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水,月朗星稀,正是十五之期。柳河繁华非常,各式彩灯似是要与圆月争辉。两岸边遍满贩夫游人,青楼花馆;河上则是舟舫如织,水泄不通。
今晚的柳河,较之往日更为热闹,游人们都精神抖擞,甚是兴奋;那些客栈酒肆间,不无在谈论着一个话题,那就是待会在百花画舫上,飞将军杨玉和最近声名大振的李府少爷李天纵的文斗。
说起杨玉,谈论的人都忘不了,这位飞将军与临仙四小才子的文斗。那四场文斗,皆在柳河上进行,采用三盘两胜制,司马浩、梁磊连输两场,惨败归家;而林轩、陆滇则赢了一场,挽回了小小的颜面。要说这杨玉,可真是非同一般女子,真算得上才高八斗,胸有书经!
更为难得的是,她是女儿之身。
但没有人称她为才女,无一例外都唤她作绝才狂生,或是飞将军!临仙早有童谣:“杨家有琼瑛,名曰飞将军。天下无才子,不拜石榴裙……”
“赵兄,你道今晚之文斗,谁胜谁负?”某间酒肆里,临窗位置边,一个油头粉面,穿着光鲜的公子问道,他提起酒杯,啜了一口。
对面圈椅上的,是个瘦弱书生,摇着一把题诗纸扇:“依我之见,那李天纵怕是凶多吉少了。周兄你想,就连林子昂,陆滇等人,皆不敌绝才散人;李天纵不过是最近冒起的罢了,是否有真才实学尚不能肯定,怎能敌过百战百胜的飞将军?”
周兄轻蔑一声,提起筷子狠狠地刺向红木桌上的一道清蒸石斑,将鱼的眼珠子挑了下来,放进口中,怒其不争地道:“赵兄啊赵兄,你怎可如此长女人志气,灭男儿威风?我虽不认识李天纵,却也很盼望他能赢的,就为了杀杀飞将军的狂傲!”
他重哼一下,续道:“你难不成忘记了?上回司马浩惨败给杨琼瑛后,那杨玉多不可一世啊!还说甚么天下男儿皆废物,唯独杨玉至尊高的话,真真是气煞我也!”
“周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据我所知,飞将军并无说过那样的话,你这只是人云亦云罢了。”赵兄夹起一块牛肉,轻轻咀嚼:“我亲耳所听,飞将军的意思不过是说,在才学上,没有男女之分,只有高低之分,那些瞧不起女才子的人,有本事就让她甘拜下风。”
赵兄吞下嘴中牛肉,笑道:“我觉得绝才散人此番话颇有道理,这圣贤之书,为何男儿读得,那女儿便读不得了?”
“你呀,你呀!”周兄痛心疾首地悲鸣,以筷子指着赵兄:“这道理还不简单吗?孔圣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干得了甚么大事?乖乖待在家中作些女红不好?”
“此言差矣!”赵兄皱起眉头,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块顽石:“周兄,你如此想法要不得啊!这人都是娘胎出来的,我便不信孔圣从天而降,他那话,不是连他娘亲都骂了吗?”
周兄一拍八仙桌,起身怒道:“为何你每次都要与我背道而驰!赵兄,你这回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急!”
赵兄瞥了他一眼,一合折扇,摇头道:“你观你,动辄就跟别人急,如何能成大事?”
“我不稀罕成甚么大事,老子就稀罕,教你知道男儿拳头的滋味!”周兄吼了一声,挥拳相向。
柳河两岸,如这般争论不休,最终拳脚解决的个案,还有许多。
奢华的百花画舫上,欢声笑语不止,琴箫管弦不断,狎客妓女,达官贵人,都在一层大厅或二层的包间里或饮酒或品茗,等待着小半个时辰之后的文斗。
画舫的老鸨笑得可欢了,要是每天都有人在这里文斗就好了,至于谁胜谁负,老娘就不管啦!只要银两哗啦啦地流进来,什么飞将军也好,小李广也罢,都不关她的事。
“啊,这位大爷,面生得很呢!怕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花画舫吧,有相好的姑娘么?哦,菊香,快来陪文公子就座!”老鸨笑语盈盈,肥胖的身姿摇来扭去,穿插在客流之中。
百花画舫的四层,没了纷纷嚷嚷,依然恬静。雅心阁中,一袭浅绿罗衣的绮绮站于紫檀花案之后,轻轻抚着案上的一盆绿卉;在她身后,淡衣如雪,头鬟缠一条蓝带的李天纵背手而立,微闭着双眼,嗅着花香、女儿幽香。
厅中没有其他人,连个丫环侍女也不见,这是方便李天纵道出花语,而安排的。
“李公子,待会你与杨琼瑛的比试,可有信心?”绮绮轻盈如柳地转过身,一双剪水双瞳凝望着李天纵,饱含关切。
李天纵淡笑一声,走至窗边,享受着清风吹拂,望着皓月当空:“绮绮小姐想我赢,还是输?”
绮绮微颦柳眉,神情有点不解:“绮绮当然希望公子能旗开得胜。”李天纵转头望着她,笑道:“为何?飞将军与你同是女儿之身,你不想她赢?”绮绮轻咬下唇,思索良久,笑道:“绮绮与飞将军素不相识,而和公子你则是朋友!陌生人与朋友,我自是支持朋友了。”
“既然绮绮小姐希望我取胜,我便尽力而为了。”李天纵笑了笑,道:“不过在下有个请求,绮绮小姐能否奏琴一曲,为我易水送别?”
绮绮莞尔一笑,点头道:“承蒙公子看重,绮绮不敢违命!”言罢,她带着李天纵走进内室,往罗汉床上盘膝坐下,李天纵则搬来一张鼓凳坐下。
葱白修长的纤指抚上琴弦,晶莹如玉的指肚因用力,而微微有点红润,琴弦拨动,音韵跃出。如大雁逍遥地傲翔于蓝天,如鱼儿欢快地畅游于碧水,淡淡的宁静,徜徉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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