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努力去辨认口型的功夫, 突然前车门猛的甩开, 像野兽张开了没有利齿的嘴, 阴森森的冒着寒气。
吴歆蓝越发的激动甚至加上了肢体动作, 这下宋承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坐下!赶紧坐下!
白色的雾气携带着烧焦纸张的味道慢慢的侵入而来, 胡容一把拉过宋承躲到了后面的座椅下。
他们挤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肩贴着肩,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
宋承看到打开的前门走上来了一个神情恍惚的青年,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团浓浓的白雾。
那青年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 在这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宋承辨认起来有几分吃力。
尤其是那青年的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乱七八糟,类似颜料般的东西。
看上去像个美术生。
青年紧张的身体绷的很直,他快速瞄了一眼车内的情况, 丝毫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连忙在靠近后车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
而青年上来时带进来的白雾翻涌着,缓缓的停在了中间的位置不动了。
下一秒车门沉重的关上,公交车再次晃晃的向前行驶着。
紧接着雾气弥散后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当宋承看清楚那玩意的真面目时,身上的寒毛控制不住的根根立起。
那绝不是吴歆蓝口里简简单单的白色瘦长的身影,而它跟眼前的这东西比起来实在是太笼统了一点。
一个躲藏在白色长布之下宛如鸟类的存在,可是它又有着人类模样的身躯。
宋承很难去形容那东西给他的感观,宽松的白布掩盖不了它形似鸟头的轮廓。
而长长的尖喙顶的白布突起一块,好似下一秒钟立马就会动起来一样。
宋承心里默默的捏了一把冷汗。
它静静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脸朝着后门,好像一座镂刻失败的高大雕像。
原本不算小的空间瞬间陷入了莫名狭仄与窄小的错觉中。
宋承迟疑的和胡容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和愣怵。
吴歆蓝不是说上车的是瘦长的白色影子么?眼前的这个明显和她描述的不符。
而女人依旧缩在座椅上,要不是她紧绷住骨头凸起的背部,宋承差点以为她已经在这恐怖的气氛下睡着了。
胡容边用口型边打着手势和他交流,目前他们都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而唯一得到的信息则是吴歆蓝惊恐之中提醒的坐下。
那女的肯定隐瞒了什么!胡容脸色不好的比划着,幅度也不敢太大,以免一个激动将宋承顶出去。
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明显和吴歆蓝当初说的,大相径庭。
宋承摇摇头按住了他跃跃欲试的身子,也许并不是吴歆蓝说谎。
而是随着吴歆蓝的梦境越来越深,那些东西也越来越清晰。
窗外依旧黑漆漆的一片,他们不知道等会靠站上车的会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车门才会开。
他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头,那诡异的东西就出现在视线里,静默的注视着窗外纹丝不动。
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宋承缩了回去和胡容比划了几下,再不出去两个看上去瘦弱但体型并不小的大男人,真的快要蹲不住了。
胡容痛苦的挪了一下位置,等着趴在他身上的宋承先起。
青年快速的起身,然而还没等到胡容站好,突然宋承猛的将其按倒在座位上,自己也险险的坐了下去。
鼻尖略过一股淡淡的腥味,而那原本在三米开外雕像般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宋承心里瞬间炸成了一片,冷汗从额角缓缓的滑过。
谁能想到他在站起来的刹那,猝不及防的看见了那东西的正面。
空洞突起的眼眶在白布下印出一个清楚的轮廓,宋承感觉自己身上微微发寒。
一道强烈且阴暗的视线落了下来,如芒在背。
宋承和胡容两人表情僵硬,目视前方一动不敢动。
它什么时候调的头!
宋承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公交车又一次靠站了。
这一次会上来什么样的东西?他凌乱成一团的思绪快要就此凝固。
前车门“啪嗒”一声弹开了,这一次上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秃了顶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西服,手戴钻石星表,神情惶恐嘴巴微微颤抖的念叨着什么。
宋承在看向中年男子的同时,那人也在回视他们。
就在他以为秃顶男要过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只是欲言又止的快步走到美术生的身后坐下。
位置同样靠近后车门。
而后门,是下车的地方。
宋承心里微微一颤,很多想法一闪而过触碰到了核心的边缘,可又很快隐匿在了支零破碎的信息中。
不知道这辆公交车开往哪里,又具体到什么地方可以下车。
原本他和胡容在进来之前,后者为了以防万一无法挣脱这虚无的世界,特意将一块通体乌黑的惊堂木郑重的交给了雷盛。
雷盛就是吴歆蓝尚未结婚的未婚夫。
一旦他们入梦的时长超过规定的时间,雷盛就必须将这块惊堂木当场拍断,以唤回游离在外的魂识。
而胡容为他们设定的安全时间为一个小时。
如果一个小时到了还是找不到吴歆蓝被鬼纠缠的原因,他们也无能为力。
而时间滞留过久,那造成的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起的。
中年男人坐下后,前车门并没有关上,而是在雾气堪堪的翻涌下,一只苍白瘦骨嶙峋的手探了出来。
这一次上车的是一个骨节长反了的浑身赤裸的畸形女人,错位的膝盖使其完全无法站立,只能像一只在地上抽搐着蠕动爬行的昆虫般,缓慢的前进。
宋承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吃力的爬进了车厢,车门便毫不留情的再次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而那个被黑发掩盖住面容的女人还在努力的挪动,她爬过吴歆蓝的脚边阴森森的探起乱颤的头颅,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一样继续爬行。
胡容碰了碰宋承的胳膊,它不会是冲着我们过来的吧?
