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明白饕餮的意思,大道无情,祂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整体的平衡,为了所有生命的延续。
那么,这一次,它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四郎站在原地抬起望天。他虚着眼睛,想要透过白热的阳光,看到那浩瀚高远的天空,以及九重天之上的,无可捉摸的至高大道。
站在被砸毁的小小神龛前,四郎再一次难以控制的想到了心中的那个疑问:按照如今佛道巫三教这样显赫的地位,为什么后来反而是儒教占了上风,一直到千年之后,不仅连妖怪,甚至连真正懂术法之类东西的和尚、道士都没有了呢?
在这个修道者从明转暗的过程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天道重平衡,不允许有哪一族把天地灵气耗损光。如果两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一致的话,莫非……
四郎喃喃自语道:“莫非这一次,天道是要拿佛道两家,诸天神佛开刀?”
灭神灵,抑佛道,兴人教。法不传六耳。则天地灵气可永续矣。
恍惚中,四郎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平平板板的这么说道,那声音在无限高远处,又似乎是从他的内心深处传出来的,好像就是四郎自己的想法一样。
[还灭神灵呢,我这么时候变得辣么凶残的我自己肿么不知道?]四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遁去的一,所以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立马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狐疑的四下望了望,好像在找说话的人。
四下里除了陶二哥,再没有别的强大生灵了。
[嗯,也许因为自己是现代人,现代人都不信神佛,所以才会开这样的脑洞吧。]自我安慰般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四郎也不敢继续待在户外,急忙转身回了有味斋。
二哥立在四郎身后,面色沉沉的看着四郎像是被烧了尾巴尖一般,落荒而逃的背影。他虽然听不到那个声音,却听到了四郎那句奇怪的自言自语,也把刚才他一瞬间的失神和随后而来的惊慌都尽收眼底:
“他”的担忧没错,四郎一旦开始修炼道术,体内的混沌之气就会日渐浓郁。当年混沌有一部分合身大道,而遁去的一却自在地游弋于天外。修炼道术之后,分裂为独立个体的这部分便能在某个刹那,很偶然地接受到至高主宰的一点想法。
看来,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陶二默默握紧了拳头,他手里的陶埙在这样强大野蛮的力道下脆成了细小的齑粉,顺着他的指尖滑了出去。指尖流沙的滑动让这位无所畏惧的上古大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正在失去的恐慌。
四郎一溜烟跑到门口,迎面便碰到了面带笑容的黄十三娘,提着一个绢制的小口袋。
黄十三娘一见四郎就笑:“可巧胡小哥回来了。现在外头粮价疯长,连望江楼正店也不肯卖酒与我,还说什么如今灾荒,官府不许把粮食造酒,要发布什么限酒令。哎呀,依我说,又是那个自以为贤能的太守大人在瞎折腾。灾荒啊打仗啊什么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管,世道就是这么一乱一治的,日子还是照样得过。你说,有了喜事喝几杯如今也成了过错不是?”
