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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性事-曹扬的梦的爱幻想(...
    我们好久没有说到曹扬了,曹扬的学习当然是名列前矛,由于离开了安权和李涛他只有一个人寂寞着,但是越是接近高考,他的心越是平静不下来,最近夜里老师做梦,梦到一群女孩,他这个人爱沉默寡言,只有用自己的话记录下这个梦,下面是他的记录.(暂且用曹扬的原话叙述)
    我泡图书馆的一大原因是为了学习,这是我与室友不一样的地方,我进图书馆,就如一头饿牛闯进菜园子里,哪怕菜都打了毒药……
    所以我很少上图书馆。
    “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点点一次说。
    点点是谁?一个网友也。和网友聊天,因为彼此的陌生,我就当她是大苦大难的观世音,而我就是寂寞的如来佛祖,没事的时候拉拉手:“观音,一起谈谈哲学怎么样?”
    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人又怎么能不认真呢?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抽烟、不喝酒,你甚至可以不**,但是你怎么着也得学会思考吧?可是一思考不就要认真吗?虽然越思考可能越烦恼,可是人不就是长了这么一脑壳吗?
    (2)初视
    已是中午了,我从疲倦中抬头,看到学生阅览室的管理员正一个人在昏黄的光线下费力的打扫着书架上的灰尘。书架上本没有灰尘,可是他很努力,很认真,让我想起日本色情电影里的男人。
    手机响了,是点点发的短信:一起吃饭吧?!
    回复的时候我看到门口走进一个女孩儿,看到她的瞬间我的心脏停跳了两秒钟,因为她的美丽。女孩儿一身红衣,瘦瘦高高的身材,身上透出一股气来,压得我呼吸不畅。她走进来,尖尖的高跟鞋底“嗒塔”地敲击着地板。她一排排的看书架上的书,很专注,像在寻找什么,但是却不曾取下一本来,她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终于消失在一排排重重叠叠的书架后,我也终于从中解脱出来,继续研究“防潮瓦楞纸箱”的生产过程。
    时间过了多久呢?我不知道,只记得思绪被折叠成一只纸飞机,在昏黄的云海里飞舞,轻轻飘飘,向着一个命中注定的目标,却又漫无目的地游荡远去……
    “嗨!”纸飞机突然从云海中堕落了,我惊醒,眼前是一个女人的脸,是刚才让我心跳停止的那个女孩儿,又吃了一惊。
    “睡着了?睡着了?”那张红红的脸问,一边盯着我的目光。
    “你……什么事?”我有点疑惑。奇怪于她的目光恬静而调皮,优雅而又有点儿堕落。
    “阿……步?”她说。
    “什么?”阿步是我的小名,不过因为我的自恋,所以我的主人公大都用了阿步这个名字。
    “你是阿步。我读过你发到校园网上的一篇文章,一只猪一天碰到一只羊,然后成了一对恋人……”
    “你……呃……”我脸有点发烧。
    她不说话了,盯着我的眼睛开始在我脸上游弋。
    “你很丑。”她说,一边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刺耳,叮叮当当的响。
    我站起来,我以为她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生,可是她不是,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我走了,我走出学生阅览室,走出图书馆,走进食堂,打了饭:
    “点点,开始吃饭了。”
    世界是物质的,人是非物质的,人是一股意识流,在这个物质的世界里,存在着,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蠕动,蠕动,像一条条粗大笨重的绿色豆虫……
    我热爱死亡,因为她是那么的神秘,可是一个人的生命属于很多人,你没有选择自杀的权力。人生的苦恼正在于此,你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意愿而去遵守别人为你设定的路线。就像一位哲人说的那样:一个人,如果不是死于自杀,那么他的人生也就成功了一半。有谁不想成功呢?哪怕一半也好?尤其是……一个男人?
    我看着那个管理员,他仍旧在那儿擦书架,也许是因为书架太多,也许是因为他太负责,所以他总是在擦、在擦、擦……似乎永远也不会擦完,他也是在寻找成功吗?我看到他的影子慢慢地、慢慢地溶入昏黄的光线里,就如同看到自己,在一个矮房子里,爬来爬去……
    “嗨。”光线呼的变亮了,变成了红色,变成了一张可人的脸,我又吃了一吓。
    “又睡着了又睡着了?”那张红红的脸问。
    我开始收拾东西。点点约我去逛街,点点说:我想吃麦当劳,你陪我去嘛!
    “怎么了?怎么了?生气了?着急了?男人吗!”她急了,顿了顿,又说:“为什么一见我就走?”
    我站起来。点点说:阿步你知道吗?我想去一次麦当劳,可是我一个人去家里会不放心,你知道麦当劳离我家很远哦!
    她伸手拦住了我,眼睛却望着天花板。“你想怎么样?”我说。我想挣脱开去,可是看了她挺过来的胸脯,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阿步不是这样子的,阿步不是见了人就不理的,尤其是对于女人。”她说,见不起作用,突然把双手搭在我肩上,又把我按在座位上。坐下之后,我奇怪她的蛮力与我的软弱。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你写的东西,原来也是虚伪的吗?”她说,她指的大概是我曾经努力塑造的一个“痴情、单纯、幼稚”的男人形象,现在那个人物就如时下的爱情,一旦被认真的谈起,就要引来嘲笑。于是我的脸又开始发烧了。
    “你的脸又红了,呵呵,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谈谈文学吧。”她说,一边盯着我的眼睛征求我的意见,但是我要走了,我要陪点点吃麦当劳。
    点点说:阿步,你说我是不是崇洋媚外哦?
    我漫步在街上,看到街上的人如幽灵一样飘忽的身影,我看天空,黄色的沙尘弥漫,像笛卡儿的充满整个宇宙之中的以太……
    “阿步你到了吗到了吗?”
    “到了,点点,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吧,谢谢你。”
    “好了好了,一起吃吧!”
