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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黎耀楠离开以后,林以轩也没闲着,径直去了景澜院花厅,让人唤来所有下人。
    一般大户人家新妇进门,总要先跟下人们训话,一是为了立威,二是为了认人,他自然也不例外。
    “少爷请用茶!”春纤巧笑嫣然,为林以轩斟上茶水,笑着回禀今日打探道的一些事:“姑爷院子有一个嬷嬷,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三个粗使丫头,三个小厮,李嬷嬷昨日您见过,她是夫人的人,琥珀和玉珠则是老夫人赐下的。另外几个丫头,除了粗使丫鬟之外,都是姑爷前段日子买来的。”
    “嗯!还有呢?”林以轩随地的问道,平静眼神波澜不惊,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春纤笑了笑,灵动的眼眸流转,话语妙趣横生:“您不知道,咱们姑爷还真是位妙人儿,别人家的丫鬟,都是用来伺候主子,姑爷这里却是当作菩萨供着,瞧琥珀跟玉珠那得意劲儿,还自以为是景澜院的第一人呢,日日跟李嬷嬷打擂台,昨日还因为几个赏钱吵起来,笑死我了。”
    “下人而已,处置了便是,她们丢人,景澜院的面上也不好看,可还打听到别的什么?”他这次出嫁,林母花费了大把心思,光陪嫁丫鬟就有六人,其中四人是经过精挑细选,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另外两人则是给姑爷备下的通房,一家子卖身契都在他手中握着,不怕她们心生别念。除此之外还有四个小厮,以及六房下人,林母就怕他在黎府受委屈,把他身边的一切都准备周到。
    想起林母,林以轩心中微微一暖,目光看向黎耀楠所在的书房,沉思起来,此时他哪怕再不愿承认,心中对黎耀楠再怎么不满,他也知道,他和黎耀楠现在同一条船上,景澜院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春纤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姑爷在府中的处境不大好,现在的夫人是侧室扶正,先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去了,这门婚事是黎家大少作保,当时姑爷很抵触,后来不知为何又答应了,我担心......”
    “无碍!”林以轩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马玉莲和老夫人打什么盘算他也知道,他如今求的也只是个安身之地,黎耀楠只要不跟他老子一样宠妾灭妻,他手中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哪还愁过不好日子,现在唯一只缺少一个继承人,不过如今才刚成婚,时间尚早,儿子的事情他会慎重考虑,黎耀楠倘若当真短命,他必要在那之前怀上,之后就可以带着儿子搬出黎府自立门户,只要他一日不改嫁,作为节夫,就谁也奈何不了他。
    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林以轩的思维跟黎耀楠达到同步,两人都想离开黎府自立门户。
    没过多久,紫央前来禀告,李嬷嬷带着一杆下人,已经在花厅外面候着了。
    “传进来吧!”林以轩收回思绪,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下人们鱼贯而入。由于昨日盖头遮住看不见,今日上午又太过匆忙,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见到,马玉莲口中所谓的漂亮丫鬟。
    果然长得不错,林以轩凝眉注视,仔细打量着她们,景澜院的丫鬟,除了三个洒扫丫头看起来姿色略显单薄,其余人,包括玉珠、琥珀在内,个个都漂亮水灵,并且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林以轩心中鄙视,给黎耀楠的头上除了无赖之外,再添加一笔贪花好色,亏得小表弟还说黎耀楠没通房,他就知道不可信,这几个丫鬟虽不是通房,但那摸样,那身段,不是为通房做准备还是什么。
    “给二少夫人请安。”李嬷嬷昂首挺胸走在最前端,只福了福身,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琥珀和玉珠,有样学样。
    林以轩也不在意,只淡淡的问道:“说说都叫什么名,会些什么,在哪伺候?”