四郎听了她一通拉拉杂杂的抱怨,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黄十三娘的义妹去年嫁给祝达,今年就有了身子,两家一直有来往,这次便打算去看看这位义妹。但如今城中又不许公开卖酒,所以只好来有味斋买点私货。
“听华阳说今年店里酿了一批果酒。我那个妹夫这几日身子也有些不好,看在咱们街坊领居的份上,好歹卖一坛五味子酒与我。”看来,黄十三娘和她的老邻居一直走动着,并没有因为那个义妹嫁给了凡人就疏于往来。
“哦,那可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日后生个大胖小子,我少不得也要讨个红鸡蛋吃。”
四郎已经恢复了镇定,稳步走到柜台后面,揭开一个酒坛子盖。
坛子里面装着鲜红艳丽,清亮透明的果酒。这是用青崖山上送来的野生五味子果酿造而成。
因为五味子有养五脏,补虚劳的功效,所以常喝这种酒,便能强壮身体,甚至使人恢复青春活力,很适合那些身体衰弱的人饮用。
祝达日日跟一个女鬼在一起,纵然女鬼无心害他,可是欢好之后,阳气难免受损,所以黄十三娘送这个果酒过去,真是又应时又对景,必定和主人家的心意。
黄十三娘笑吟吟的接过酒坛子:“便借大人您的吉言了。”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小角碎银子给四郎,又把手里提着的小绢袋递过来。
“如今本该是采莲蓬的季节,可惜洄水都干了,也没得莲蓬可采。这些是我在太和山里的亲戚给送来的,都是新鲜的肉莲子,只去了壳还没有去芯。东西虽然不稀罕,也是吃个时鲜吧。”黄十三娘虽然是只黄大仙,却比四郎见过的所有妖怪加起来都会做人一点。
四郎高高兴兴地收下来:“怎么,他们山里却没有旱吗?我听说城外的村庄旱的厉害。”
黄十三娘答道:“太和山脉可是临济宗和天一道的发祥地,那是有神灵庇佑的地方。再说了,我亲戚住在十万大山的深处,他们那里人迹罕至,全是一片片老树林。以前我还嫌弃那样不通人烟的地方村的慌。谁知现在连江城的大人物们也都去太和山脉修建山庄避暑了。那里不冷不热的,水源都是地下的山泉,和江城比起来,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好地方。而且山脉最外头离江城又不算远,骑马不过一天的来回。如今可是住满了达官显贵了……”
四郎笑了笑,他知道黄十三娘说归说,却并不会真的去山里。她虽然看着老老实实,其实修的并不是正道,自然只有在江城这样充满戾气和的地方,才能有所成就了。深山古刹,清凉世界,说来是好,却也未必适合她这样的妖怪。
不过,黄十三娘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四郎:上个月殿下就说要搬出江城,也去太和山脉里住,顺便给自己找个清静地方习练道术。
如今周谦之不知道和殿下达成了什么君子协定,殿下就不打算再管江城这摊子破事了,只说要带着四郎往西北去找他爹。
结果殿下和苏夔神神秘秘说了些四郎听不懂的话之后,又改变了注意,要四郎先把参同契修炼到四重天之后再动身北上。
四郎有些不服气,说自己现在才二重天,越往上越难练,到四重天的时候,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说不定都等不及转世去了。
殿下捏捏他的脸,只把他当成孩子哄,说别怕,你爹自然和别人不一样,他是老而不死的。
这话刚好被苏道长听到了。道长立时拔出竹剑,要和殿下进行男人间的决斗……
想到这里,四郎忽然笑了笑。他也不傻,道长作为道门新星,为何千里迢迢专门跑去汴京历练?还不是为了传自己道术?如今看来,能叫苏道长被打得吐血依旧拼命维护,自己那个便宜老爹的确魅力不小,而且必定和道门,和苏夔都有不小的渊源。
莫非,自己爹就是苏夔那个鬼才师傅?
