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伍度离开了简易旅馆。他想回到家,回到奶奶身边。
其实,二十岁的人之于这个社会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即便已经是成人的年龄。没有历经困苦的洗礼,也就没有灵活驾驭世俗的沧桑,质朴的心游离在善与恶的界线处,恶的海洋深不见底,引诱与杀气交织,想背离善,也会在累累经石的悬崖岸边边徘徊不前,最终退避三舍。
在伍度看来,口袋中的钱是沉甸甸的如同铅球,他承受不了这份撕破布线的重量,就如同难以平静接受妓女阿芳的抚摸与贪婪的吸允一样。想打记程车回家,蜷缩在奶奶身边呼呼睡去,以将今晚的“遭遇”忘得一干二净,但伍度最终决定回银宿街的酒吧,将口袋的“重量”还给阿良。趁早还给他,这会让他感到轻松。
伍度没有只来过S市西北角两次,对这里不甚熟悉。原路变得陌生,他有几次都走进了死胡同。好在银宿街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伍度冲着那光亮走去,走不多久,前面出现一道墙。身后似乎有脚步声,或许是妓女阿芳跟了上来。
伍度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影,长长的巷子通向北边,出口所对的街道逸着幽幽亮光,有人影闪过,也是百米开外。脚声该是自己怦动的心虚造出来的。妓女阿芳应该已经回到了那个酒吧,正在跟阿良悉数着自己的呆傻,伍度想。
方向并没有错,墙那边就是银宿街,写有暧昧名姓的酒吧灯箱高高竖起,比不远处的高楼大厦还要醒目。但更醒目的是墙下的火焰。
四个不知性别的乞丐正在火边取暖,额头与下巴被照得发亮。劈劈啪啪的火燃在一个废弃的铁桶上,塑料燃烧后的气味随夜风飘散着。S城的秋是阴冷的,与冬天比起来,秋天冻死的乞丐反而更多,眼前这副情景在S城并不少见,污染严重的高架桥下,废弃的工地,绝闭的深巷——只要有垃圾的地方,就有衣衫褴褛的乞丐。
身着干净衣服的人来到这里,无异于一种无礼地闯入。几个烤火的乞丐吃惊地朝伍度这边看来,吸溜溜抽鼻子的声音非常悦耳。墙角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孩子地哭泣以及女人地抚慰,“不是鬼,不是鬼….”。
伍度觉得自己非常冒失,但回头又要花去一些时间。他索性走过火堆,猛力一窜跃上了墙,跳进了灯火通明的银宿街。
阿良依然坐在吧台前,他单手摇晃着杯中之物,背影极近洒脱之状。
阿良对伍度的“逃离”早有预料,自打伍度跟妓女阿芳离开酒吧之后,他一直坐在吧台前,酒还是那半杯,酒精味早已被他灵活的手腕摇得一干二净。
伍度的脚步声阿良还是熟悉的,扭动屁股,转椅稍稍一转,他将下巴架在有些宽而瘦的肩膀上,平和地望着走过来地伍度。
“瞧这家伙,”阿良放下酒杯,低头说道,“一身泥,竟然在垃圾箱里搞起了那事。”
伍度挨近吧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没有人坐过这把转椅,伍度的感觉屁股一阵冰凉。
“我说那个伍度。”阿良慢条斯理,“那事,搞了多少分钟?看样子还行。”
“混蛋。”伍度轻骂,“我是,你也是。混蛋。”
阿良将半杯失去酒气的酒一饮而尽,咕噜的声音似是对伍度的认可,也似是不屑一顾的反击。
坐了片刻,伍度掏出口袋中的钱放在阿良的腿上,钞票散落到了地面,如同落叶。
阿良见状,摇了摇头,随即弯身捡起了钞票来。酒吧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地上的张张钞票引来不少人贪婪的眼球。这个背地里小小的“失误”让伍度觉得尴尬,他弯腰帮阿良捡拾起来。
没想到阿良推开了他的手,伍度无奈,只好作罢。
“真的假的,”阿良拿起最后一张钞票,放在灯下,以一种夸张的眼神打量起来,“没准你这家伙给我换了假的,街头经常有你这种高中生,拿着大额假币去小吃部买三元钱的荞麦面,之后换回九十七块的真钱。要知道,卖荞麦面的都是从海边的渔村过来的渔夫。”
阿良在自夸的同时,也捎带脚的奚落了伍度一把。平时,阿良也多以“渔夫”称呼他。
“那个叫阿芳的女人,”伍度停顿片刻,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回来了吗?”
“阿芳?”阿良若有其事的盯视着伍度,随即望望酒吧门口,“谁是阿芳?还有人跟咱们来这种鬼地方?”
“就是那个,那个妓女。”伍度吞吞吐吐。
“噢噢。”阿良将最后一张钞票塞进口袋,“她叫小真,不叫阿芳。”
伍度肩膀松弛了下去。算起来,那个自称真名叫周芳玉的妓女跟伍度相处了有半个多小时,但伍度的脑子已忘记了她的面影,有的,也只是那具模糊的裸体。他感觉自己被欺骗,绕来绕去,这个“阿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姓。
阿良一直偷偷盯着身边的伍度,他看出了伍度的心思,喃喃道:“这些人的话,你也相信。”
“我想回家。”伍度面容疲惫地站起身。
“还说要多呆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个渔夫这么心急。来了,走了,前后都是你的要求。”说罢,阿良站起身,拍拍伍度的肩膀,先一步出了酒吧。
银宿街上的人影多起来,正如阿良所说,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两侧的的灯影越发繁密,眼下犹如白昼。
坐上一辆绿色的记程车,阿良与伍度离开了银宿街,浮躁的光亮在身后逐渐远去,车拐了两个弯,银宿街的身影在伍度的脑海里定了格。他紧闭起眼,远离了金钱烧着的灯火,远离了妓女的欺骗,此时此刻的脑瓜空空如也。
“走前面那条街。”阿良招呼司机一声。
伍度睁开眼,望向挡风玻璃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世界来,“这是哪里?”他问阿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