    ……
    “阿步,你真好,阿步,我好喜欢你哦。”我笑了。
    (3)沉沦
    我一直认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我也知道如果你忧郁那么你就会与忧郁的人为伍,如果你快乐就会有很多快乐的朋友,如果你讨厌这个世界那么你就……
    可是人生必须得有很多快乐的朋友才能算是幸福的吗?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也很好吗?你看看天空,看看流水,看看你刚刚不小心踩了的那几棵小草,也许,你可以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亲人,没有知己,但你用双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双颊,你可以给自己安慰,你至少还有你自己。
    可是我一直没有学会自我安慰,寂寞的时候我就慢慢接受了这个有点怪异的女生。
    “阿步,你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你看到美女就想发表一下见解,所以你在世俗的眼里是那么的好色,可是你自己又不承认。人说‘色既是空’,既是指你这种人,所以你最后只有出家做和尚。”她换了一身衣服,淡绿色紧身短裙,胸口处用红线镂空,橘红色的头发,披散开了,发梢包围着她健康的脸盘。
    原谅我用健康来形容一个女人的脸,可是我不想用性感,性感对我,是一个很认真的词,如果我说了性感,就仿佛我已经受到了蛊惑一样。
    “我不会作和尚。”我说,我受不了她的语气,在她眼里,我仿佛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鬼魂。
    “你会,因为你感情丰富而又轻易地挥洒,终有一天你洒尽了,那一天你也就会遁入空门。”她说,算命一样。
    “是吗?”
    “是啊,可是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看来,信佛就意味着死亡,也许你不这样认为。”
    “我为什么要这样认为?”我说,我看《东史郎日记》依旧热血沸腾,我怎么可能信佛。
    “认为一下嘛,思考一个问题,也算是长一点见识啊。你不是也知道‘弘一法师’吗?”“弘一法师”是李叔同出家用的佛号。现在大学校园里知道李叔同的女生少之又少,能记得“弘一法师”的更是少有。
    “思考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我说。我不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但是她肯定我的未来是要出家的,并因此而惴惴不安。
    于是和她的关系开始亲近起来,可是因此就没了点点的消息。一次因为和她讨论“结了婚的和尚还算不算是和尚”的话题,而忘了事先和点点约定的午餐,点点生气了。
    “点点,对不起,我当时太忙。”我说。
    “连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点点说。
    没有点点的日子,生活开始变的枯燥无味,我把手机24小时开着。
    “你在等人吗?”她问。她把头发束了起来,我看到她有点圆圆的脑门,柔柔软软的耳垂。
    “是啊,你呢?”我勾下头,看非线性理论分析。
    “你不是说你在学习吗?”她双手托腮,伏在桌子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就像一个十来岁的洋娃娃。我呆了一下。
    “我是在学习,学习是为了等待。你看起来像一个孩子。”我说。
    “我们一生都是在等待,因为你自己认为掌握了安度人生的能力。”她说。
    “哦,大概吧。你像一个孩子的时候不是……很好看。”我说,我有点头晕,因为我不喜欢孩子,尤其是排斥像孩子的女生。
    “哦?”她仿佛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表现,迅速地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鬓角:“是吗?”
    “对不起。”我说。
    她却突然笑了:“没事,弗洛姆不是说把语言用她的反面意思表示出来才是她真正的意思吗?”
    “弗洛姆……是谁?”
    “一个外国人。所以你应该喜欢胖一点的女孩子,对吗?”她问。
    “为什么?”她的话语跳跃性太大,大概是在自己脑海里思考了很久,当然,也许是因为我反应的迟钝。
    “因为胖点的女孩子更可爱、单纯,你说你不喜欢孩子,其实你喜欢的女子就是孩子样的人,我说的对吗?”她说。
    “对吧!”我承认。虽然在大学里读了两年书,浑身充满了猥琐和铜臭气,但是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片纯洁的土地的。
    “那我胖吗?”她问。
    她是一个奇怪的人,但幸运的是她的思绪还算敏捷,不像别的女生又蠢又笨,也不像我,又傻又呆,她总是在阅览室只剩下我一个学生的时候出现,而且衣服大都是红色,她常穿了高跟的皮鞋。偶尔穿了别的鞋子,也许是不习惯走平路,她总是掂了脚尖,身子颤微微的,走起路来特别别扭。她常涂唇膏或者口红,大概涂的时候比较认真所以整个脸都因此而紧绷、光滑,可惜因为说话太多,等到说告别的时候,她的嘴巴总是有点奇形怪状。她爱动,坐在我对面,扭得桌子吱吱嘎嘎响,她站起来从书架上取书,又总是拧着身子走,地板就被她踩出乱七八糟的音符来。她仿佛有永远充沛的精力,因为我感觉她的大脑在一直不停地旋转旋转,她也有充足的时间,她总能与我聊啊聊,直到我走了,剩下她一个人陪那个只会擦书架的管理员,她也许才会闭上嘴巴。
    她也总是有很多问题,各种各样怪异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缠结,因为她总是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语,我一次形容她是油酱坛子。在我们那里的农家,厨房里总是放着一个黑黝黝的坛子,里面放了各种油酱,平时吃剩的菜啊什么的放进去,过一段时间取出来再吃。味道并不怎么好。
    “什么啊,在你眼里,我不是一个纯洁的女生吗?”她撅起了嘴巴。
    我看了看她因为涂了口红而显得油油的嘴巴,笑了起来,因为笑声过大,在旁边吃工作餐的管理员抬起了略显花白的头,警惕地看着我们。
    “你是,你当然是。”我说。
    “你挖苦我!”她说,说了自己又不确定,盯着我的眼睛寻找答案。大概看到了我逃避的眼神,于是转过身去生气。仅仅过了一会儿,见我不理她,又转过身子,翻我看的书的书皮: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
    我让她看,因为书皮太旧不易看清楚,她趴在了桌子上,于是质量存在问题的桌子开始呻吟,我看图书管理员,他已经吃过了饭,正在收拾洒落在桌面上的饭粒,听到这边的噪音,看了看,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中国……青楼……文化……研究。”她念出来,念完又问:“你的专业吗?”
