子殿下旨意,又身负朝中诸大人的嘱咐而来,向吾王敬贺正旦佳节,愿国家昌盛,百姓咸安。”
    “嗯,孤离开京师已经半年之久,克己在真定稍等数日,陪孤一道返回京师可好?”赵诚道。
    “遵旨。”吴礼道。
    厅堂内济济一堂,河北二张、严、王,及史家,真定府官员皆在座,又有伴驾的何进、陈不弃、古哥、叶三郎、曹纲、刘郁、李桢等人,赵诚特旨让地主史家子弟皆可在这厅堂中有一个座位。
    “德玄今日能来,孤十分高兴。”赵诚又对另一位风尘仆仆而来的臣子说道。
    跪在赵诚面前的这个人物却是个极有来头的家伙,此人名刘敏,字德玄。这个人的身世在这个世界上极为典型,当年蒙古兴起并南下攻金,刘敏一家避难德兴禅房山(今涿鹿),不料蒙古军来攻,混乱之中,正如赵诚一直十分欣赏的完颜陈和尚一样。12岁的刘敏被蒙古人掳去,成了某位蒙古那颜的家奴,然后被蒙古人尤其是铁木真地赏识。王敬诚、刘翼、何进、陈同这些人物也都是如此,不同的是,他们不肯屈服罢了。
    赵诚第一次见了铁木真后便认识了刘敏,那时刘敏是铁木真的侍卫,比赵诚大五岁。相互之间却没有深交。后来,刘敏为蒙古人西征立下不小的功劳,又曾同耶律楚材一起治理燕京,赵诚才重视到这个人物的存在。那时候,赵诚本人已经不是令刘敏之辈可以轻视的人物。
    赵诚起事时,刘敏正在大漠为窝阔台建筑宫阙,不料先锋叶三郎追着铁木儿痛击。混乱之中,刘敏意识到这是赵诚的军队,他自己手中无兵,只好趁赵诚主力未到之前,混在蒙古人当中往北逃跑。赵诚后来才想起这个人,却未找到任何踪迹。及至萧不离奉命出镇蒙古,此人见赵诚真成了大事,便找到萧不离自报家门。
    刘敏是蒙古人养地臣子,赵诚起初并不信任他,只让他帮助萧不离处理蒙古诸部族的事务。刘敏办事很用心,大概是为了向赵诚表明心迹,杀起那些不肯臣服的部族来也从不手软。
    泰安八年的正旦节。赵诚点名要刘敏来觐见,这是要大用的。耶律楚材他都重用,其他人更是如此,如果没有这种胸襟,赵诚也没有今日地权势。
    “听闻国主相召。臣日夜兼程,不敢耽误。”刘敏道,“并代安北军大都督萧将军向吾王祝贺正旦。”
    刘敏有一付好皮囊,既有武人的气势,又有文人的气质,这两种形象在他身上得到集中体现,令人过目难忘。
    但此时的刘敏,看向背北面南而坐的赵诚,只有敬服。想起往事,他不禁感慨万端。心道这世上真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当年的他可没有想到在成吉思汗面前十分乖巧的赵诚竟是成吉思汗家族地最大死敌。
    “听说德玄最近爱上绘画,不知可有成就?”赵诚笑着问道。
    “恰逢佳节。臣拜见国主,特献上一幅拙作以为贺礼。”刘敏有备而来,呈上自己的大作。赵诚当地命刘郁当众展示,画的是一幅墨竹。
    翰林学士承旨刘郁当众评论说这画技虽有些笨拙,念及刘敏这是刚入门道,还算是很不错的画,值得嘉许。众臣纷纷点头附和,人云亦云。赵诚起身观瞻,却摇头道:
    “德玄见过竹子吗?”
