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川雄一做到了,他把自己的伯娘和弟弟送出城,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似锦楼几位大厨因为不肯为天皇庆生礼送上菜肴而慨然赴死的消息。
敦厚善良的沈家大爷,爽朗爱笑的黎家叔叔还有别的几位大厨都死了,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似锦楼的老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心血。
他站在火堆中嘶吼:“国已不国矣,何处有似锦可期。”
火焰映红了京城的大半个天空,从那一刻起,正川雄一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同胞和自己长大的土地到底有多么深重的仇恨。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沈抱石,直到战争结束,正川雄一流落在鲁地和很多侨民一样等待着回到片儿国的船。
他根本不知道片儿国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他知道华夏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等了一艘船又一艘船,这些人在海边活的像是一群乞丐,他们是失败者,是被驱逐的失败者,是可以被肆意报复的失败者。
华夏人曾经经历的恐惧与绝望,这些侨民开始一点点的经历。正在要彻底丧失希望和别人一样投海的时候,正川雄一突然被告知上船。
他回到了片儿国,开了一个料理店,娶妻生子,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华夏的经历。
“几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想要抢我的配方。那封信是华夏语。”
所以在五十多年后,正川雄一想起去调查那些年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那位安排他上船的检视官还活着,他给正川雄一看了自己收藏的金条和手镯,告诉他有人用两根金条和一个金镯子换来了他的位置。
那个金镯子上刻得是富贵花开,当他是沈抱云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在沈家伯娘的手腕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弟弟当年几乎是倾家荡产让他离开了华夏。
“我、以为、他原谅我了。”
沈抱石一直把他当成害死自己叔叔的人,怎么可能原谅他,但是他又曾经护送他们离开京城。
大概当时的沈抱石给他换到了船票就是为了表示以后两不相欠吧。
对自己爷爷的别扭性子有所领悟的沈何夕长叹了一口气,家里已经有一个不省心的了,看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己身边怎么就这么多浪费生命和自身过不去的人呀?
“您这么多年一直年年不忘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记忆里最美好的岁月被毁掉,所以只要有一点来自华夏的消息就能让您一把年纪漂洋过海。”
是的,就是不甘心,正川雄一低下头,花白的头顶对着沈何夕。
女孩儿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希望我爷爷怎么样呢?七十多岁了再给自己找个哥?”
两个老头加起来一百五了,你喊我一声哥我喊你一声弟……沈何夕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川雄一抬起头看了沈何夕一眼,默默地转开了脑袋。
“好了,我知道,至少你们能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是吧?”
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老别扭。”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长辈。”老人突然觉得只会端着饺子走开的沈何朝真是太尊老爱幼了,兄妹两个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把两个人份的全说了。
小刀真不会养孩子!
沈何夕就差翻白眼给他看了,什么长辈啊,我爷爷还没搞定你来我这里装大头蒜?
“要我说,你们只要坐下谈谈就好了,别扯什么你对得起我我对不起你,说清楚我曾叔祖怎么死的,问清楚是不是我爷爷把你送上船的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我、是……”
“不管您是哪国人,你和我爷爷一块长大的,第一没当过刽子手,第二没干过祸国殃民的事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您不累么?”
累,但是就是反复的想,反复的用累心来磋磨自己。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历史就压在他们的肩上,和颠沛流离的记忆一起把他们卷入了一种想自我而又不能的漩涡中。想算得清,但是根本算不清,想放得下,又实实在在地放不下。
沈何夕扶着额头,觉得这位老先生简直纠结到可爱了:
“您觉得是您继续想着自己是多么对不起我爷爷重要呢?还是您找回自己的小伙伴更重要?”
正川大师又喝了一口自己不屑的柠檬水,轻轻点了点头。
“后面的。”
“好了,这就搞定了第一步了,咱们开始下一步。”女孩儿拍了一下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事儿就简单了。
“什么是、下一步?”
“求我啊。”女孩儿双手抱臂,身子往后依靠在了椅背上,春天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餐厅,她笑的格外灿烂,“你来腐国不就是来求我的么。”
不是说是我长辈么?嫌弃我不尊老爱幼,有本事别求我啊!
没错,我沈何夕就是这么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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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一代国宝,沈何夕看了一眼时间,华夏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又不能给爷爷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