    “神经。是研究你们女人的。”我说。
    “哦哦哦,我知道了,翻译一下就是中国妓女文化嘛,妓女就妓女啊还青楼。”
    “这样文雅一点。”
    “文雅?妓女的生活是文雅的吗?你们男人,一个一个都是虚伪的人,讲着文雅却做着龌龊的事情。”她说,坐下去,一边向下拉自己有点短小的上衣。我明白刚才那个管理员笑的原因了。
    “男人也有不虚伪的,比如……”我拖长声。
    “谁?鲁迅吗?还是高尔基?”她问。
    “我。”我开玩笑。
    “你?是啊,算一个,只是有点偷窥嗜好。你现在躲在这小房间里,窗外的阳光那么明媚,你却在这样的空气里研究着女人的身体结构……”
    “我没有研究女人的身体结构。”我打断她的话。
    “是吗?”
    “是啊!”
    “是吗?”
    “是啊!”
    ……
    (4)迷、迷失
    窗外是黑夜,无边的黑夜,层层叠叠地压过来,孱弱的太阳发射着些许的光芒,在她的光线下,我是一株青黄不接的苦瓜。我觉得很累,堕落的灵魂在苦难的边缘徘徊,想要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四周却没有一处用来皈依,也许是上天惩罚我对神圣的亵渎,所以给了我一个沉重的大脑,在厌烦和苦恼里彷徨,渐渐迷失了自己.
    间或我会看到家乡的小河,我光了脚丫在土地上奔跑.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是新翻的土地,肥肥的蝗虫在那里飞翔,还有鼹鼠,她们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迷失了自己的家园,于是在含了泥香的土地上寻找,就像我,没来由的在上面撒欢……然后就下了一场雨……然后小河就涨满了浑黄的水……
    这样的对话充斥了我的每一天,虽然只是在中午,虽然只是在图书馆阅览室,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偶尔我还是觉得羞愧,因为和一个女孩子过多的谈论“限制级”的话题,我还不太习惯,虽然谈论的时候感觉很好。
    但是她不在意,她仿佛什么都不在乎。渐渐的,我也被她感染,溶入到她那个构思里去,你知道当一个男人面对一个漂亮的脸蛋时思维有时会出现问题。
    “阿步,你在胡思乱想吗?”聊天的间隙我欣赏着她美丽的面孔,她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模样十分诱人。
    “不是,我只是欣赏欣赏。”我说。
    “那么,也就是说我很漂亮了?”她说,有点喜。她就是有这么一点不自信,仿佛《傲慢与偏见》里随便看到一个男人就马上要自己的女儿去嫁人的班柰特太太,对于自己的东西不能肯定,总要别人来鉴定。
    “不是漂亮,只是有点妖艳而已。”我说,有点开玩笑。
    她却认真了,静静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突然怪异让我阵阵害怕。
    “是啊,在世俗的眼中,我是个淫荡的女人。”她说。她的话是七十年代一部印度片中女主角的经典台词。
    “我可没说啊。”我说,这也是一句玩笑,可是说了感觉气氛不对,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站起来敲我的头,她很安静,我呆了。
    “你喜欢舞蹈吗?”她突然问。
    “这……喜欢吧,喜欢看别人跳,自己跳不好。”我说。
    “那你喜欢印巴舞蹈吗?”
    印巴舞蹈吗?我在记忆里思索了很久,对印度的认识仅限于几部电影,可是对舞蹈……
    “那你有没有看过《阿育王》?”
    “这个嘛……看过,一个朋友介绍,好象获得……奥斯卡奖什么的。”我说。
    “那好,我跳给你看,记得要学哦。”她说。
    随着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窗外的天空开始变暗,梧桐树翠绿的叶子慢慢洇湿,连难得一见的蓝天也开始变得模糊,自己整个人就像伫立在一副油画之中,只有中间的一个身影变得更加清晰,它的几部分忽快忽慢地跳跃,并慢慢的诱惑起人的身心来,我看她的眼睛,发现那里正散射出热情的光芒。热情而默默,仿佛一道粉色的门,静静的立在正盛开玫瑰的花园里,等待你去开启。我转身看那个管理员,看见他拿了一块抹布,呆呆地站在一堆书架之中,抹布上的水一滴一滴啪啪地落在水盆里,从他那里我看不到讶异的神情,相反却看到一种默切……
    我低下头,我想我有点亵渎伟大的艺术了,我为我的思想感到脸红。
    “阿步,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不知何时她已经跳完了,突然在我耳边说话。
    “没有没有,你跳的太好了。”我说。
    “不是吧?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刚才的行为是……英语怎么说……Hardcore?”她说。
    “Hardcore……什么意思?”我问。
    “赤裸裸的性行为。”她说,笑了,她的心情又好多了,“你奇怪我怎么记得这样的外语单词吗?因为第一次去学习跳舞的时候,我们老师就告诉我,说我的肢体像是Hardcore,以至于每次跳舞,我都想到它。”
    “你的舞蹈老师,是女的吧!”我说,声音很小,我自己几乎都没有听见。
    “什么?你说什么?”她问。
    我没有再说,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看,是点点。因为兴奋,我按错了键,又重新打开:“老公,我想你。”
    “点点,你是叫我吗?为什么会叫我老公?”我疑惑于她的称呼。
    “因为,我爱你啊!”点点说。我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爱我。
    “点点,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的爱,让我觉得快乐。”
    “阿步,你的脸又红了。”一旁的她说。说了,见我没理她,就走开了,一直走到管理员面前,说着什么。
    “点点,还在生气吗?”我问。我以为我失去她了,我不能没有她。
    “对不起,我一直在做一个决定,我想让你来上海看我,你来吗?”