没错,道门的后起之秀迷上了千娇百媚的狐族女子,结果被两方师门和家族棒打鸳鸯,简直是一出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白娘子和许仙的动人爱情传奇。
想到这里,四郎肯定的点点头。他是很信任殿下和苏道长的,既然他们两个都做了决定,那么四郎也就把“尽快将参同契练到四重天境界”作为自己新的奋斗目标了。所以说,四郎虽然目前本领不算大,但比起他那些前辈,可真是个很叫人省心的好狐狸精了。
☆、108·小面人2
因为饕餮吩咐要搬去山中,如今槐大已经先行去处理那边的事务。
四郎在后院转了一圈,清点了自己要带走的小东西,比如他自己种的一盆葱,冬天装水仙花的石子盆,小麒麟送给自己的奇怪鹿角,小水当成珍宝的奇怪小石头之类的东西。大件的衣服和家具早就小妖怪帮忙打点好了,根本不用他瞎操心。
四郎闲来无事,又晃荡去了前头大堂。就听到大堂里那群士绅还在议论城里的人瘟。
牛角巷香油作坊被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然而,城里的人瘟似乎并没有随之好转。贩卖人脑油赚取昧心钱的不只是卖油昌的弟弟一个。因为有了豫州的先例摆在那里,所以江城里的两位土皇帝对辖区内的疫病还是颇为重视的。
如今江城里四处都有军队在巡逻,看见有人倒在路边就运出城去掩埋。可是新埋下去的尸体很快又被刨了出来,身上又是刀伤又是咬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干的……
现在还能来有味斋吃饭的,都是家里有闲钱仓中有存粮的,饥荒的事只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品质,并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因此说起这些事情来,自然都口风一致的谴责那些赚取黑心钱的商人和吃人肉的穷鬼。又说什么穷养奸计富涨良心,太守和将军只要把这些穷鬼都撵出江城,江城就能恢复往日的安宁。有些话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荒谬。
说是说,骂归骂,若是真要这些有良心的人拿点粮食出来救灾,他们必定又会大谈特谈人性本恶自私无罪之类的大道理了,可见有良心的定义也是可以随着他们的喜好任意改变的。反正四郎从来不去参与他们的谈话。
这些劣绅特别喜欢辩论,若是四郎在一旁流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必定会被逮住训导一番,非要四郎点头赞同他们的道理才肯罢休。有时候纵然四郎敷衍的点点头之后,还是不能脱身。
后来四郎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劣绅只不过是将别人的苦难当做谈资,从而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满足感罢了。所以,如今一遇到这种客人,四郎都主动躲得远远地,若是不得不去上菜,也尽量做出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四郎的确是只很平常的小狐狸,也就是做个厨子的材料而已——虽然只有一半人类血统,在听到江城中的惨事后,看着别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四郎也觉得没意思,所以这几天心里总是闷得慌。那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感觉。
三界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生与死的轮回,生命在旷远博大的天地中,永远是那样羸弱。
四郎趴在柜台后面,有些奄奄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街上飘动着些白色的纸钱和五颜六色的布条,那是祈雨的人群走过去之后留下来的。
从远处传来一阵挽歌声:“韭上朝露何易稀。露韭明朝更复活,人死一去何时归?”一群落拓不羁的士族公子从街道那一头策马扬鞭而来,激起的尘土被一股热风吹到四郎鼻子上,小狐狸没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似乎有不知隐于何处的鬼怪在跟着这歌声反复唱和,于是整个江城上空都飘荡着这种歌声,渲染出一种即将末世的悲凉。