    赵诚此言一出,厅堂内一时噤声,刘敏的脸蛋立刻红了起来,他是居庸关外德兴人,虽然大河以北也有竹子,毕竟不太常见,何况他自少时起又长居漠北。即便是刘郁也感到有些尴尬。
    “孤虽不懂画作,但也知实践出真知,倘若没有见过实物,全凭臆想或者他人之作,却不是什么佳作。譬如治理一方百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燕京方下,大臣们纷纷上表称要安抚百姓,调粮接济乱民,这不过是泛泛而谈,却无人知道中都路有口多少,余粮多少,还需接济多少?”赵诚意有所指。
    “臣知罪!”刘敏无以辩驳,赵诚这一通话令他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才好。
    “你眼中有竹,胸中方才有竹,然后绘画则笔下有竹。”赵诚道,“身处庙堂之高,不光要心中有国家、百姓,更要亲身躬察,方才不令政令国策偏颇!而为一方治臣,则更要体察乡野,因时因地因事因人制宜,不可泛泛而治,更不可万事唯上,纸上得来终觉浅!”
    所谓胸有成竹,并非赵诚的自创,苏轼早有定论。赵诚不过是借此训导臣子们一番。
    “燕京拟改称北平,中都路拟改称北平行省,取北征平复之意,需要能臣代孤治理,孤以为卿早年曾治燕京,对燕地地理民情皆较为熟悉,因中书提议,故孤委任卿为北平行中书省事。孤今日这一席话,送于卿自勉!”赵诚道。
    “臣铭记在胸,必不令国主失望。”刘敏道。他这才知道赵诚这是要重用自己,说明他已经得到赵诚的信任,方才那一番教训,只是提醒自己。
    “彦诚以为这画如何?”赵诚却问另一位与他年纪相仿地男子。这名也是被赵诚以表字相称的名叫杨惟中。身世经历与刘敏相似,也是因为少时战乱被蒙古人掳了去,然后依靠自身地聪明才干才为蒙古人所赏识。
    蒙古这棵大树一倒,猕猴四散。杨惟中本是窝阔台将要大用之人,地位在刘敏之上。赵诚起事后,此人跑回家乡西京大同府弘州(今张家口阳原)隐姓埋名,害怕赵诚找他算帐。耶律楚材归附赵诚后。也对他念念不忘,屡次督促赵诚下令寻找此人,杨惟中见赵诚对耶律楚材尚且重用,对自己又极为自负,这才归附了赵诚。
    所以人们评价说。赵诚重用耶律楚材,并得到其全心辅佐,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更得河北士人之心。耶律楚材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如今这个日渐明朗的形势之下更是如此。
    “古人劈竹为简,是为书简,方才有今日之教化。圣人亦倚重也。竹有数十节,直上去天,内中虚空,是为虚心向上也!竹又超然独立,卓尔不群,临寒而不知畏缩,正有松、竹、梅。岁寒三友!”杨惟中道,“刘大人喜画墨竹,自有爱慕竹之高洁虚怀之意。今国主授其大任,又谆谆告诫,臣料想刘大人将来必会画出一手好竹来。”
    杨惟中很会说话。既说出了赵诚地期望,又不得罪同僚,果然令赵诚很高兴。杨惟中没有说的是,赵诚之王后有一子一女,其中赵松当然是赵诚的长子,赵松的同母之妹名唤赵菊;贵妃柳玉儿也生一子一女,次子就叫做赵竹,年纪最幼,而柳玉儿地第一胎是位公主,则是长公主。名叫赵梅。每一个子女的名字。都寄托赵诚的期望。
    “彦诚自归附我朝以来,代孤抚慰西部边疆。多有建树。西京路东西千里,亦多部族,中书拟改西京路为大同行省,亦需精干之臣代孤治理,孤这次想委任卿为大同行中书省事,望卿不令孤失望。”赵诚道。这杨惟中早年曾出使过西域数十国,有极强的语言天赋,归附赵诚后,赵诚命他在丝绸之路上招抚诸族,令商道日益焕发出蓬勃生机。
    “吾王有所令,臣哪敢不尽职尽责,为国主及朝廷效命?”杨惟中躬身道,他也算是真正得到赵诚的信任赵诚今天极为高兴,又命人上酒。河北地文武官员们这次亲眼看到如今地大秦国真正成了贤士争相效命地国家,纷纷向赵诚拍马。
    这个正旦节不太寂寞,早有蒙古、辽东、辽西及西京等地的部族前来进贡,而高丽、畏兀儿与于阗地使节也轮流入内觐见。赵诚分别表示出不同的态度来,有温言宽慰,也有武力逼迫,或者兼而有之。
    而宋、金两国的使者却放在最后。
    “大宋国使者奉大宋皇帝陛下钦命,附国书相贺,盼国主召其入内。”有人高声奏报道。
    “宣!”赵诚点头道。苟梦玉一行人是前两日抵达真定府的,赵诚早就在苟梦玉从蜀地入秦地时候就得知了消息。
    苟梦玉身着正式的朝服来见赵诚,微一躬上半身,高声呼道:“大宋国使者苟梦玉奉吾皇钦命,特来向大秦国国王贺正旦之礼。”
    赵诚点头笑道:“哈哈,苟大人别来无恙乎?”