    我抬起头,看到图书馆管理员在笑,那个红衣女孩儿,一边和他说着什么,一边不时的向这边望来,我冲她笑笑来释放内心的激动,她对我抓抓手。我没有给点点回信息,我想等等吧,现在先好好地享受一下这怪怪的感觉。
    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不能告诉你我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我也还算年轻,所以我相信如果远方的一个人,愿意和你一起完成一段故事,那这个故事就不必理解为神话。
    “点点,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说。
    我站起身来,收拾东西走,那女孩儿也站起来。和我一起走出去,这还是第一次。
    “不看书了吗?”我问。
    “是啊,没意思。”她说,又压低了声,“一个人有什么劲。”
    我们走出去,走到门口,她停下来,对望着我们的管理员深鞠一躬:“顾爷爷好。”我受她感染,也低了下头。
    走出去,郁闷的阳光立刻包围了我:“刚才,你叫人家什么?爷爷?”
    “是啊,他说,我姓顾,叫我顾爷爷吧,我就叫了。你知道吗,顾爷爷也有一个女儿哦,不过现在在读博,好怪异啊。”她说。
    “很奇怪吗?我家邻居一个阿姨,是街角卖辣卷的,人家儿子在美国读博呢?”我说,心情好吧,所以话就有点多。
    “真的?”
    “真的,她儿子每次回来,顿顿都要吃她做的辣卷啊,说什么在美国天天吃牛肉,吃厌了。”我说。
    “在美国……天天吃牛肉的吗?”她问。
    “是啊,没见美国人都那么壮吗?”我说。
    “吃牛肉就能长壮吗?”她又问。
    我觉出了她的奇怪,正要开口问她,她却突然紧紧地攀着了我的肩头:“今天中午我请客,请你吃牛肉,怎么样?”
    (5)奇迹
    暑假很快就到了,因为还年轻,顾及的东西少,还有的就是,图书馆女孩儿对我的表现开始变的微妙,所以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就匆忙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我这人比较奇怪,一踏上火车门,头就开始晕,这次也是,一个小时不到,我已经去了两次卫生间,幸亏有点点不时的信息发过来,看着她突然变得肉麻麻的话,一时的转移注意力,感觉才好受一点。
    “阿步,是上午11点到吗?”点点问了几遍这样的问题。
    “列车时刻表上这么写的啊,你怎么了?”
    “我想让我家佣人去接你,上海很大,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她说。
    “知道了。”
    过了一会,同样的问题又来:“会不会提前到啊?”
    “不会吧,火车都是晚点的多。”我说。
    “那会不会很晚啊?比如一两个小时?”
    “不会吧,再说上海又是终点站。你真的没有坐过火车吗?”我说。
    深夜了,我想劝点点睡觉,可是她说趴在被窝里和我说话很温暖,她说妈妈出去谈生意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有点担心。我知道他的爸爸现在日本盐城,据说娶了一个日本的女人。
    “那个女人好温柔哦,文文静静的,又只有二十几岁,我爸真会享福。”她一次对我说。
    “想不想你爸?”
    “想啊,因为他是男人啊。”我笑了,想起张爱玲《心经》里的父女畸恋,没想到在上海这是一个现象。
    “是啊,男人是一个很神秘的东西啊,哪像女人,简简单单就那么个样子。”我又笑了。
    “还有哦,我第一次注视男人的突起,哦,也就是我爸爸了,觉得很亲切哦。”我觉得她今天像喝了酒,因为她以前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
    “阿步你小看人哦,女人都有两个面孔啊,一个白玫瑰一个红玫瑰,一个纯洁一个放荡哦。你是不是害怕了这次旅行?”她说。
    “是,有点上了贼船的味道。”我说。其实也就是这样说说而已,心中倒是喜的。
    “这是我的计策嘞,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要不你跳火车回去哦?”她说。
    ……
    就这样说着说着,时间也识趣,飞快的过了去,最后一看表,5点了。
    “点点,你还不睡吗?明天是不是要我看国宝啊?”我劝她。
    “你才可能国宝呢,哦,
    应该是睡眼惺忪的猪头哦。”骂男生猪头是女生的权力,也是专利。
    “哦,我突然觉得好笑,阿步,你想一条火车上,一千多个人都进入了梦乡,可是却有一只肥硕的猪头,在迷迷糊糊的看短信……”
    “是啊,一只奇怪的猪。你真的不睡觉了?”我说。
    “那感觉还难受吗?”她说。
    “好多了。”肚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的任务快完成了。最后一个,阿步,我想告诉你我的网名为什么叫点点,你要听吗?”任务?哦,原来她一直陪我聊天,就是为了不让我觉得难受。
    “当然要听。”我想是不是因为她个子比较可爱?还是因为她童心未泯?
    “我说了,你可不要笑哦?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带A罩杯啦。”狂笑不止,身边熟睡的人被惊醒,厌恶的看了我一眼,我忙止了笑,但心还在腾腾的跳。
    从此一直到11点种,我都沉浸在这样愉悦的遐想之中。出了车站,远远地就看见写有我名字的牌子。倒不是我的眼睛敏锐,而是举牌子的人衣着鲜亮,在人群中十分突出,那是一个看不太清楚年龄的女子,也许是三十岁,也许四十,戴了一红色眼睛,看起来气质高贵。
    “你是什么步吧?对不起我不太习惯你们年轻人的叫法。”她说,一边打开身边黑色别克的车门。
    “是的。”我说,这是点点家的佣人吗?
    车开的很快,有时人都要飞离座位。她不说什么话,只是简单地问了我的真实名字,还有学校,家庭什么的,我一一作答,因为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很用心的去记。
    “那你和点点是什么关系?”这是她第一次提到点点,我想起了点点的来由,感到一阵羞愧。
    “朋友,也就是网友。谈天比较投机的那种吧。”我说。她没别的话了,车子在一栋略显破旧的宿舍楼区停下,她示意到了,看了看我,从提包里取出镜子和梳子,递给我。点点家在一楼,因为只有两个人住,所以还算宽敞。她把我领进屋,和点点打了招呼就出去了,临出门时还强调说:“玩的开心点。”
    点点坐了轮椅,轮椅是檀木做的,样子很别致,很配点点可爱的脸盘,刚见面的时候,点点在自己胸前放了一个硕大的玩具熊,双手抱着:
    “不要看哦。”她说。
    点点很安静,她静静的和我聊着天,聊了时世,聊经济,也聊文娱,更多的,聊到了哲学,也许是因为几年前摔伤的缘故,她对于生与死的理解特别深刻,偶尔的,她会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窗外的车笛声,有时,她也会说到我们,她问我我们是不是一见钟情?我早已不拿一见钟情来欺骗未成年少女了,所以说不是,我说刚开始对你只是普通的喜欢。
    “现在呢?现在也只是喜欢吗?”