四郎自然不是多么铁石心肠的厉害人物,所以和正常人一样,情绪常常受到环境的影响。经历过江城鲜花着锦般的好时光,再对比如今城中如今光景,纵然灾难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见到旁人倒霉,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和朝不保夕的惊惶。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本就是有灵性的生物都会有的情感体验。不过,会因他人的悲惨遭遇牵动自己的情绪,这实在不是干大事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大概因为这个,遁去的一才不能也不肯合身大道吧。
这也是饕餮急着要搬走的重要原因之一,继续在江城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他的小狐狸都忧郁到脱毛了。至于凡人会如何,饕餮才不管呢,总之天道目前是不会对人族下手就对了。
第二天,有味斋后院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只留下前面大堂还保持着原状。因为前几日冉将军的仆人来有味斋,说将军今日要在有味斋宴请远道而来的崔公子。
崔玄微前段时间说服冉将军归顺北方阵营之后,就留下临济宗的僧人,只身离开江城回了宇文阀盘踞的洛阳。前段时间宇文阀主战死,新的阀主宇文易即位,族中有许多反对的声音,因此崔玄微再次南下,想要确保北方系势力在江城的盟友可以继续支持宇文易。
因此,冉将军才特意来有味斋订了席面,又找来自己新近网罗到的一群颇有学识的幕僚谋士作陪。意图当然是尊敬里带着炫耀,欢迎中暗藏警告了。
四郎一大早就起来准备,食材按例依旧由将军府上运来有味斋。
虽然如今江城大旱,但是冉将军作为江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倾一城之力,还是能够置办出一桌体面的山珍海味来。
从昨日开始,将军府就源源不断的往有味斋运送各种珍稀食材。除了各种鸡鸭鹅兔、猪牛羊肉之外,还有熊掌,鹿筋,鱼翅,海参等珍稀食材。四郎粗略算了一下,受到物价影响,这次接风宴,将军府光是食材就要花费七百两雪花银。仅其中的蟹黄馒头一味,就花钱两千三百余缗。这一顿若是都换成面粉做大白馒头,恐怕全城的男女老少都能饱食一顿了。这样一来,也不用江城的大小士绅夙夜忧心城中世风日下,人吃人的现象想必也会少很多。
这也都是四郎一个普通厨子的小念头,至于要成就伟业的大人们,自然需要考虑更多错综复杂的事情吧。
菜谱和上菜顺序都是将军府拟定好了,连盛菜的杯碟都有将军府派了八个仆妇专门看管,有味斋只需要按照府中管事的指点,出点人工就行,倒也并不麻烦。
因为崔公子带来的使团都是北方士族,冉将军又是南方人,所以这次宴席南菜五十四道,北菜五十四道,点菜不在其中,由客人随点随加。
这种级别的宴席,连上菜都是有讲究的。
第一台多是海参,之后上马蹄酥和菊花酥两道双拼酥点。然后用一套天青色官窑杯碗上四个清淡可口的烩菜奶汤鱼翅,芙蓉口蘑,烩干贝,烩鱼骨。
单是一道奶汤鱼翅,要耗费的就不止是昂贵的鱼翅。
这道菜是把鱼翅用猪肉,鸡腿,火腿团团围住,加葱姜盐蒜与清水同炖六个时辰后,其余配料皆弃之不用,将猪油熬化,只取鱼翅与葱段下油锅煸炒出香味,之后加新鲜牛乳,煮过鱼肚的清汤,以及精盐一同烧沸。依旧只要鱼翅,滤去汤汁,扣入杯盏中,摆上火腿,冬菇,油菜心等鲜嫩爽口的食材,浇上姜汁,味精,绍酒,下鸡油搅匀即成,虽然做的过程中,用了不少大油大肉,但是成品却丝毫不沾油腥气,清香醇郁,鱼翅犹如银丝,伴着不起眼的冬菇油菜,倒像是碗街面上卖的平常粉丝。
贵族们吃腻了山珍海味,唯独追求反复归真,所以别的菜做的在精美,席上众人也不过略动一动筷子,唯独这道看着像是加了香菇菜心的粉丝,倒惹得众人赞不绝口了。就算贵族们食量小,也都把上面的香菇和油菜夹着吃了个一干二净。
其余几个菜便依照原样撤了回来。接着上第二轮。
第二轮上清蒸的鸡鸭鱼肉。随后是两道炸春卷,炸鹌鹑肉卷,接着用第二套豆绿色中碗,上四道软嫩滑润的溜炒菜肴。溜大虾,杭三鲜,荔枝腰花,溜肥肠。最后是一道浓香扑鼻的扒肘子。
第三个台面先是上四个汤菜,有木梳背扣肉,竹叶梅花汤,冰花松腐,榆耳竹荪汤。随着汤菜而来的是蒸煮的面点,每位客人面前都是四道面食,分别是:银丝花卷,玉带面,三鲜饺,以及核桃大小的蟹黄馒头。此外,佐食一叠小菜,一叠泡菜。小菜碟子分为四隔,依次装着海米,酱香核桃仁,奶香杏仁,炒山豆苗,泡菜碟子也分为四隔,依次是泡黄瓜,带壳笋,泡芸豆和白糖蒜。
除了这些席面上这些流水般撤下去的菜品,每位客人面前还有一盘龙凤炒饭,一碗红莲米稀饭,一盏奶汤鱼翅,一蛊冰糖燕窝。
如此清淡与油腻间次摆出,充分考虑到了夏日饮宴如何激发客人的食欲,也是高门大户里的排场了。看来,冉将军今日是有意要在崔玄微等世家面前,显摆一下他冉氏如今已非吴下阿蒙,而是钟鸣鼎食之家了。