    李嬷嬷一脸骄傲,心里下定决心,要给新夫人一个下马威,要不然这景澜院哪还有她的位置,二少爷如今是越来越奸猾了:“老奴是二少爷院中的管事嬷嬷,夫人跟二少爷一样,叫老身李嬷嬷便是,景澜院一切都是由老奴打理,二少夫人新进门,若有什么不懂,只管来问老奴,老奴定会知无不言,二少爷的性子呀,我是最清楚了。”
    琥珀和玉珠不屑,李嬷嬷不就仗着自己资格老么,又不是少爷的奶嬷嬷,还敢拿乔,哼!她们可是老夫人赐下的。
    “奴婢玉珠,见过二少夫人。”
    “奴婢琥珀,见过二少夫人。”
    “我们都是在二少爷房中伺候的。”
    两个丫头亭亭玉立,目光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二少爷当初为了抗婚,还吐血晕了过去,她们就不相信,这位新夫人能在黎府站住脚跟。
    “奴婢雪盏,给少夫人请安。”
    “奴婢墨缘,给少夫人请安。”
    “......”
    林以轩安静在坐,面上虽然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却硬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李嬷嬷看得心中直赞叹,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整个人气势就是不一样,不过那又怎样,林以轩出身再好也是个双儿,并且还嫁给二少爷,啧啧!以后还不是要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
    林以轩静静地听着,很明显,黎耀楠新买的丫鬟,称呼他为少夫人,而其他人则称呼他为二少夫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内容却天壤之别。见李嬷嬷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林以轩心中明了,这恶奴是想跟夫人唱双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他若连景澜院都管不住,除了向夫人求助,嫁妆恐怕也不保。
    林以轩半瞌着眼帘,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没有太多规矩,做好你们份内的事即可,李嬷嬷是屋中老人,琥珀、玉珠又是老夫人赐下的,你们身份不同,不用干那些伺候人的活。”
    李嬷嬷一脸笑意,就知道新夫人不顶用,她就说嘛,高门大户又如何,嫁了二少爷,就是黎家的人,自然要对她这个老嬷嬷敬着。
    琥珀和玉珠很得意,只道新夫人是怕了她们,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跟二少爷一样没骨头,不过这样也好,新夫人若是个厉害的,哪还有她们的活路。
    还不等她们高兴,只听林以轩又接着说道:“听说老夫人生辰快到了,你们一人去抄写100遍佛经,算是给老夫人祈福。”
    “这怎么行!”李嬷嬷惊呼出声,眼睛瞪着比铜铃还圆,立时有些站立不稳。
    琥珀、玉珠齐齐变色。
    林以轩眉眼一挑:“怎么?你们不愿意?”
    “没......没有......”李嬷嬷迅速思索对策,给老夫人祈福她哪敢说不愿意,又不是不想活了。
    玉珠急忙说道:“奴婢不识字,还请二少夫人见谅。”
    琥珀脑中灵光一闪:“奴婢也不识字。”
    林以轩把弄着手中茶碗,浅浅呷了一口:“没关系,心意到了即可,你们是老夫人的人,给老夫人祈福理所应当,难道你们还想推辞不成。”
    琥珀玉珠暗自焦急,新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们哪还敢不答应,心中隐隐懊悔起来,早知道新夫人这么厉害,她们之前又怎会张狂。
    “既然没有不愿,那你们就下去吧,为老夫人祈福是好事,也是你们的福气,老夫人知道心里必定欢喜。”林以轩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个碍事的人。
    李嬷嬷脸色灰败,心知事已至此,再无缓转余地,只暗悔自己小看了新夫人,如今她就算告状都没处去,新夫人处处占理,她总不能跟旁人说,给老夫人祈福是错的。
    琥珀和玉珠脸色也不好看,心里把林以轩恨得要死,100遍佛经,她们要抄到什么时候啊......