    “是。”我笑着说。
    “不行,你要老实告诉我,是喜欢还是爱。”她说。
    “喜欢。”我坚持。
    “就因为我是点点吗?”她说。
    点点皮肤很白,白的让人心痛,点点低头微笑的时候你想把世上所有宝贵的东西送她拥有,可是这样的人偏偏不愿闲着,中午时分,她“走”进厨房开始烧饭,她在那里忙来忙去,动作敏捷的超出我的想象。我打下手,并自告奋勇地煮米饭,点点又笑了,看着我的笨手笨脚。等到了吃饭时间,才发现水放少了,米粒有点硬,咯了点点的牙齿。
    因为没有多余的床,点点又不让睡宾馆,于是我晚上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半夜时分,点点偶尔从房间里走出来,每次我突然惊醒,看到幽暗的壁灯下一张可人的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我觉得温馨。
    后来我知道去车站接我的人就是点点的妈妈,点点那个夏天本来要学习德语准备去留学的,因为我,她决定计划推迟。我回去的时候,她坚持和妈妈一起送我,她帮我拎包,天知道她的腿什么时间可以走路了。
    (6)再会
    夏天过完了,新学年开学时我被推荐到一个文学社团做编辑,因为以前自己的“宝贝女儿”总是被那些编辑们蹂躏成落魄的少妇,这次得了权力,于是肆意砍杀自己不入眼的文章,慢慢找到快感,混了几个月,还因为“工作认真”被发了优秀编辑的证书。于是渐渐的,图书馆也懒得去了,那个奇怪的女孩也消失了,有时半夜从恶梦中醒来,失眠的时候想起她,她已经像一团飘忽不定的云,没有一点完整的印象了,我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见到她了,直到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学校的体育场建在一座山畔,山大部分被钢筋水泥覆盖。当时我站在水泥栏杆的旁边,前面是“原驰腊象、山舞银蛇”,后面是一群突然返老还童的大学生,大喊大叫着,把雪球掷的漫天都是。风从正面吹来,吹去了平时的聒噪,吹来了塞胸浩气,凛凛然,我仿佛一位将军,正在眺望祖国的大好河山……
    一大堆雪就在这个时候劈头盖脸地灌下来,我慌乱中抵挡,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大声笑着蹲下身去,又捧一把雪砸了过来。她源源不断地扔过雪来,终于觉得这样不过瘾,于是突然扑上来,两个人就从高高的台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足球场上,球场上的雪融了一半,加上周围的人发了疯一样一通乱砸,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时,浑身上下已经没了人样。
    “阿步,阿步……”她喊,她把“不”的发音拖长了,拐了几个弯,别别扭扭的念出来。
    “是你?”她瘦了很多,对她的疯狂行为,我早已学会了忍受。
    “是我。好久没见了啊,忙什么?”她陪我走出人群,一边跺着脚,想抖落身上的雪泥。
    “没忙什么,无聊并空虚着。”我说,看她红色的围巾上有一块泥巴,端详了很久,然后帮她拿去。
    “谢谢。你还是老样子,落寞与伤感着,我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多时间想心事。”她说,一边挽了我的胳臂,我想摆脱她,可是周围又没有认识的人,于是就任由她紧紧的抱着。我们一起走出去,在足球场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抱着我,激情好象在刚才的疯狂中发泄殆尽。“阿步,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我奇怪于她的问话,回答想过。
    “没骗我?”
    “怎么会骗你!”我说。她不说话了,却更加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臂,很久了,才说:“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我在图书馆等了你两个月,直到一次在校报上看到你的名字。你怎么不去图书馆了,是不是因为我?你知道顾爷爷很喜欢你,我对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来着。”
    我怀疑她与“顾爷爷”的关系。
    “怎么会因为你,我只是一下子忙了。再说,我怎么配做你男朋友?”我说,心里发虚。
    “虚伪,男人都是虚伪。”她有点生气,不过很快就好了。她谈了一些分别后的话题,很意外的,她提到了舞蹈,提到了印度女人的妖娆,还有Hardcore。
    再见是一种灵魂的解脱,我发现她的生活很好,在物质上,她很幸福,至于在精神上,因为与她只限于每周一两次的碰面,并不能看得清楚,不过见她日渐开朗起来,应该十分的不错吧。转眼近春节了,因为专业的缘故,我到河南霜台写生,意外地,在出发的队伍里看到了她。仍旧是一身红色的衣服,只是带了一顶雪白的帽子。
    “你怎么也去?”我问。
    “自愿报名呗,我学跳舞的,可是有艺术基础的嘞。”她说,冲我吐舌头。写生对学生来说一直是比较奢侈的行为,再加上学校要靠学生发点小财,所以每次实习,很多学生都千方百计的找理由请假。
    上了长途客车,她就偎在了我身边。包里取出各种零食,拿我双腿做桌面,吃的乱七八糟,不过因为带了两包牛肉菘——据说是专门送给我的,所以我也乐得不再寂寞。
    “你吃东西很多哎。”到达河南境界的时候,她望着空空的包说,“早知如此,就应该对你限量供应。可是你一点都没有变壮,还是胖墩墩的。”她捏我胳臂肌肉,捏了之后怕我疼,又帮我揉。
    “哪可能这么快就强壮了?哦,我可见过你们一个女士,鸡蛋一次吃二十几个的。”我说。
    “不可能吧?”她不信,“是不是茶鸡蛋?还是煎的?”
