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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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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往圆鼓凳子上坐定,两只纤纤玉手在秦筝的丝弦上,挽着的彩带飘垂于两边。她轻轻地勾弹了下,便“铮”的一声,响彻舞台,她翘起嘴角,对这试音是满意。微弯的柳目看向戏台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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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下面人满为患,从最近的贵宾席到最后的寻常长板木凳,无一空处,坐满了观众,就连座位外,都挤塞不堪。而那棵大榕树,高处的树干上,此时亦挤满了眺望的人,下边还有老百姓再往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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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柳清还看到好些番邦之人,贵宾席中便有一个,头上中冠正中镶着块硕大的翡翠,深目高鼻,满脸富态的,想来便是那个大食商贾贾卡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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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她久经锻炼,此时面对着如此之多的观众,也难免有了点点紧张。柳清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明眸看看五位裁判,淡笑道:“清清要奏的是《高山流水》,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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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高山流水》之曲,有琴筝两种,两者同名异曲,风格却迥然不同,又分有各种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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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柳清所要奏的,属于浙江筝派。她凝眸看着筝弦,纤指拨动起来,铮摐之声骤响,淙淙潺潺的便似流水淌过,奏了不一会儿,她便渐入筝境,如同处身与幽静的高山流水之旁,心中那点紧张,早已云消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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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曲乐的造诣,柳清自然是不及绮绮,但她却非平庸之辈,相反,她在琴筝上的天分,同样不凡,只是有了绮绮这般的琴痴,她的光芒才显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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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耳的筝摐声从戏台飘出,舞动在观众之间,淌进心头。出去那些纯粹看热闹的粗人。稍微通晓的乐曲,都静心聆听,不少人流露出痴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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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竹居士闭着双眼,随着音调着捋抚着颔下的白须,呢喃道:“妙哉、妙哉,老夫许久没有这种舒心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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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舒缓的曲调渐急,一段颤声便似雨打芭蕉般。叮铮地打进心头。李天纵微敛双目,剑眉慢慢皱起,握着绮绮的手紧了些,心里却无法平静,他进入了柳清的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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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柳清的筝隐隐透着落寂?这高山流水奏的是知音之情,不该是这般,难道说柳清自己并没有知音之人?李天纵心头一跳,顿时拔云见日,清晰了柳清的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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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筝声越来越快,一波紧接一波,清脆地铮起淙落,李天纵感觉到了那一丝烦忧、那一丝迷惘,蓦然惊醒,原来她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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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花魁之战,不是她的心意,她根本不想、不愿意要这花魁之名,不愿要“掌上舞”这绰号,不愿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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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纵想到她那双金莲小足背后的痛苦、泪水,不禁徐徐一叹,明白了那丝烦忧、那丝迷惘,柳清的心很疲倦了,只想能安宁地生活,不用假装欢愉地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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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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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筝声突然停下,柳清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秦筝,筝上的一根丝弦断作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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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难道……她不由得瞪大双目,月眉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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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先秦春秋之时有琴师伯牙。一次他奉晋王之命出使楚国,乘船来到了汉阳江口。只是遭遇风浪,便停泊于一小山之下。到了夜晚。风浪逐渐平息,云开月出,景色甚是迷人。见此美景,伯牙琴性大发,取琴对月而抚,只是到了兴致昂扬时,琴弦却忽然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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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起疑云,这琴弦莫名中断,却是为何?思索间,隐约看见岸边有人,便出声相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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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问之下得知,那人原来是山中樵夫,名为钟子期,寻琴声而来的。伯牙不禁好奇,一个打柴人,也懂得琴声?岂料樵夫钟子期果然能听懂琴意,说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顿时大惊,说“善哉,子之心与吾之心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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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越谈越投机,都心生相见恨晚的感觉,便结拜为异姓兄弟,并约定来年中秋在此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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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到了第二年,伯牙寻来,却只得子期的死讯。伯牙痛失知音,来到钟子期坟前,奏起了《高山流水》,奏罢,便摔琴绝弦,终身不操,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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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闻说,奏《高山流水》之时,若然觅得知音,丝弦便会自断。柳清望着那根断弦,想起方才好似听得一声叹息,弦便断了,这叹息者定然是自己的知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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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一颤,往左侧望去,只见陆滇脸有呆色,懵然不解。柳清芳心一沉,颦着月眉咬了咬樱唇,又细细回想那声叹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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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味之下,心中升起一股感觉,令柳清的螓首一转,往右侧看去,明眸紧紧锁在那个白衫公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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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天纵见柳清望来,便对她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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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柳清微张樱嘴地呆了呆,旋即回过头来,盈盈起身施礼,垂着的柳眸黯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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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技拙,竟弄断筝弦,让大家见笑了。”柳清柔柔的道罢,便往戏台左侧莲步走去,婀娜的身姿轻轻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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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们大是惋惜,纷纷嗡嗡地议论起来,有赞不绝口的,也有幸灾乐祸、讽刺讥笑的。最为其可惜的莫不过五位裁判,尤其是翠竹居士,叹息不止:“这筝好生扫兴,何时断弦不好,偏偏待此时来断!气煞老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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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会儿,我得给路兄、柳姑娘说,要将那筝焚了。”邢无忧愤恨的磨牙道,倒了一杯满酒,往口中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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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滇起身迎了上去,扶住柳清的一只手,对她安慰一笑:“清清,这琴弦断了便断了,你无须自责,横竖这回合赢的希望不大。”说着他顿了顿,双目里闪过了一抹自信的亮光,道:“等下第二回合,你的莲舞一出,定是会赢的;到了第三回合,机会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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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默默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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