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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苏棉
    苏棉站在S城火车站的出站口外,焦急地向内张望着。
    天气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人站在水泥地面上就像一只只被放进蒸笼的肉包子。每个人都挥汗如雨。听说有人发明了摩托车空调,科学家什么时候发明行人空调就好了。
    S城作为中国南方最著名的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其崛起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短短的二十多年间,这里就由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各色各样的人们过得匆忙而又充实,各式各样的立交桥既极大的缓解了城市日益拥挤的交通,方便了人民的生活和社会的生产,同时,又像一件件巨大的人类艺术品,美化了这个商业化气息浓郁的城市。在这里,既有数不清的工厂和企业,又有众多的娱乐、餐饮、美食等等各色服务场所;既有黄皮肤的亚洲人,也有白皮肤、黑皮肤、棕皮肤的各类人种;既有生活优越、出手阔绰的富人,也有今天不知明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弱势群体;这个城市既有光明向上的一面,但也甩不掉她晦暗阴险的影子。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城市。但是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市民都感觉离不开她,尽管有时她并不是那么地令他们满意,他们仍以S城人而自豪,这种优越感当然取决于这个城市在全国,或更准确的说在南中国重要的经济地位。
    对全国人民而言,S城是一个活力四射、热情奔放的城市。
    广播中播音员那轻柔动听的声音终于响起了:“K×××次列车即将到站,请2站台做好接车准备,K×××次进3道,K×××次进3道。”
    苏棉用手帕扇了扇风,吐了一口气,说:“终于来了!”
    15分钟后,当苏棉再次不耐烦地看看手表,懊恼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嗨!圆圆!”
    苏棉迅速转过身去,看清了来者:正是她已经等了1个钟头的张盈!
    “哎呀,盈盈!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得急死了!”看来这小妮子的急躁性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啊!这让张盈感觉很熟悉、很好!
    张盈绽开一个灿烂和了解的笑容。“对不起,圆圆!我也不知道火车会爬这么慢,一点都不理解我们可爱的圆圆小姐的心情!”她促狭地说。
    “呵呵呵呵。”苏棉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吧,我们俩先去饱餐一顿,我可真的是饿惨了!盈盈,你不知道,这么热的天,我又热又饿地站在太阳底下等你,几乎都快晕过去了!要是你是一个大帅哥,本小姐我是无论如何都会心甘情愿的,唉——可惜你不是。”苏棉故作惋惜地摊开双手。
    又是一阵熟悉的连环炮。张盈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当然,她也不想插嘴。跟苏棉在一起,她从来没有觉得累过,她也根本不用操心要说什么话。
    苏棉是她大学时代最要好的死党。因为她长得有些胖,再加上又有一张可爱的圆圆的娃娃脸,所以她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圆圆。(其实她开始给她起了个“棉花团”的外号,苏棉坚决拒绝接受,还为此大发雷霆,并振振有辞的说那会影响她在男生中的形象的。所以,她只好给她起了这么个可爱的外号。^_^)
    她们俩的性格差异实在很大,一个好动,一个好静;一个急躁一点,一个悠和一点;一个唧唧呱呱说个不停,一个只是微笑着静听,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当初很多人都弄不明白她们俩怎么会成为死党,但是她们俩自己知道,可能这就叫做“互补”吧。她们俩因痛恨自己的性格而相互羡慕对方的性格,这是最初的起因;但是随着交往的深入,她们发现两个人都很真诚、很善良,很会体贴对方,会为对方考虑许许多多事情,而且,两人都有着不愉快的童年,相互怜惜的两个人才一步一步的成为了死党,直到现在。
    当张盈下定决心要生下孩子之后,她能想到的只有苏棉一个人。因为她知道,很可能只有她才会真心实意地支持她、帮助她,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尽管妈妈爱她、疼她,可是传统守旧的妈妈是无法接受她未婚先孕的事实的,她会极力地劝她打掉这个孩子,而且,村子里的人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戳着她的脊梁骨冷嘲热讽,她妈妈会更抬不起头,而她爸爸更会杀了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让何逸维知道她怀孕的消息。
    她对圆圆的信任并没有落空。当她告诉圆圆她怀孕了的时候,圆圆惊诧莫名,但当她听完她的叙述,说出她无处可去之后,她略一沉吟,简单地对她说:“那你到我这里来吧!我们俩一起来处理。”于是,她简单处理好一些善后事宜,给妈妈和何逸维分别打了个电话,立即打好背包,只身来到了S城。
    吃过饭后,苏棉带着张盈来到了她的“窝”——这是她自己这么强调的。然后,她要去一个补习班上课,走之前要张盈“好好地休息一下”。