    “煮的。”我伸个懒腰,不小心碰到后面一个女士,那人马上对我怒目相向。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也许是因为旅途困乏,也许是因为刚才动作过大,确实惊扰了人家一场春梦,那女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脱口一句:“神经病!”
    “你骂谁?”这话不是我说的,身边的她蓦地站起来,像一个暴躁的狮子一样冲在后排那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女子脸前。我吃了一吓,忙把她抱在座位上。她冲我又吐了吐舌头,然后悄声说:“女人长的那么丰满,原来都是为了做妈妈吗?”
    下车的时候天空却飘起雪花,队伍里纷纷抱怨会不会冻坏手,有几个女生开始责问带队的老师收了学校多少好处偏偏在这样的时间来写生,我看看在身边掂了脚尖一门心思一边研究舞步的她,觉得她越发可爱。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怎么,发现什么?”
    “发现……你很可爱,恩,就这些。”我说。
    “是因为我最近又胖了吗?你知道我总是想把自己变得胖一点,可是,怎么说……”
    “干吗要想着变胖?”我有点奇怪。
    “问你自己啊。”她说,旋了一下身子,“你不是有特殊的嗜好吗?”
    我们被安置在山村的一个村委大院里,二十几个人睡在三间房子的大通铺上,由于女生较多,我们男生不得不和女生共睡一室,中间搭了帘子。到了晚上,男生很快就睡了,可是女士还在那边唧唧喳喳,大都是咒骂着带队老师有贪污公款的嫌疑,让我们住这样简陋的破房子,自己却跑去村长家搭热炕头。
    “老师那么帅,你说会不会和村长夫人怎么怎么样啊。”这句话引来了一阵哄笑。我睡不着,她就在我旁边,翻下身,就碰到她的身体,虽然有厚厚的被子,但我还是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
    事情并没有发生,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她捏着耳朵叫起了床的,原来不知觉中夜晚已经过去了。因为起的晚,洗脸用的热水都没有,我打了一盆冷水,正要去洗,被她拦下了。
    “水都要结冰了,你的手不是要画画吗?”她说,把自己的手放到水里去。
    “那你做什么?”我奇怪她的行为。她不回答,过了会,把手抽出来,在红红的脸上搓了搓:
    “给你的水加热啊,试试吧,是不是不冷了?”
    我没有说话,我还能说什么?洗洗刷刷之后,我们就向山区深处进发,山路很崎岖,加上因为下了薄雪,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女生们又开始抱怨起来,渐渐又把怨愤转移为对老师的诅咒,男生大都保持沉默,幸运的是在大山深处竟然有一处看起来很豪华的宾馆,老师很快去交涉住宿问题,大家已经闹哄哄地去找房间了。
    房间是双人房单人床,我早早地和一个男生结对去住,没想到刚刚收拾了房间,她就进来了。
    “你们一起睡吗?”她不问我,而是去问那名男生。
    “是啊,你也要睡这里吗?”那名男生的话很轻浮,我听了目瞪口呆。
    “是!”她说,一边在床上坐下来。那名男生有点尴尬地站起来,看了看我,转身走了出去。我追上去说抱歉,可是那人已经走远了。
    “怎么?要责备我是吗?”她说,看我不理,重重叹了口气:“男人。”
    “你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怎么样。”我说。
    “呵呵,难道那样不好吗?”她冷笑起来,“就算怎么怎么样了又怎么样?你比我还要在乎吗?”
    “不是。”
    “那是什么?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你感觉丢脸了吗?”她又问。
    我只能继续说不是,我帮她取下背包,算是默许,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且很快又开心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跳舞,应该说她的舞蹈越来越好了。“那是因为我学芭蕾的缘故。”她说,一边舒展着身子。
    “我不明白,你舞蹈怎么好,怎么要学画画?”我坐在椅子上欣赏她的舞姿。
    “因为我喜欢你。”她说。
    我不说话,被人喜欢本来是很开心的事,可是我却只有烦恼,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没了理想,没了信仰,一个人在铁屋子里昏睡,好不容易因为窗外的呐喊而醒来,却没有了响应呐喊的勇气和活力。无意义的生活,不但麻木着你的灵魂,使你渐渐沉沦,而且给你的肌肤注射慢性毒素,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
    “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吗?”她问,脚步并没有停。
    “喜欢。”我说实话。时常的,你面对一个给你快乐与安慰的异性,你没有能力分辩对她的感觉是不是喜欢,因为“喜欢”这个词,毕竟太过“骑墙”。
    “真的?”她却突然激动了,一下子扑过来,正面抱着了我,充满疑惑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我早就知道她的智商开始慢慢的出问题,她现在不但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也不再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喜欢,她的指甲就扎进我的肉里了。
    (7)原来如此
    霜台是中原少有的别致景色。下午的时候老师特意陪我们参观了一个叫红石崖的地方。红石崖其实是个峡谷,宽约数十丈,一条瘦瘦长长的桥跨越两岸,人走在上面,谷底的河水就变成一细细的白色飘带,在山雾中若隐若现。可是,等雾色渐渐淡了,就能看清石崖深处一两处人家,那些灰色的屋顶、青色的屋身,引起了大家莫大的兴趣。
    “怎么?好看?”她在旁边问。
    “是啊,很幽雅。如果时光倒退,在那里居住倒是一个美丽的设想。”我说。现在的人虽然有陶渊明的需求,却未必有他的勇气。
    “你如果想近距离看看,我倒可以给你做导游。”
    “……?”