    雪盏和墨缘等人低眉顺目,态度越发恭顺。
    林以轩只扫了她们一眼:“行了,都下去罢,每人一吊赏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赶忙退出花厅,新夫人的下马威,可真够厉害,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震住了。
    黎耀楠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只在心中感叹了一番,后宅果然还是妇人的天下,面对林以轩的手段,他自愧不如。黎耀楠突然觉得,娶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很期待林以轩接下来的表现。
    当晚,两人卧房中多了一张软塌,黎耀楠只当没看见,依旧独霸大床。
    林以轩夜间回到房内,看见床上熟睡的丈夫,心里没有丝毫意外,黎耀楠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奸猾狡诈又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双儿就有所谦让。
    先忍忍吧,林以轩暗暗告诉自己,等到三天回门过后,他们就可以分房睡,也不怕会被旁人说嘴。
    第二天一早,黎耀楠就去了族兄处,虽然约好的是五日后再见,但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019
    黎有信住在西街,距离黎府还有一段路程,黎耀楠先去墨宝斋,购买了几样礼物,这才慢慢悠悠往别院行去。
    这座别院亦是属黎府产业,黎老太爷还在世,对族人颇多照应,与族里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密。黎老太爷深知独木难成林的道理,黎家祖上原就是泥腿子出身,他只巴不得族里多几个有出息的弟子,好让黎家真正跨入世家行列。
    黎老太爷的想法和打算都很好,只可惜他去得太早,若再多活二十年,黎家说不定就能崛起。
    按理说,就算这样,黎家和族里的关系也不应太差才是,坏就坏在黎老太爷娶的妻子目光短浅,作派又大,性子还小家子气,平日里帮衬娘家还来不及,又怎会照看黎氏族人。
    现如今马家是黎府座上宾,两家人亲热的和一家人没区别,马家表兄也在黎家的帮衬下,谋了一个从八品的官位,看起来虽然不打眼,但那也是官啊,马家从此也算是改换门庭。
    黎氏族人反倒成为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就连道贺,老夫人也嫌他们人多,客房都懒得收拾,只一座别院就把族人打发了。
    如此这般状况,黎氏族人焉能不气,但是气又怎么样,黎家到底是黎氏最有出息的这一支,哪怕心里再生气,他们也只能忍着,只巴望黎家看在亲戚面上,能多提携族中子弟。
    黎耀楠就是看中这种状况,才敢把主意打在族人的头上。
    别看老夫人现在横,那也是因为黎氏族人有求于人,他了解过大晋律法,在宗族的力量面前,别说一个老夫人,哪怕就是皇家子弟,面对宗族的决策,也一样反抗不得,要不然又哪来的大宗正府。
    说来也巧,黎耀楠到的时候,黎有信正在院中宴客,据说是他的两位同窗。
    黎耀楠笑嘻嘻的走进院子,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尴尬,院子里除了黎有信和他的同窗之外,还有三位族人,黎耀楠也没含糊,先不先把礼物摆上,他这次成婚,黎氏族人共来了七人,礼物一份没落下,虽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物件,但礼多人不怪嘛,再说这些礼物也还算能拿得出手。
    “耀楠客气了,来就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一位族兄不甚赞同,面上虽略带责备之色,眼中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族兄不嫌弃就好,耀楠第一次出门访友,还怕自己失礼,心中甚为忐忑,对了,三位叔伯呢?耀楠还没前去请安。”黎耀楠极为谦逊的回答,至于为什么第一次出门访友,那就任由他们脑补去吧。
    果然,几人听了他的话,面上均露出同情之色。
    黎耀楠心中暗笑,他才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干嘛,别人对他越同情才越有利。
    “三位叔伯出去了,耀楠有心就好,待他们回来,为兄定会代为转达。”一位族兄笑着回答。
    黎耀楠赶忙拱手谢过,接着黎有信为他介绍两位同窗,他们一个姓孙,一个姓刘,均是和他同年考的秀才,亦是寒门子弟。
    互相见过礼之后,黎耀楠才知道,他们此时正在探讨学问,为明年的科考做准备。
    只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黎耀楠此行虽别有目的,但能和人多交流,对他的学问也大有益处。
    几人畅所欲言,黎耀楠从他们的对话中获益良多,偶尔提出的问题,也大有画龙点睛之感,让黎氏几位族兄对他更是高看一眼。
    一直到了傍晚,约好明日再见,黎耀楠才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
    当晚,黎氏几位族人就坐在一起商议,小一辈或许察觉不到,但作为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面对黎耀楠的突然拜访,又怎会不心生怀疑。
    三长老端坐在主位上:“你们说这小子究竟何意?”