宋承不知道只能轻微的摇摇头,如果那女人真的要过来,首先经过的便是堵在他们面前的那座活雕像。
搞不好这两个家伙还会打起来,这样一想宋承心里那股压迫感缓解了不少。
片刻愣神的功夫,怪异的女人已经堪堪的停在了车厢的后门前,紧接着下一秒断成一节节的躯壳猛的弓起,以一种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爬上了后门的顶端。
宋承震惊的看着那宛如爬壁虎般紧贴在后门顶上的女人,大脑一片空白。
而坐在一旁的胡容和他一样,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承皱着眉头观察起前排的情况来,公交车靠着前门的三排连座到现在都是空的。
而中间左右各四人的单人座,只有靠近后门的一排坐了人。
右边是第一个上车紧张的咬着着手指的美术生,他的左边则是第二个上车肚子顶的老高的秃头男。
宋承发现中年男人的双腿在发抖,神色惶恐的反复回头去看悬挂在后门顶上的怪异女人。
而吴歆蓝则坐在后车门后面的第一个双人座椅上,默不作声的,好似已经将自己的两个同伙忘记了一般。
胡容和宋承在对方的胳膊上写着字,进行简单的交流沟通。
公交车每次开门都会上来一人一鬼,一站一坐,像是伴生一样。
他们暂时猜不透这一人一鬼之间的联系,但从上车的那两人的动作和神情观察来看,上了车后立马坐下来这件事很重要。
重要到他们没有时间去和同伴交流,哪怕再害怕和不安。
宋承想了想,还是在胡容的手臂上写下“不能离座”四个关键的提示。
吴歆蓝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提醒过,而他中间短暂的站起也引来了怪物的注意。
胡容点点头,一笔一划的在青年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字,等。
外面的天依旧黑漆漆一片,整个车厢内寂静的可怕,暗示着这没有尽头的旅途还在继续。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随着前车门三番五次的开合关闭,上车的人和鬼越来越多,逐渐填满了这不大的车厢。
每一次开门只有前车门打开,且上来的人数永远是两位,一前一后,一人一鬼。
随着人数的增多,后车门周围的座椅率先被坐满,再往后来的人只能心有不甘的坐到后排去,或者坐到了前门口。
胡容和宋承的位置距离后车门并不近,甚至离吴歆蓝还有两排的空隙。
即使这样,他们的前面也坐下了一个黄毛社会男,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面色苍白的女人。
而跟着他们一起上车的怪物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社会男的身后是一只由多个肢体交缠糅杂在一处的巨型黑色大狗。
它的狗头已经完全腐烂散发出恶臭,眼眶里还有白色的蛆虫来回的拱动。
而它的身下八只脚错乱的生长着,背脊上还背着一颗高度坏死的白色狗头,发黑的舌头耷拉着伸了出来,粘稠肮脏的口水全部滴落在了那男人的脚边。
黄毛颤颤巍巍的努力缩着身子,整个人都快靠在了那名红色衣裙的女人身上。
而那女人毫无反应,只是用温柔爱抚的目光注视着那被淹没在众多怪物中间的,白色骷髅架子。
那具骷髅架子显得那么瘦小丝毫不起眼,随着车辆的颠簸而左右晃荡。
宋承看着看着还觉得有几分可爱,忍不住戳了戳胡容的胳膊。
那骷髅架子,死之前年纪应该不超过十五岁吧?看上去挺小一只的。
胡容摇摇头,面前的骷髅虽然体格不大,但年龄应该是成年人的。
辨别的办法就是观察颅骨骨片之间锯齿状的骨缝是否愈合,随着年纪的增长,骨缝逐渐愈合直至完全消失,而眼前这具骷髅确实没有。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判断,倘若这家伙要是摔过脑袋把骨片摔掉了,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胡容心里嘀咕着,可惜这些话他没办法讲给宋承听,越想也就越发的无聊起来。
随着公交车上的人和怪物越来越多,座位已经全部坐满了人,车厢也是满满当当的,可车辆还在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