    我很激动,倒不是因为山中小居的美丽,而是因为她对这里的熟悉,她和偶尔碰面的人们用很重的方言打着招呼,和一两个在山涧奔跑的孩子喊着话,一条黑壮的狗从远远的地方跑到她的身边打转,她亲切地叫它“虎子。”
    “奇怪吗?这里是我家。”她从包里取出钥匙,打开一个靠近水边的房子。房子还坚固,高高的石头根基,只是里面的东西都仿佛浸了水,滑腻而破落,异常荒凉。
    “不错啊,能在这里住的话。”我说。
    “你的真心话?”她问,看我不置可否,低头用力的擦一个高脚椅子。她请我坐下,然后环视四周,看了看,有点自我解嘲的笑笑。
    我们开始生火烧水,柴湿了,有几次我都要放弃了,但看她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她的兴致。水终于烧开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我们抱着水杯,望着江面慢慢暗下来,看到江上的渔火慢慢亮起来……
    “我小时候,最喜欢坐在这个地方看江水,看过春夏秋冬,是出了名的神经丫头。”她说。很少听她这么深情地开口说话,我默默的听着,预感她要说的话题可能是一段秘密。
    “冬天了,比现在再冷点,水面上会结上一层冰,伙伴们都兴奋地在上面跑来跑去,我就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在和伙伴们一起分享快乐,可是妈妈不懂,妈妈说我发痴,有时间,妈妈也陪我在这里坐着。后来上了初中,去很远的县城住校,那段时间,最想的,就是在这里看……”她停着不说了,有点伤感。
    “后来妈妈去世了。妈妈一直靠捡垃圾供我念书,她为了捡几个丢在江边的塑料瓶,不小心滑进水里。爸爸不久也死了,癌症,死的时候人瘦成了人干,哦,不好意思打扰你的情绪。”她说。
    “没什么没什么,谢谢你的信任。”我说,“其实我很乐意听你的故事。”我安慰她。
    “谢谢你。”她哭了,“爸爸很好笑,有几次他抓到一些小虫子对我说,冰冰,帮我煮煮,这东西能治好我的病啊,我嫌他烦,就把那些虫子都扔了。现在……我很后悔,我应该帮他煮,至少我应该劝劝他,陪陪他,可是我没有……”第一次,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冰冰。
    “可是突然有一天,爸爸变得正常了,他甚至要去江边钓鱼,说要为我做鱼丸吃,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爸爸做的鱼丸啊。可是他那样的身体,怎么能下山啊,后来他就唉声叹气,他说我跟着他和妈妈受苦了,他说妈**愿望是看到我能够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山村。能走出我们这里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考上大学……”
    “他说他和妈妈没有能耐,害我受了委屈,到了最后,他还告诉我,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是她们在江边刨冰打鱼的时候捡的,捡的时候身上都结了一层冰,就取名叫冰冰,当时一个算命瞎子说我克父克母,要爸爸妈妈把我扔了,可是妈妈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个大福大贵的人,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傻啊?”
    “冰……冰……”我默念着。
    “爸爸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十五岁,初中毕业,我想和邻居的姐姐妹妹一起出去打工,可是我想到了妈**愿望,于是就一个人,边打工边上学……如今我怎么说算是一个大学生了吧,可是却没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她叹了口气,引得我也莫名的悲伤,但是她却又笑了起来:
    “怎么,你也被我说的感动了吗?”
    “你有一个好口才。”我说,“就算是谎言也很感人,何况是真的。”
    “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她嘻嘻笑着望着我。
    “相信,我又什么时候不相信你说的话啊,何况刚才你那丑巴巴的泪水,总不是假的吧?”我说。其实心中也不是十分肯定相不相信,比如一个疑惑,我觉得一个人用打工挣来的钱怎么说也不大可能上高中再上大学,可是刻意了解别人的事情总不是太光彩的事情,所以我只有把疑惑压在心里。
    “女人流泪时候说的话一般不是真的。”她说,一边站起来跑向水边。
    杯里的水喝完了,我走回去续水,拎起水壶想起她刚刚说的“没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又马上跑回去,到了那里,她正拿了长长的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已经黑夜了,气温降下来,岸上的沙泥结了薄薄一层冰,脚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水很清,也很静,人也无语。
    “我喜欢在沙地上写上我的名字,一刻不停的写。潮起时,褪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再在沙地上写上我的名字,我喜欢在沙地上写上我的名字。”她说。
    “别人追求永恒可是我只喜欢短暂的拥有,就像一到冬天就漫天飞的冰凌,就那么美丽一季也就满足了。再说短暂相对于短暂不也算是永恒吗?永恒相对于永恒不也是短暂的吗?”她停了手中树枝,望着我,却又不像是寻找答案。
    “冰儿,我们回去吧。”我说,因为一直在心中预习的缘故,所以“冰儿”两字喊出来倒很自然,她却吃了一惊,最后欢快地跑上来抱着我的肩。回去了,借着一艘恰好经过的船的灯光,我看到沙地上的名字,横横竖竖都是“阿步”。
    ……
    与冰儿的近距离就这么结束了,后来就是春节,很早她就告诉我在一个城市里找了一个兼职,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工作,要我不要担心,再后来就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春天,突然之间就夏天了,想想又一个大学学年就这样过去了,心里空荡荡,烦闷与焦躁一齐涌上来,当初考研的决心已经消磨殆尽,现在只想着能好好的毕业,然后找一个像样的工作,所幸的是点点说在上海也许会有机会。
    图书馆偶尔去一次,有时也看到学生阅览室的那位管理员,今年冬天奇冷,熬过了这个冬天,老人损失惨重,变得十分苍老,只是他仍旧不闲着,去了几次,都见他拿着抹布围着书架转。
    “顾老师好。”有时恰好和他碰面我总条件反射的打招呼,同学说他怎么着也就是一个校工吧,那里是什么老师,可是我总觉得他是,至少应该是。
    这天刚和点点聊过了天就得到了冰儿不好的消息:她被学校开除了。处分决定上这么写着:中文系学生秦香冰因为作风问题,被勒令退学。作风问题?
    找到冰儿是在火车站,她孤单单一个人,在灯光下,她的身影很消瘦,她又瘦了。看到了我,她笑了,上来拉着我:“怎么,你又要哭鼻子吗?”