    “不劳国主挂念,外臣身体一向很好。”苟梦玉道,捧着手中的国书道,“今有我朝陛下亲书之国书,愿呈国主御览。”
    早有人将国书呈到赵诚的案前,那国书里写的不过是赵诚可以想像得到的虚话,大意是说两国睦邻友好之类的空话。宋国皇帝赵昀亲书,可见赵昀用意是极为重视与秦国现在地关系,他的字写得比赵诚强多了。
    “贵国皇帝陛下的心意,孤知道了。”赵诚道,“孤听说金人有南扰宋国之举,不知可有宋国百姓伤亡?”
    “不过是金国流寇罢了,我边军将士围而歼之,易如反掌,岂会容其窜入作乱?不敢劳国主费心。”苟梦玉不卑不亢地说道,仿佛不如此说就显得大宋国官兵不强悍。
    “来人,赐座!”赵诚道,见李桢远远地冲他使了个眼色,连忙补充了一句,“大宋国是我大秦国之友邦,使臣苟大人又是孤的老朋友,就在孤的左手边腾出个位置,挨近说话。”
    “多谢国主厚谊!”苟梦玉见赵诚如此尊重自己,连忙表示感谢道。而何进、严实等人却相互对着眼色,却在心中暗笑。
    “苟大人,副使可是陈、李、钱三位?”赵诚道,“昔日孤作客临安府,他们三人可是殷勤倍至,来我地界,为何不进来见孤?这倒显得生份了。”
    “回国主,我朝副使正是此三人。”苟梦玉道,“外臣之副使未得国主宣,不敢入内侵扰,况三人因旅途劳累,又受了些风寒,虽无大碍,但不敢以病容相见。”
    “真地吗?”赵诚心说苟梦玉都没事,三位年轻人却病倒了,他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强求,“贵使团远来,风尘仆仆前来通好,实属不易,孤会有赏赐送到。”
    “多谢国主。”苟梦玉又道,“国主直捣黄龙府,又百忙之中将先帝遗海和归临安,吾皇深表感激。次番小使前来,吾皇降旨,要小使当面向国主表示感激。”
    赵诚故意挥了挥手,表示全不放在心上:“秦宋为邻邦,南北相望,向无刀兵之害,能为盟友办些事情,何足挂齿?”
    赵诚又道:“只是女真一向骄奢淫逸,又残虐无道,视百姓为粪土。女真一日不亡,河南百姓一日不得安居乐业。我等今日在此地欢饮一堂,丰衣足食,却不能对处水深火热之河南百姓视若无睹。不知贵朝有何意见?”
    “小使只是前来相贺,未有其它使命。况小使在我朝朝堂之上不过一末流小臣,不敢妄论朝事。”苟梦玉心说这正事很快就来了,可见秦国急不可耐,他口中却轻描淡写,并不直言相告。
    “苟大人真是谦虚啊!”赵诚哑然失笑。这苟梦玉一向如此,一方面自家口风极紧,谨守门户,一方面却是千方百计地想了解秦国如何想。
    这时,枢密使何进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来奏道:“禀国主,臣以为宋人南渡已百年,河南之地早在完颜氏治下百年,宋人以为河南之地乃外邦,这并不令臣等稀奇。如此一来,我朝何必看宋国眼色行事?”
    何进这一起头,众人早就得到暗示,纷纷进言道:“进兵汴梁城,活捉完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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