    这确实只能算是一个“窝”,很简单。房子还是有6、70平米,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厨房和厕所比较小。房里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家具:一张矮小的组合柜上摆放着一台24英寸的TCL彩电和一台VCD,旁边站着一台小型冰箱。电视机对面放着一张简易沙发,靠窗的墙下放着几把椅子和两个圆凳。两间卧室都只有十二平米左右大,其中一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然后什么也没有了,地上散落着一些不要的书籍、电池、废旧报纸之类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这间房子原先住的那个人搬走了。另一间卧室自然就是苏棉的了,里面放着一张不大也不小的床,墙角靠窗的那头放着一个立式衣橱,窗户下放着一张与隔壁一样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书,书桌上方的窗户上嵌着一台窗式空调;这边墙角则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张小转椅。
    走进厨房,情况似乎更糟了。水池里还浸泡着几个未洗的碗,一口未洗的锅浸着水放在气灶上,流理台上油盐酱醋味精杂乱地堆放着,地上放着一个小篮子,里面盛放着一些已经蔫了的红辣椒、大蒜果和生姜。
    看着这零乱的厨房,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苏棉大学毕业就来到了S城闯荡,当时她很无奈于张盈执意要为了何逸维而去Y城工作。到S城的最初那几个月里,她参加过无数次招聘会,投了无数份简历,却鲜少有回音。大把大把的钱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消耗,可工作还是没有着落。那一阵子的圆圆相当颓丧,经常会找她诉说心中的失落和不满,认为上天对待女性太不公平了。事业单位没后台没关系无法进去,尽管她很羡慕,但从不敢如此奢望;而一些著名的大企业或者根本就不招女生,或者就根本拒绝硕士以下的人加盟,当然,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他们需要的是中高级技术工人和高级管理人才,而她却只是个中文专业的本科女生,这样的女生在全国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处于严重的供过于求状态,而且这个社会“大方地”给予女性的职业只有少之又少的可怜的那么几个,比如教师、医生、护士、主持人、演艺人员、秘书、各类服务人员等等,给人一种女性是社会的附属物的感觉。圆圆曾说过:可能这是她所学的专业的原因吧。
    在听了她几个月的牢骚之后,终于有一天,她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她:“盈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S城一个风景秀丽、工业发达的小镇——F镇!”
    正如中国江浙一带富庶的小村庄一样,F镇依靠国家的大好政策,抓住发展的大好时机,利用优越的地理位置,招商引资,扩大本地的乡镇企业的规模,飞速地成长成为S城辖区内又一个新兴的富庶的细胞。为积极响应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和“科学发展观”的号召,F镇开始在改善F镇人居住环境和条件、谋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上下功夫,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这些措施中的一项给久旱的苏棉送去了甘霖,使她恢复了生机和活力,这,就是教育。
    F镇早在上个世纪末就开办了一家集幼儿园、小学、初中于一身的不大的民办性质的学校,招收的全是在本地出生的儿童或打工者的子女。随着F镇的发展,其办学规模不断扩大,而且只到初中阶段的学校显然已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于是,从前年开始,学校更名为“育才学校”,并面向全国招聘高中各科教师。苏棉凭借其母校的良好盛誉和她的实力,在不是太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育才学校的一员。
    “育才”给他们这些教师的条件较好,可以两个人合租也可以一人独租的住房,租金很便宜,一套房子每月只要200多块钱;每人的工资按级别来给付,苏棉在头一年的试用期中工资每月最低为1500元,再加上上课的课时津贴、学校每月发的一些或多或少的生活补贴,每月她大概可以拿到2200-2300元钱。这里民工较多,离S城有一定距离,因而生活水平不高,所以每个月只要节省点用还是会有1000块钱左右的盈余的。试用期满,合格的可以续签合同,那时工资会涨到4000-4200元钱之间,效果好的话年终还可以拿到一些奖金。所以,当初苏棉找到这份工作时确实是很高兴的。
    今年已经是苏棉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三年了。
    当然,这些情况都是苏棉在后来的日子里告诉她的。
    参观完这个“小窝”,张盈觉得很满意,比预想的要好的多。她把行李放在地上,然后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把厨房打点干净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了。她把卧室的空调打开,把自己甩到了床上,睡着了。
    张盈一觉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卧室的门关着,客厅里隐隐有电视的声音。
    “这么晚了?”张盈一骨碌爬起来,关上空调走进客厅。
    “醒了?”苏棉正在看电视。
    “圆圆,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张盈边走边说,走进了厨房,“我来做饭。”
    “不用了,大小姐!你睡那么熟我怎么忍心吵醒你呢?饭我已经做好了,放桌上凉着呢,嘻嘻。就等你起床了吃饭。我肚子又饿扁了!今天你一共让我饿了两次了,记住啊!”
    “好,我记住了!下次加倍偿还你!”张盈捏了一下她的手臂,接着打趣道,“只是你做的饭菜有进步吗?不要只是熟了而已啊!”
    “那你放心!本小姐其他方面没什么长进,做菜倒是有很大的长进的。我可是天天自己做菜的喔!要不然哪里那么多钱到外面饭馆里去吃?”
    瞧她那拍胸脯的神气样,张盈笑盈盈地推了她一下,给她出了个更难的题:“我现在正处于厌食阶段,吃不下,那可怎么办?”