然而,尽管冉将军府上的管家耗尽心思,做出来的菜色依旧不能入贵客的法眼,以崔玄微为首的北方使团都带着一种世家里漫不经心的闲雅态度,略略动了动席面,便放下了筷子。神态中似乎有一种食不下咽的忧愁,偏偏礼仪都极为周到,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许多杯盘碗碟都是怎么样送上来的,还怎么样撤下去。撤下去的菜自然就赏给将军府里的下人以及府中喂养的恶犬了。
冉将军皱着眉头懿宦牡闪斯芗液驼驹谝慌运藕虻幕倍谎郏辽实溃骸按薰釉兜蓝矗憔陀谜饷吹愣髡写罂停俊
管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启禀将军,还……还有一些凉品,甜菜和果品没上。”如今冉将军在江城一手遮天,因此脾气越发的大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听说他家里每旬都要拖出去好几具尸体。
崔玄微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接过五石散,脸上带着一种倦怠的神色:“将军何必发火,我们这些人日夜兼程,加上天气烦热,所以才没有食欲,实在不必怪罪下人。”
说着,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对着槐二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叫四郎上些酒来送药吧。不要烈性酒,只要花雕陈绍的老酒,用冰糖炖沸即可。”
跟着他来的北方使团吃饭时默不作声,仪态完美,此时却都或坐或卧,放诞不羁的敞开衣襟。因为世事艰难,便是门阀子弟也会生出朝不保夕,世事无常之感,因此当时的士族中特别流行“吐纳风流”、“精言清理”的洒脱精神和飘逸的人格风度,十分崇尚玄谈,想要从佛道易理中探寻生命的真谛。
冉将军虽然手握重兵,但是一直没能真正融入士族中去,所以面对崔玄微时,总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弱势。
这时候听崔玄微这么一说,他也不发火了,只挥了挥广袖:“上酒!本将军今日请来了太和山中,拈花寺里的了圆大师,他是仙去的庆友尊者的大弟子,乃是个一等一的风雅之人。今日,便请了圆大师与玄微公子清谈易理,坐而论道。”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水准,冉将军是恨不得亲自上场的。
没错,凡人皆有癖,冉将军明明是个屠夫,却有种宁死也要附庸风雅的偏执精神。当初他迷恋出身传奇,言行皆雅的夕颜大家,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其中。虽然他今日换上了广袖长衫,动作行为也在不自觉的模仿崔玄微等人,但是总给人一种不伦不类之感。
有味斋只负责做席面,其余后续工作皆有将军府的下人负责,所以四郎虽然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也并不觉得劳累。
四郎听胡恪说,就算不吃人脑油,若是吃多了死人肉,也是有一定几率感染人瘟的。不过人瘟其实并不难控制,只要不去吃死人肉,或者吃那些食用过人肉的动物,就不会感染这种疫病了。
人瘟和上次汴京的寒冬大疫不同,解决之道在四郎看来是很简单的:只要江城不再发生人吃人的事情就好了。
最单纯、最无知的方法或许就是解决一件事最快速、最便捷的途径。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真的要做起来,却发现最便捷的途径往往最难走——
如今灾荒年月里,若是变不出足够的粮食,要阻止人吃人就只剩一个办法:扭转这些人食性,让他们再也吃不下去人肉。
这件事说难的确很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四郎最近翻殿下给他的那堆古书,从一本发黄的卷轴里看到一个巫族的法子,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巫族的法子说起来有些邪性,可是法术本身并没有邪恶与正义的分野,关键在于掌握在谁的手上了。这就和密宗里最黑暗的杀咒却被称为最大的慈悲是一个道理了。
说干就干,趁着现在还没有入山修行,四郎想为自己待过的江城最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要说拯救江城的百姓,四郎自忖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的。但是他并不想只是不痛不痒的感叹几句,或者难受一阵就过去了。
学道术的目的是想要变得更强,而变强的目的并不是欺侮弱者,而是可以顺从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