    “没有,没有,你别难过。”我说。
    “我难过了吗?”她笑了。看她的样子,确实不像难过。“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现在这个结果。”
    “学校也太封建了。”我不知道所谓的作风问题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劝劝她。
    “没有,学校如果不开除我这样的学生就说明不是一个好学校,只是我没有福气继续呆在这里。”她说,拉开背包的拉链,拿薯条来吃。“其实我也没有损失什么啊?本来我是没可能上大学,现在虽然又走了,可是我毕竟来过、看过了,而且,我还碰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我暗自松了口气,知道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坏:“那你……以后做什么?”
    “老本行是不做了,回去看看,也许做一个幼儿园舞蹈老师,如果不行,就算了。”她说。
    我不知道“老本行”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就算了”是怎么回事:“别做傻事!等我论文答辩结束,我去找你,你……最好能等我。”我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对她的人生起到一点影响,只是我不想看到她说的结局。
    “谢谢你。”她说。火车到站了,她站起来走向检票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能为力,我哭了,仿佛离开的是我。
    剩下几个月的大学生活,唯一对我有意义值得一提的就是,一次我在体育场上静默,图书馆管理员不知怎么就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同学,其实秦同学是一个好女孩儿,我以过来人的感受给你说,你应该去珍惜。人哪有不犯错,可是你得给她机会改正。这个世界没有给她机会,可你得去容纳她,否则将来要后悔的。”
    (9)只是一个结局
    夏天,我来到红石崖,冰儿终究没能做幼儿园老师,冰儿说她本想找个渔夫嫁了算了,可是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孤独,于是一直在思考一个人的问题,已经“为伊消得人憔悴”了。冰儿看到我很开心,她陪我转了几天深山老林,像一个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解决,可是我自己的能力又似乎不够。
    那天天很黑,我只看到冰儿身上那团红色的火,在那里跳跃地发着些微的火光,这火光使她在周围的黑暗里看来,像一个小小的精灵。
    我感到闷热,冰儿说吃个雪糕吧,冰冻的感觉能使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冰儿的舌尖在结了霜花的雪糕上弹了弹,突然就愉快的笑了:“阿步,阿步……”她拖长了声调喊。
    盛夏的夜晚,涧桥上的路灯全熄灭了,两岸远远的城市也没有一丝光亮逸出,四周只有黑暗,黑暗,黑暗是我和冰儿的家园。
    冰儿在桥上悬了脚跟走,红色的舞鞋愉快的踩出一串串粉色的光环,红色的短裙飞起又落下,像一团暖暖的火焰。“哎呀,可惜。”她突然说。
    “怎么?”我看她,原来雪糕化掉了,一大块跌落在地上。她吮了吮仅剩下的小木片儿,手一扬,木片儿飞出去,向着桥下落去,桥下的水缓缓的流着,没有声音,看不到水势,只看到宽宽的水雾,飘飘远去,像女人荡漾的灰色长发……
    冰儿爬上桥的栏杆,桥的栏杆很窄,刚够她的小脚踩上去,此时她站在上面,摇摇摆摆,却仍旧掂了脚尖,不时摆一个飞天的姿势,“阿步,阿步……”她对着远处的黑暗喊。
    “阿步,你小脑病变吗?”她笑着,轻轻招手,我受了蛊惑,战战兢兢的爬上去,握了她伸过来的手,我感受到她温暖的触须。她的手很小,但很有力,她摇摆着身子,维持我的平衡。
    “阿步,你怕了吗?”她问。我点头。
    “阿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你听,天使扇动翅膀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这是天使扇动翅膀的声音吗?
    “阿步,我知道我这样的人不能上天堂,所以我就这样来倾听天堂的声音,阿步你知道吗,我不想下地狱,我为什么非得下地狱呢?”
    “冰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的衣服被冰冷的汗水浸湿了,粘了空气的潮气,贴在身上,特别的难受。
    “阿步,我谈论爱情可笑吗?阿步,你相信爱情吗?”因为她掂着脚尖的缘故,我看到她眸子里的迷惘。
    “冰儿,我不相信,对不起,我不相信。”我说。
    “可是,我爱你。”她说。突然她又笑了,而且笑的声音恢复了“叮叮当当”的韵味,“阿步,我好傻。”
    “对不起,冰儿。”这是一个可以随时改变自己初衷的时代,可是我不想改变。
    “阿步,我不会游泳……”
    “阿步,跳下去吗?……”
    我的心跳又停止了,就像我初次见到她时一样,我感到我的身体飞速下跌,四周黑暗的寒冷马上包围了我,然后我又发现身体变轻,我们在峡谷的风中飘飘荡荡。冰儿紧紧的抱紧了我,我感受到她的温暖,她的温暖慢慢侵染了我,在那飘荡的几十秒里,我没有孤独的感觉。
    “阿步,救我。”她说,然后我们像炮弹一样落入水中……
    ……
    在漆黑的夜里,我开始审视自己的心,一半是苍白,一半阴影。一半是追求阳光的渴望,他还纯洁着,虽然已没有血色,另一半,黑夜遮盖了她的颜色,以至于我无法看个清楚,只觉得她慢慢的温馨,也慢慢的可怕。
    开始明白,原来静坐窗前听秋雨的细细诉说也是一大享受,也开始明白,原来美好的生活,所谓的爱情,竟然离的是那么那么遥远,而且,自己的泪水,什么时间开始一触即溃的?也许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苦的、甜的、爱的、怨的,过去了,也都是一个记忆。
    可是真的能有一个记忆吗?
    给点点打电话的时候,我装出无限温柔的语气,可是我的心疼的要哭。
    “阿步,你见鬼了啊。”点点说。我说没有,我只是感到自己很虚弱,像害了一场大病,就如同刚从胎衣里爬出来的牛犊,颤微微地面对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下铺阿飞说这是鬼混的代价。
    “阿步,你还来上海吗?”我说我不去了,我要留在红石崖,我说红石崖有我要留下的理由。
    点点说阿步你疯了吗?点点说我妈妈已经帮你联系到了工作,只等你大学毕业了,你怎么还像小孩子样的那么傻呢?
    我的心动了,我默默地的听着点点的训斥,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放下电话,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流了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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