    二叔伯撵了撵胡须,眼中精光乍现:“总归是有求与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小子藏得够深,只可惜张家那门姻亲是毁了,要不然......”
    一位族兄迟疑起来:“二叔伯您会不会弄错了,我看耀楠不像是居心叵测的人。”
    二叔伯虎目圆睁,瞪他一眼,恨恨道:“你这傻小子,我又没说他居心叵测,黎耀楠比你门精,能在黎家多年不露破绽,又岂是好相与之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懂不懂!”
    “那这......”黎有伨看向黎有信,又看了眼黎耀楠提来的礼物,收都收了,这该怎么是好。
    二叔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收就收了,你当族人的便宜那么好占,区区几件薄礼,就想收买与人,那小子才不会如此行事。”
    黎有伨讪讪地闭上嘴,反正长辈说得总是有理。
    黎有信也沉思起来,对于黎耀楠的莫名示好,他其实心有所感,就是不知,黎耀楠究竟所求何事?
    最终,几位长辈也没商议出结果,黎耀楠和黎家的分量相比,还是略轻了一些,不过黎家再好,马氏眼高于顶,不肯帮衬也是白搭,一切还得等黎耀楠来了之后再说。
    更何况,他们也不相信,黎耀楠能等的及,明明约好五日后再见,他却新婚第二日就前来拜访,想必明日他们就能知其目的,至于要不要帮忙,还得看黎耀楠的诚意。
    黎氏众人并不知道黎耀楠的婚事别有内情,在他们的眼中看来,黎耀楠是景阳侯府的哥婿,能跟京里高门大户搭上关系,自然有利可图。
    黎耀楠第二天前来的时候,刚走到别院门口,就被小厮唤去,说是三位叔伯有请。
    别院占地不大,进了二门口,里面就是正房,黎耀楠心中狐疑,昨日他应该没有露出什么意向,就不知三位叔伯唤他何事,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跟族里打好关系,原就是他的目的。
    来了正院之后,黎耀楠依次行礼,看见几位笑眯眯的长辈,黎耀楠不动声色,不管他们是否猜出了什么,与他无太大差别。
    “耀楠来啦,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二叔伯和蔼可亲的说道,一双隐藏笑意的眼睛炯炯有神。
    “耀楠惭愧,多谢二叔伯惦记。”黎耀楠恭谦有礼,面上一派平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打起太极,黎耀楠对这很擅长,说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口干,反倒二叔伯有些沉不住气,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小子不是有求与人?
    黎耀楠心中自有考量,他虽然确实想过继,但没打算弄得人尽皆知,原只想和黎有信商议,现在弄得长辈出来,他反倒拿不定主意。说起来他还是沾了景阳侯府的光,否则就凭他这默默无闻的小子,又怎能劳动几位长辈大驾。
    黎耀楠并不在意借用林家内兄的名义拉虎皮扯大旗,也不会有什么难为情的情绪,有人不用是傻蛋,了不起以后把人情还回去,他现在对这门亲事是真心感激,若不然他又凭什么来跟族人讲话。
    黎耀楠心里清楚得很,目前来说,他,其实一无所有。
    黎泰安可以过继儿子,但做为儿子,黎耀楠却不能不认父母,他若自己提出过继,那就是不孝,这样一个把柄,他又怎会送到旁人手中。
    几位叔伯没问出结果,只能一脸无奈让黎耀楠先行下去。
    二叔伯郁闷得很,以前怎就没看出来,这小子竟如此沉得住气。
    三长老沉吟了片刻:“莫不是我们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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