    “放心!我早就已经咨询过一些人了,所以我给你准备的都是清淡的食品。你看,八宝莲子粥、冬瓜排骨汤、凉拌黄瓜、青菜,保证你爱吃!”苏棉的双眼简直可以用闪闪发光来形容了。她话锋一转,羞赧地说,“当然,你不能强求我也陪你一起吃这些没什么油盐的菜,所以。我还为自己炒了一盘红烧排骨。嗬嗬!”
    张盈在她掀开盖在菜上的碗之后惟一的反应就是捂着嘴巴冲向了卫生间。急得苏棉紧跟在后面手足无措:“哎呀,反应这样强烈啊!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了!我把它端开了。你怎么样?还好吗?给,毛巾!擦擦嘴!”
    苏棉不停地轻拍着张盈的背,又给她端来了一杯凉开水,说:“来,漱漱口吧。”
    结果,那天的晚餐就在苏棉不断地在厨房与客厅之间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中吃完了——她犒劳自己的那盘红烧排骨只能在厨房里吃。
    当一切结束之后,张盈与苏棉躺在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盈盈,你真的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孩子生下来吗?要知道,这样是会很辛苦的。”黑暗中尽管看不见苏棉的脸,但张盈知道那张圆脸上一定是写满了对她的担忧。
    “嗯。”他们俩人从来就是无话不谈,再丑、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双方都可以坦然接受。“孩子是无辜的。而且,维哥要做爸爸了,我永远没有了机会。上天既然送来了这个孩子,我就接受他(她)吧,我也可以做妈妈啊!”
    “即使对孩子的父亲毫不了解、没有一点印象也行吗?”真是犀利。“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吧?”
    “呃——我不知道。”张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迟疑地说,“有时候我也想过,我觉得我似乎不是为了跟他们赌气而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她的眼光开始变得迷茫、疑惑。“可、可能还是为了谢谢那个人吧。”不等苏棉反对,她又接着说。“谢谢他在我那么脆弱和无助的时候一直默默地陪着我,给我安慰,让我不再孤单。”像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似的,她急切地抓住苏棉的手臂说,“你知道吗?我猜那个人在那几天一定一直暗暗跟踪着我,替我付了酒钱、饭钱和住宿费,最后一天还托人捎话给我他无法继续照顾我了,要我自己照顾好自己,那意思就是说他很关心我啊,怕我没有他的保护会吃亏啊!”
    听着张盈那么想往和坚信的声音,苏棉不得不给她泼冷水:“哼!傻瓜!他是在保护你?他吃了你那么几天,你还感谢他?真是有心的话他就会露面而不是一直躲着你了!名字都不告诉你,相貌更不知道!他是怕承担责任!你这个笨蛋!你想,你是有钱还是有色?人家只是把你当成假期里的一个泄欲工具而已!切——留给你一个孩子你还感谢他!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似乎感觉到张盈要哭了,她放缓口气,伸出手臂抱住她,拍着她抽动的脊背说:“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所以口不择言,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决定的,对不对?你就当是让我这个不懂事的人发发牢骚而已,别往心里去,啊?哭多了对肚子里的胎儿可不好哦!搞不好今后生个爱哭鬼出来,我这个阿姨可就真是头大了!”
    看着她这么着急的样子,张盈“噗哧”一声笑了。
    “盈盈,那你工作怎么办?”她知道张盈是肯定不会回Y城的了。
    “我没地方去了,圆圆!”张盈埋首苏棉的怀里哭了出来。
    苏棉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慰地说:“我了解、我了解!所以我不是叫你到我这里来嘛?没有找到安身之处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啊!我又没有赶你走!别哭、别哭,会过去的!”
    过了一会儿,张盈抬起头来,说:“我把我这两年的积蓄全带来了,有一万九的样子,撑到孩子出生应该没问题吧。生完孩子后我就出去找工作。我想,我应该可以把孩子带大的!”
    听着张盈那么毅然的声音,苏棉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了,正如当初她一定要去Y城一样。于是,她无声地抓住了张盈的手,握在一起,说:“我会帮你的!”
    张盈感动得泪又往下流,捏了捏苏棉胖胖的手,哽咽地说:“圆圆,谢谢!谢谢你!”
    “傻瓜!谢什么呢!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呢!我是孩子的二妈啊!”
    “啊?!”张盈抬起头,迷惑了,“二马?”这是什么概念?
    “笨蛋!你是他(她)妈妈,我当然是他(她)二妈啦!”
    “哎——苏棉!你今天已经是第四次骂我‘傻瓜、笨蛋’了!让你挨两次饿也不至于这么骂我吧?啊?这个仇你已经报了喔!不许再这么叫我了,不然,我会生个笨孩子的!”
    “哈哈哈哈……”
    这一夜,张盈终于安心地睡了一个好觉,梦中的她正飞奔在青青的草地上,身后流泻了一地的清脆“铃声”……
    第二天,张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报了一声平安,然后给任简非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她不准备回Y城了,并请她转告校长。然后,她开始了大采购,为自己和孩子的新生活做准备。
    她心里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愉悦,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拍着翅膀在林间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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